第13章

看著狗腿子漸行漸遠的背影，眾人吊到嗓子眼的心臟這才踏踏實實的落回肚子裡，奧卡斯回過神來，竟發覺自己不知不覺竟出了一身冷汗，誰也沒有想到過這場幾乎沒有辦法破解的危機竟然是被年僅五歲的賀陽給化解的。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但卻皆是在心下感知到了深深的屈辱——

尤其，是奧卡斯的侍衛隊隊長，身為皇家侍衛隊隊長眼看著皇帝受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令他羞愧的幾乎想要死去，但對上奧卡斯平靜無波的眸光。

他才醒過神來——

明白了他們現在仍需隱忍。

為了皇室和陛下他們現在必須隱忍。

“阿陽——”奧卡斯回過神來，當即驚愕的看向賀陽，怎麼也想不通賀陽是如何在狗腿子面前表現得那麼好的，是他救了自己。

賀陽遲疑了下，仍應聲：“……奧卡斯叔叔。”

儘管奧卡斯曾一度想要掐死他的事實，的確是令他感到很傷心，但眼前這個人，仍舊是那個給他講故事，和他睡一張床，喂他吃飯的奧卡斯叔叔……

不是嗎？

“告訴叔叔……你剛剛為什麼要在狗先生面前說謊？為什麼沒有把我們這次爭執的經過告訴狗先生？”奧卡斯遲疑了一下，仍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是他第一次正視賀陽，從前在心裡他一直將賀陽當做一個不懂事需要哄的孩子，當做一個被賀家塞過來折辱他的小玩意兒，一張為了求存，他不得不溫言軟語相對的保命符……從未以真心對待過賀陽，便是有，也不會深到哪裡去。

賀陽想了想，指向了奧卡斯的侍衛隊隊長：“是凱撒讓我這麼說的！”

“我？！陛下……”奧卡斯看向自己的侍衛隊隊長，就連凱撒自己都呆在了當場，不可置信。

他的確是囑咐過賀陽幾句不要在狗腿子面前把事實說出來，但他全然沒有想過皇后竟會表現得這般好，若不是知道事實的話，他聽皇后那麼一說，幾乎都要以為皇后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摔破了頭，與陛下無關了。

“凱撒說，如果我把奧卡斯叔叔掐我的事告訴狗先生的話，祖父就會來找奧卡斯叔叔的麻煩，奧卡斯叔叔就會有危險……”賀陽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輕輕顫動烏壓壓的睫毛，不知該如何將這事搪塞過去：“我喜歡奧卡斯叔叔，不想奧卡斯叔叔有危險，所以我就撒謊了……”

他能夠理解奧卡斯對他們賀家的恨意。

也不想再繼續這件事糾結下去。

賀陽努力想轉移話題，模糊這件事的焦點，遂奶聲奶氣道：“我說謊了，就是壞孩子了，奧卡斯叔叔不會怪我吧？”

“奧卡斯叔叔掐了你，你難道不恨奧卡斯叔叔嗎？為什麼還要怕奧卡斯叔叔有危險，不在狗先生面前把事實說出來，讓你的祖父給你報仇……”可奧卡斯卻不想轉移這個話題，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不知為何，他剛才還無比鎮定自若。

可在這一刻，面對賀陽之時，他出口的話語卻有了哽咽之意。

賀陽只得回答他：“我喜歡奧卡斯叔叔，不會恨奧卡斯叔叔的……而且，奧卡斯叔叔之所以會打我，也一定是因為我做錯事了，不聽奧卡斯叔叔的話爬了狗洞，非要去找你，奧卡斯叔叔才會打我的，做錯事的人是我，奧卡斯叔叔沒有錯……”

前世奧卡斯一直對他很好，從沒打過他。

這輩子，之所以會發生這件事，完全是因為他硬要在奧卡斯情緒失控的時候往前湊，自己撞槍口上了，怨不得別人。

“阿陽——”奧卡斯的眼角不知為何一下子濕潤了。

都說小孩子的心靈是最純潔乾淨的，他從沒有想過賀陽對他虛情假意裝出的假像喜歡得竟然會這麼深，連自己差點掐死他也渾然不放在心上，一直在保護他。

而他卻……

“你沒有做錯事，做錯事的人，是奧卡斯叔叔，你沒有錯……”奧卡斯看著眼前粉雕玉琢的孩子，一想到自己剛才竟鬼迷心竅想要掐死他，就心如刀絞，悔不當初。

賀陽一心護著他，信任他……而他卻辜負了賀陽的信任。

想要殺了他。

賀陽是無辜的……

賀陽愣了一下，全然沒有想到奧卡斯會這麼坦然的承認自己的錯誤，用自己現下不論怎麼看都顯得十分純潔的大眼睛看向了奧卡斯，想了想，問：“奧卡斯叔叔，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他的嗓音因為之前脖子被掐過的緣故——

還顯得有些沙啞，聽上去就像重感冒了似的。

“是，奧卡斯叔叔做錯了！”奧卡斯聽著他的聲音，心如刀割，心疼得不行。

這都是他造成的……

對一個無辜的孩子。

賀陽鼓著一張包子臉，奶聲奶氣的就跟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說：“我記得，奧卡斯叔叔你曾經對我說過，不論我做錯了什麼事，不觸犯法律，只要我道歉，叔叔就會原諒我……現在叔叔做錯事了，那麼我對叔叔也是一樣，只要叔叔道歉，我就原諒你。”

“阿陽，叔叔錯了，叔叔，對不起你……”奧卡斯根本不記得自己都對賀陽說過些什麼話，也沒想到這孩子會把自己說過的話，記得那麼清楚，伸出手去輕輕摸上了賀陽肉嘟嘟的小臉蛋，便語帶哽咽認錯道。

賀陽有些不適應的側了側臉，眨巴著大眼睛看向奧卡斯：“好了，我原諒你了，奧卡斯叔叔……”

不管奧卡斯做了什麼，在不觸犯法律的情況下，只要他肯道歉，賀陽就願意原諒他，就像前世，他的奧卡斯叔叔對待他那樣。

他們是最親密無間的親人。

“阿陽……”奧卡斯突然一下子猛地將賀陽摟進了懷裡，賀陽被他抱了個猝手不及，但也知他現下的情緒並不穩定，便沒有掙扎，任由他抱著，不經意嗅到了奧卡斯叔叔身上熟悉的味道，賀陽一下子便又莫名的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心。

奧卡斯抱著懷裡小小軟軟的身子，頭一回感受到了自賀陽身上傳來的極其稀少，但卻又炙熱的溫暖，讓他莫名的覺得安心。

自賀陽進宮以來，他們一直是對於彼此而言最為親近的人。

但心卻是頭一次貼的這麼近。

奧卡斯想不通冷漠無情，陰狠毒辣如賀家，怎麼會生出這般乖巧的孩子來……雖然，他並不知道賀陽長大以後會成為怎樣的一個人，但至少這一刻。

賀陽卻是扎扎實實的給他帶來了溫暖。

*

自那以後，賀陽便發覺奧卡斯叔叔對待他的態度，和從前不一樣了許多。雖然，不甚明顯，但賀陽作為最瞭解奧卡斯的人，卻還是敏銳的發現了，這種感情的變化是向好的方向發展的。賀陽為此感到很欣慰，就連自己差點被掐死，頭也撞破了的事，都不覺得有什麼了。

假如，自己受這麼點傷，就能換來奧卡斯叔叔對他真心的喜愛。

那麼，他願意去換。

賀陽很懂事，知道一到冬天，奧卡斯的心情就會不好。所以，他儘量的沒有去打擾奧卡斯，讓他給自己講故事陪自己玩，不吵也不鬧，只安安靜靜地待在奧卡斯身邊，無聲的陪伴著他，和他一起走過對於奧卡斯．卡米希爾來說，一生中最艱難，痛苦的歲月。

但就是如此——

奧卡斯在這個冬天，到了先帝后忌日的那一天，卻還是沒了吃飯的胃口。

“陛下，這麼老是不吃飯，可不行啊，他的胃本來就不好，這麼餓下去，可不行……”奧卡斯的貼身女官，端著一點沒動的飯菜，站在門外焦急地說道。

賀陽看了眼凱薩琳手中一口沒動的飯菜，又看了眼屋子裡，坐在輪椅上失神發呆的奧卡斯，皺了皺眉，遂說道：“把飯菜給我吧，我來讓奧卡斯叔叔吃。”

他記得前世奧卡斯叔叔的胃就一直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