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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正常海域》第34章
第34章 房客15

  畢行一被關在刑偵科的審訊室裡, 門外站著兩個高大的哨兵, 正在警戒。

  刑偵科裡的人從未親眼見過調劑師巡弋「海域」要如何操作,審訊室裡的監控連接到了科室的投影儀, 秦戈得知這一屋子人居然要看自己工作時的現場直播, 差點沒暈過去。

  「我沒聽過這種安排。」他低聲對刑偵科科長說。

  科長:「這是高主任的意思。我們科室和你們科室還會有很多合作, 多溝通,多交流, 是吧?」

  他笑瞇瞇的, 秦戈一肚子鬱氣也發不出來了,只能放過他。

  能進入審訊室的只有調劑師和他的潛伴。推開門的瞬間, 秦戈感到謝子京悄悄捏了捏自己的手心。

  昨天的謝子京也是在秦戈家裡留宿的。他不止留宿, 還先回了一趟自己家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秦戈這幾天的工作強度實在太大了, 他確實需要人陪伴。身邊沒有舍友,也沒有秦雙雙這些家人,他很需要謝子京。

  他查資料和文獻,一直查到了凌晨三點多, 謝子京給他端來一杯檸檬水。秦戈喝下之後很快就趴在功書桌前睡著了, 早晨醒來是躺在床上的。

  不知道有沒有人跟謝子京說過, 他非常溫柔。是那種不明顯的,有時候會令人無法察覺和領受的溫柔。秦戈扭頭看他一眼,表示自己知道他的意思。此時此刻需要冷靜,不能動氣。

  與其說畢行一坐在椅子上,不如說他被捆縛在椅子上,除了手銬之外, 他的雙足、腿部、背脊和脖子全都被拘束具束縛,動彈不得。除了束縛他的工具之外,還有幾台醫療器械連接著畢行一的軀體,隨時監測他的各種生理反應。見秦戈和謝子京進來,他只是翻了翻眼皮,對上秦戈的目光,但不說一句話。

  二六七醫院的醫生對他進行了處理,注射了鎮定劑也讓服用了藥物。在藥物的作用下,畢行一昏昏沉沉地睡了半天,秦戈見他神情倦怠冷漠,知道他還沒有完全徹底地清醒。

  謝子京釋放了巴巴裡獅。獅子落地的時候畢行一的身體忽然一顫,原本毫無神采的眼睛盯著巴巴裡獅,隨著它的移動而轉動。

  獅子走到了畢行一的背後,蹲坐下來。畢行一整個人的血壓瞬間上升,心率變快,呼吸加速。秦戈站在他背後,發現他渾身肌肉都繃緊了。

  他在緊張。這是畢行一被捕之後第一次出現應激反應。

  在應激反應狀態下,他的心理防禦體系會空前強大,「堤壩」增強,秦戈無法進入他的「海域」。

  「你討厭它,對吧?」秦戈走到畢行一身後,站在獅子身旁,撫摸著畢行一的頭髮,低頭悄聲說,「你允許我『巡弋』你的海域,我就讓它離開。」

  「……不。」畢行一咬牙道。

  「我不會傷害你,但是它會。」秦戈說,「你答應我的要求,我立刻就能讓它離開。你知道我是精神調劑師,我沒有能力傷害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畢行一的心率和呼吸再次加快了。他害怕了。秦戈在瞬間有些茫然,但立刻就明白了:秦戈是精神調劑師,畢行一害怕的是這件事——他不信任精神調劑師,因為他在別的調劑師那裡曾經經歷過某些事情。

  秦戈想起謝子京說過,除了盧青來之外,他不允許任何別人進入自己的海域。

  「我認識盧教授。你知道的,他是我的工作夥伴。我們很熟悉。他跟我提起過你,你很善良,很勤奮,只是心裡有一些問題解決不了。你很愛你的妹妹畢凡,我們都知道的。」他說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如果你想盡快解決這件事,我是值得信任的。」

  急促呼吸幾次之後,畢行一的心跳終於稍稍平緩。

  「……我知道我有問題。」他低聲說,「但不是大問題。我很愛畢凡,我要保護她。」

  「嗯。」秦戈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畢行一終於答應他的要求,允許他進入自己的「海域」。秦戈示意謝子京收走巴巴裡獅,閉目低頭。

  .

  世界上沒有兩處相同的「海域」,哪怕是兩個同樣罹患妄想型精神分裂症的人,他們的「海域」也必定是在原有基礎上變化的。

  只是幾乎每一個出現妄想症狀的精神障礙患者的「海域」裡,都充滿了各種強烈且毫無邏輯的情緒性標記,如同秦戈之前巡弋過的畢凡的「海域」一樣,除了恐懼,全無任何真實的細節。

  但畢行一的「海域」不一樣。

  秦戈落入了一個城市中。他站在一條狹窄的街道上,兩邊全是高聳入雲的房子,天頂陽光熾烈,所有東西的影子都直挺挺地落在地面。周圍的房子風格並不入時,秦戈手搭涼棚看了半天,心中一凜:所有的房子都是一模一樣的自建房,門牌號無一例外都是603號。

  他看不到任何生物,無論是鳥還是人。但空氣中迴盪著古怪的嗡嗡聲,像是人說話的聲音,又像是穿過屋隙的風聲。

  秦戈推開了身邊的一扇門,踏入屋內。

  但他剛剛進入,立刻又退了出來,轉身走向另一扇門,再次打開。

  連續開啟了十幾扇門之後,秦戈深吸了一口氣。

  每一扇門裡都沒有任何內容,全是深不見底的黑。黑暗中彷彿藏匿了什麼東西,它吸走了所有光線,門裡門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秦戈不敢貿然踏入。他思考片刻,開始沿著街道往前走去。走了一會兒之後,耳邊的嗡嗡聲忽然消失了。突如其來的靜謐讓秦戈一時感覺不習慣,不由得抬起頭。

  一隻巨大的眼球懸浮在樓房上空,正盯視著他。

  秦戈頓時想起畢凡「海域」裡那些圓睜的眼珠子。

  很快,眼珠越升越高。一張人臉出現在高空。是畢行一的臉。

  秦戈心中一震:這是畢行一在「海域」中的自我意識!可它的形態太巨大了。

  巨大的畢行一抬起腿,朝著樓房踩了下來。所有的樓房瞬間像紙片一樣碎了,碎片穿過秦戈的身體,化為細細的霧氣,消散在空氣裡。秦戈連忙轉身跟在大步離去的畢行一身後。

  隨著行走,畢行一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與秦戈一般高矮。

  所有的碎片與霧氣化為了無數斑駁的影子,這是一座有水聲的森林。畢行一仍在不斷往前走,秦戈又聽到了那種嗡嗡聲。

  這回他聽清楚了,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在問「找到了嗎」。

  畢行一站定了。

  「沒有。」他回答。

  森林再一次碎了,紙片一樣的碎屑紛紛四散。秦戈只來得及看到黑色的溪水裡翻滾著無數細小的章魚腕足。

  畢行一的聲音在發抖:「我還在找。」

  他繼續往前走,碎片和霧氣又一次凝聚起來。這回秦戈經過的是一片沼澤。

  再這樣跟下去毫無意義,這些全都是無邏輯的片段。秦戈決定侵入畢行一的深層「海域」。他疾走幾步抓住畢行一,把手按在畢行一的胸膛上,強行壓了進去。

  強行入侵「海域」極其危險。深層「海域」裡是曾被反覆咀嚼過的記憶和重要事件,往往也全都是哨兵和嚮導最隱秘的過去。如果未獲得允許,調劑師很可能會被困在其中無法離開。

  但秦戈巡弋的時間有限,他不敢耽誤。

  手掌壓入這位「畢行一」的胸膛,像壓入一片粘稠冰涼的固液混合物。秦戈閉緊了眼睛,他像是穿過了這片固液混合物,搖搖晃晃地站在風裡。

  睜開眼時,眼前是一個不大的房間。他正躺在一張舒適的躺椅上,有一個男人坐在他身邊,但秦戈看不清他的臉。

  「找到了嗎?」男人又問。

  秦戈聽見自己用畢行一的聲音回答:「沒有,我找不到。」

  「你到底想找什麼?」

  「……家人。」畢行一說,「我很想念我的奶奶。我沒有家人。」

  他低聲抽泣起來。

  「真可憐。」男人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充滿了節律感的輕誦,「除了奶奶呢?你還想不想要別的家人?」

  畢行一哭著:「老師,幫幫我。」

  「妹妹呢?」男人問,「想要一個妹妹嗎?」

  畢行一的哭聲止住了:「我……沒有妹妹。」

  「你會擁有一個的。」男人伸出手,在畢行一手背上拍了拍,「你會愛她,保護她。我上次巡弋你的『海域』時說過什麼,還記得嗎?」

  「……你說我很好,懂得照顧人。」畢行一怔怔回答,「你還說我一定能擁有忠誠的家人。」

  「對。」男人低聲說,「我會告訴你她在哪裡。你能承諾好好照顧她嗎?」

  「我能!」畢行一立刻說。

  男人笑了。秦戈忽然感覺身體一震,下一刻,他站在了屋內的陽台上。章魚的腕足從他身後伸展出來,帶著他攀爬樓房外牆,進入了上層的另一個陽台。接下來便是開門,進屋。畢行一坐在畢凡的床邊,伸手去拍瑟瑟發抖的被縟。他自顧自地說了幾句話之後,起身離開房間。而在離開房間之前,他稍微挪動了桌上的攝像頭,好讓攝像頭徑直對著畢凡的床。

  這是監視和控制。秦戈瞬間明白畢凡「海域」中無數眼球從何而來:它們都是畢凡的恐懼,而恐懼來自於畢行一。

  地面又碎了,他繼續往下跌落,坐在了一張飯桌前。飯桌旁還有另外兩個人,看身形是一男一女。秦戈不知道如何形容他們——或它們——的長相,那是兩頭面容模糊猙獰的怪物,但它們用溫柔的語氣正跟畢行一說話:行行,來吃飯。行行,考試成績很好,爸爸為你驕傲。行行,媽媽給你買了遊樂園的票……

  畢行一隻看了兩個怪物一眼便立刻低頭,不敢抬起。秦戈看到他雙手顫抖,悄悄在桌下攥成拳頭,強烈的恐懼幾乎要把他淹沒。

  地面再次破碎。

  秦戈不停隨著畢行一下落。佔據畢行一深層記憶裡數量最多的記憶,一是他和奶奶共同度過的日子,二便是他被兩頭怪物照顧的記憶。怪物會帶來更多的怪物,它們聲稱自己是畢行一的表哥表姐,堂弟堂妹,或者而各種遠近親戚,但無一例外都頂著個模糊猙獰的怪物頭顱。

  妄想在畢行一腦內以一種特別具體的方式呈現出來,秦戈每每見到怪物湊近,幾乎立時就從心中湧出驚恐。他能理解畢行一的害怕和絕望,在畢行一眼裡,身邊的親人全都變了模樣。

  為了尋找可靠的、可信賴的親人,他聽從了盧青來的建議,去製造一個「妹妹」。

  時間不多了,秦戈試圖離開畢行一的「海域」,但發現自己雙足卻被章魚的細小腕足緊緊纏住,動彈不得。

  幼年的畢行一、少年時代的畢行一和如今的畢行一團團圍住他,所有人的雙足都浸沒在黑色的一汪淺水裡,只有無數章魚腕足在粘稠的水中翻滾。

  「妹妹……」他們去牽拉秦戈的手,「妹妹陪我,別走。」

  秦戈發現自己沒辦法離開了。

  他太深入畢行一的深層海域,已經陷入其中。

  奮力打開那些冰涼粘膩的手,秦戈奮力大吼:「謝子京!!!」

  .

  再次被釋放出來的巴巴裡獅忽然動了動耳朵,抬頭看秦戈。

  謝子京把秦戈攬在懷裡,慢慢把他的手從畢行一身上離開。巴巴裡獅接到了指令,亮出牙齒,深深刺入畢行一的腿。

  疼痛頓時將畢行一喚醒,他大叫一身,渾身發抖,痛呼很快變成了嗚咽。

  秦戈大汗淋漓,在謝子京懷中醒來。他掌心全是冷汗,鬢角的汗一滴滴往下淌,眼神有些渙散,嘴唇是青白的,指尖虛軟無力。

  咬了咬唇讓自己穩定下來,他示意謝子京把自己攙扶出去。出門前他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挺直腰桿,推開了門。

  刑偵科科長跟了上來,他看出秦戈狀態不妥,想伸手攙扶,但謝子京搶先一步,讓秦戈依靠著自己。

  進入旁邊的另一間審訊室,秦戈立刻卸下了所有的強裝鎮定。

  畢行一的深層「海域」擒獲了他,這讓他在防禦最弱的時刻受到了「海域」的攻擊。秦戈幾乎動彈不得,斜靠在謝子京身上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和顫抖。他眼前似乎仍有無數眼球環繞,畢行一的恐懼和畢凡的恐懼都被勾了起來,在他腦袋裡大叫大嚷。

  「你看起來很不妙。」科長憂心忡忡。

  「對。」秦戈看著他,「所以你得到了我的一個秘密。」

  科長尷尬一笑:「我知道為什麼高天月不允許你巡弋了。」

  秦戈無心和他說客套話:「你們查到畢凡的畢業檢測是盧青來做的,是嗎?那上面有畢凡的地址嗎?」

  「有。在畢業之前畢凡已經搬出了新希望的學生宿舍,她是做自由設計的,有一定的經濟來源,所以能支持她在外租房。畢業體檢的所有結果可以選擇自取或者郵寄,畢凡的家離學校較遠,所以她選擇了郵寄,在登記表上寫著她當時的住址。」

  秦戈點了點頭。

  盧青來告訴畢行一「你會擁有一個妹妹」,正是他把畢凡的地址透露給畢行一的。

  秦戈把畢行一「海域」裡自己看到的事情,全都告訴了刑偵科科長。

  「盧青來我們確實關注到了,但沒想到他……」科長思索片刻,道,「這其實也不算是教唆犯罪。他只是給了個提示,沒有任何具體的方式。而且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秦戈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我可以把我看到的事情全都寫進報告裡。」秦戈說,「你們可以根據我的鑑定報告去調查。」

  「不行啊,秦戈。」科長為難地蹙起眉頭,「你巡弋的是畢行一的『海域』,你的鑑定報告也只能證明畢行一的情況,不能作為指控別人的證據。」

  「……那怎麼辦?!」秦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嘶啞地喊,「盧青來確實是有問題啊!」

  謝子京連忙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他稍作平靜。

  「我們會繼續關注盧青來。」科長起身道,「你放心,既然存在這樣一個人,我們就不可能放過他。」

  秦戈頭疼欲裂,反胃嘔吐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推開謝子京衝進辦公室裡的衛生間,但乾嘔了半天,什麼都吐不出來。

  灌下大量溫開水之後,秦戈強撐著寫完了畢行一的鑑定報告,直到將報告交給刑偵科,他才稍稍安心。

  「我已經聯繫過高主任了。」科長放下電話告訴他,「他還是那句話,在沒有確切證據和調查結果之前,不能打草驚蛇。但他已經決定把盧青來剔除出高考『海域』檢測的隊伍,具體的理由由他那邊來想,你先回去休息。放心吧,我們會盯著盧青來的。」

  .

  這一次巡弋對秦戈的影響遠比之前幾次更強烈。

  他每每閉上眼睛,就能在黑暗之中看到無數圓睜著的、盯視著自己的眼球。那些眼球顏色各異,但無一例外都充滿惡意。

  秦戈不敢閉眼了,他依靠在謝子京懷中,看著車窗外飛快掠過的街景。出租車司機不時從後視鏡瞥他一眼:「臉都青了,小夥子真不去醫院麼?」

  兩人回到了秦戈家中,秦戈倒在床上時,牙關打顫。他非常害怕,但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來自他人的恐懼像冬季的寒意,鑽入他的身體,無孔不入地吞噬著身體原本的溫度。

  謝子京在廚房裡燒水忙碌,秦戈躺了幾分鐘,冷得受不了,乾脆開了空調。巴巴裡獅在他床邊走來走去,他第一次從這威風凜凜的巨獸眼中看到憂慮。

  秦戈去洗了個澡,在浴缸裡泡了十幾分鐘。謝子京不敢進來,在外面敲了幾次門,聽到他應聲才安心。巴巴裡獅倒是光明正大地鑽進了浴室,忍耐著浴室裡的水汽,站在一旁看秦戈。

  秦戈相當尷尬:「……你出去吧。」

  獅子裝作聽不懂,在浴室裡走來走去,尾巴晃蕩,金色的眼珠盯著秦戈。秦戈把自己完全浸沒在熱水裡,只在水面露出一個腦袋。熱水緩解了他的冷,但不能讓他徹底平靜。他的小兔子出不來,手心只有微薄的、不成樣子的霧氣。

  回到臥室倒在床上,他看到床頭放著一杯溫開水,裡面泡了兩片新鮮的檸檬切片,細細的水泡從水果切片裡一隻隻浮上水面。

  謝子京聽到動靜,在外面探頭探腦:「秦戈?」

  「嗯?」

  「好點兒了麼?」

  秦戈想說好點兒了,但他撒不出謊。「不好……」他抓住被子,蜷縮在床上,「很糟糕……」

  謝子京蹲在床邊,揉揉他的濕頭髮:「這樣睡會頭疼。」

  「疼就疼吧。」秦戈的聲音悶悶地從被下傳出,「好想死……」

  「為什麼?」

  「不知道……」秦戈頓了頓,又說,「因為我沒用,我是廢物……」

  床的另一側沉了一沉,是謝子京躺了上來。他把秦戈抱住,用哄小孩的語氣說:「誰說你沒用?你很厲害。」

  他的氣息接近了,即便隔著一張薄被,也像狂風一樣席捲了秦戈的意識。

  幾乎就在一瞬間,秦戈渾身就熱了起來,令他面紅耳赤,忍不住從被中抬起頭,看向謝子京。

  見他臉紅,眼睛又是濕潤的,謝子京不知為何也有些尷尬。

  「就抱你一會兒。」他說,「你放心,我什麼都不做。」

  熾烈乾燥的氣息像手,撫摸著秦戈的皮膚和頭髮。他在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的行為模式退行了,他成了十四五歲的少年人,在驚懼和悲傷中,期待撫慰。

  秦戈湊近了謝子京的臉。一種並不陌生的渴望正在心頭滋長,他要把它說出來,清楚明白地。

  「你可以做。」秦戈小聲說,「什麼都可以。」

  這人早上沒刮乾淨鬍子。秦戈的嘴唇貼近謝子京下巴的時候,觸碰到了一些胡茬。

  可是他瞬間又喜歡上這些胡茬了,恨不能親吻和舔舐。舌尖才探出的時候,謝子京低頭吻住了他的嘴唇。

  作者有話要說:  退行是一個心理學名詞,指人在遇到挫折或者無法處理的負面情緒時,會放棄現有的應對方式,而採取早期的、尤其是幼年或少年時期的應對策略來處理。它是一種心理防禦機制,往往和童年或少年時期經受的重大創傷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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