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血與酒13
獅子的爪子帶著微薄的溫度,肉墊很結實,指甲收了回去,秦戈感覺自己手裡的像是一隻巨貓的前爪。
他有些驚奇,還有些詫異:這麼乖?
抬頭之後,能看到獅子也在端詳他,金色的瞳仁像通透的黃玉,但中央處的瞳孔也是暗紅色的,與秦戈平時見的獅子並不一樣。它眼睛漂亮,體型漂亮,連脖子上那圈厚實豐軟的鬃毛也很漂亮。
「它是巴巴裡獅。」謝子京解釋道,「我很小的時候隨父母去非洲公幹,曾經在一個馬戲團裡見過。不過現在在野外已經看不到了。」
「滅絕了嗎?」秦戈問。
「野外滅絕。」謝子京說,「但圈養的還有一些,不多。」
他說話的時候手也沒閒著,一直在撥弄秦戈的頭髮。那手勢和力道,讓秦戈想起夢中撫摸自己的人。他感覺自己的不適減退了一些,有更多的力氣跟謝子京講話了。
「也許只是不想被人類發現而已。」他看著巴巴裡獅的耳朵和鬃毛,還有背部流暢的線條,搭在地面上的尾巴,「這樣它們還能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自由奔跑。」
說完之後,他聽到謝子京在身後發出了笑聲。
秦戈頓覺尷尬:「笑什麼?」
謝子京:「有時候你的想法挺好玩的。很可愛,又有點幼稚。」
秦戈:「……你有沒有試過說話得罪人被打?」
謝子京:「沒有,很少有人能打得過我。」
他掀開衣服,跟秦戈展示自己的腹肌:「我很壯碩,你摸一摸就知道了。」
「免了。」秦戈轉過頭看獅子,他覺得獅子比謝子京的腹肌更可愛,「我自己也有。」
謝子京眉毛一跳:「是嗎?」
秦戈把水杯放在桌上,用騰出來的一隻手碰了碰巴巴裡獅的爪子。他很喜歡讓自己的精神體窩在掌中,然後雙手一上一下地把兔子抱著。現在要抱住這巨獅是不可能的了,但至少他還可以用一樣的手勢圈握巴巴裡獅的爪子。
巴巴裡獅垂眸看秦戈。它神態倨傲,與秦戈第一天見到的那隻不停打呵欠的巨獸判若兩獅,但它沒有抽開手。
「……它這麼乖的嗎?」秦戈覺得很有趣。
他話音剛落,忽然覺得腰上一緊:謝子京的手伸進被子中,抱住了他的腰。
殺氣頓時騰騰地從秦戈尚不清明的腦子裡冒出來,在這瞬間他甚至感覺到自己「海域」中又燃起了熊熊烈火。
但未等他反應過來,謝子京已經將他整個人都圈住,斜著歪倒在沙發上,差點壓住了巴巴裡獅的手。
「還冷嗎?」謝子京問。
秦戈壓抑著自己的殺氣和怒火:「你這是正常取暖的姿勢嗎?」
謝子京:「不是。我在佔你便宜。」
巴巴裡獅的爪子抽走了,秦戈正在謝子京懷裡掙扎,獅爪忽然輕輕落在他頭頂,拍了兩下。
秦戈:「……!」
謝子京在他身後發出輕笑:「它的意思是,它也喜歡你。」
滾燙的、只存在沙漠裡的、粗糲的風,被沙塵裹挾的日光,耳膜裡甚至產生了轟隆隆的巨響——秦戈又聞到了謝子京信息素的氣味,這讓他本來就虛弱得沒力氣的四肢愈發軟了。但奇怪的是,此時此刻哨兵的信息素裡並沒有讓他感到不適的侵略性。它們將秦戈包圍著,秦戈察覺自己的身體確實在一分分地溫暖起來。
「謝子京……」秦戈放棄了反抗,謝子京只是抱著他,並沒有任何出格的舉動,雙手也僅是圈住了他的腰,「我真的沒有談過戀愛。」
他想立刻告訴謝子京,不要再這樣接觸自己了,這樣坦蕩的熱情太容易讓人產生錯覺和誤會。
但他又不忍心粗魯地打破謝子京的戀愛幻想。他怕謝子京會受傷害。
謝子京盯著秦戈泛紅的耳朵和後頸。對於秦戈的話,他認為自己已經理解。
「秦戈,你失憶了。」謝子京果斷地說。
秦戈:「……不,你失常了。」
謝子京又笑了。他笑的時候胸膛似乎在震動,秦戈縮了縮肩膀,他的背部和手臂都碰到了謝子京堅硬的肌肉。
「我們相處過的。」謝子京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我確定……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記起來了。我只是『海域』有點兒不妥,又不是瘋了,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我知道的。」
秦戈:「……你果然知道自己『海域』不正常。」
謝子京笑道:「一點點而已,不妨礙我們談戀愛。」
秦戈:「你的『海域』到底什麼問題?而且誰說要跟你談戀愛了?」
謝子京手上用了用力,秦戈愈發沒法掙脫了。「我是好人。」他沒回答秦戈的任何問題,把這句話又拎了出來,「我喜歡你。」
對謝子京的話,秦戈不知道是此時此刻的自己過分虛弱,以至於沒有把應該立起來的防護牆砌好,還是謝子京古怪的表白確實令他震動,他不覺得反感,也不覺得憂愁。
他只感到難過。為一無所知的謝子京,為確實被打動了一點點的自己。
如果憐憫可以等量置換為喜歡,那他這時候有可能會愛上謝子京。
兩人沒有再說什麼話。秦戈的注意力被謝子京說的話和他的獅子扯走了,他暫時放下了蔡明月和醫院的事情,茫茫然地回憶著自己所學的東西,想找出破除謝子京戀愛幻想的辦法。
獅子偶爾會溫柔地拍一拍他的腦袋,又拍一拍自己主人的腦袋。它像一個大家長,正在撫慰自己的兩個孩子。
……獅子比我的兔子還溫柔。秦戈漸漸不覺得冷了。他在謝子京懷裡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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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園和唐錯到的時候秦戈還沒醒。謝子京是個睡眠極度不足的人,秦戈睡過去沒多久他也睡著了。
白小園打來電話時他正在久違的酣眠裡做一些很複雜也很不好描述的夢。被吵醒的謝子京有些惱怒,懷裡的秦戈太暖了,他捨不得放開。
電話鈴聲也驚醒了秦戈,睜眼時發現謝子京湊了過來,飛快在他鼻尖吻了一吻。
秦戈:「……」
他感覺休息夠了,雙手蘊滿了揍人的力氣。
謝子京已經騰地跳起來,滿臉愉悅地抓起手機,一邊走出去一邊接電話。
白小園和唐錯就在樓下,倆人急得臉都白了:「秦戈怎麼樣了?我們是不是來得太遲了?」
謝子京:「不,你們來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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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園和唐錯回一趟危機辦,各自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了想要的信息。
唐錯帶來了自己的電腦,他回檔案室尋找三十多年前二六七醫院的相關資料,由於不能帶出檔案室,只能先用手機拍下。
危機辦裡存儲的醫院資料並不多,唐錯把所有照片都導入電腦,展示給其餘三人看。
他們全都擠坐在秦戈狹窄的客廳裡,唐錯好奇地問謝子京為什麼捂著肚子,謝子京呲牙咧嘴,不知是笑還是痛:「因為得寸進尺,被揍了。」
他的獅子已經收起來了。秦戈臉色沉靜地坐在沙發上,謝子京蹭過來要和他坐的時候,他一把將白小園身邊的沙貓拎上來,擋住了謝子京的動作。
謝子京悻悻坐在地毯上,抬頭看秦戈。
秦戈左邊是一隻抱著他胳膊的熊貓,右邊一隻纏著他手腕的巴基斯塔沙貓,彷彿左擁右抱的昏庸君王,除了擼貓摸熊之外完全沒了工作的心思。
「二六七醫院報送給危機辦的資料大部分都是大事記,差不多一年就一本,有價值的不多,不過我翻到了一些挺有意思的內容。」唐錯點開了一張照片,「蔡明月是在生了蔡易之後才升任副院長的。你們看這張。」
陳舊的照片上,蔡明月正與一位領導模樣的人握手。
「這個人是當時二六七醫院的院長。」唐錯打開手機,調出一堆會議記錄,「他曾經六次在院級會議上提議關閉6號手術室,並且撤去蔡明月婦產科醫生的職務。但是這六次提議都被否決了。」
秦戈從熊貓和沙貓的簇擁中回過神:「這個院長知道蔡明月做的事情?」
「很有可能。」唐錯抹了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他查到的東西讓他自己都覺得可怕,「但醫院當時實在不敢動蔡明月。當年二六七醫院正被幾樁醫療事故的醜聞纏著,名聲已經非常糟糕。如果再爆出蔡明月的事情,這個醫院分分鐘可能保不住,醫院那些高層換來換去,誰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那是全國唯一一所專門收治特殊人類的醫院,特管委要保住它。
而現在在二六七醫院裡的管理層已經全部置換了新的人,他們並不清楚曾經在6號手術室發生的事情,否則在彭湖聲稱看到異象的時候應該已經開始警惕,而不是把這件事拿到危機辦求助。
事情比秦戈所想的更複雜。他揉了揉太陽穴,抬頭時看到白小園和唐錯都是一臉擔憂神情。他連忙放下手,裝作若無其事地摸著沙貓三角形的大耳朵。
頭仍隱隱地疼,思維也不夠清晰敏捷,但秦戈覺得自己還能撐住。
他看向白小園:「小園查到了什麼?」
「我去找了一個人,但他跟高主任一起去出差了。」白小園說,「前年發生在湖北的水泥藏屍案你們有沒有印象?」
謝子京和唐錯同時點頭。
那是一件幾乎轟動全國的大案。
前年夏季,湖北某縣因為大量降雨出現了地質災害,泥石流衝垮了幾棟房子。在清理房屋廢墟的時候,人們意外地從一棟無人居住的廢樓裡發現了幾十個水泥澆築的立方體。
這些水泥立方體裡全都封著屍體,清理出來之後足足有近百具。隨著挖掘的深入,在廢樓的地下室裡他們還發現了另外幾具還未來得及封存的、全部骸骨化的屍體。
這件事本來和危機辦沒有任何關係,但問題就出在地下室的幾具屍體上。警方在對所有屍體和骸骨做DNA檢測的時候,發現地下室裡的一具屍體出現了染色體變異。
染色體變異的特殊人類無非就是哨兵嚮導、海童、茶姥、雪人等等幾類。 DNA樣本很快送到了危機辦華中地區辦事處,請求援助。
但是經過對比卻發現,這具屍體的染色體變異並不屬於已知的這幾類特殊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