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核的愈合，讓路西法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沒有了那種長久以來壓抑痛苦的冷郁。

　　他像是解開了一部分枷鎖，重新觸及這個世界。

　　臉上的神色輕松許多。

　　撒旦的變化顯而易見，而且是朝著好的方向轉變。七宗罪不知道他們陛下有過自虐傾向的事情，誤以為這全是雅威帶來的影響，怨念都不得不咽下，捏著鼻子認下雅威是撒旦情人的身份。

　　當然，這是暫時的。

　　他們還要進一步審視雅威，確定雅威不會為了天堂背叛陛下才行。

　　在地獄最新舉辦的一場慶典上，路西法看著群魔亂舞的宴會，悠然自得地坐在王座上喝酒，偶爾還會想象一下雅威醉酒的模樣。他心猿意馬，笑容也溫柔曖昧起來，讓不少惡魔的眼珠子都差點黏在了他身上。

　　惡魔發誓這輩子都沒見過路西法這麽笑過！

　　“真耀眼。”

　　該隱站在妖嬈的魔女身邊，眼神在地獄之主的身上流連忘返，眼中有火熱也有理智。向路西法自薦枕席的惡魔太多了，至今成功的一個都沒有，足以說明了陛下沒有心思和惡魔發生關系。

　　該隱不可否認心底有一絲遺憾。

　　面對那樣的美色，恐怕沒有一個惡魔能不在心底想歪。

　　聽見他對路西法的誇讚，佩帶著珍珠面具的莉莉絲沖他笑道：“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呢？”

　　她舔了一下豐滿紅潤的嘴唇，像是黑夜裏的女妖，行走之間都是迷人的魅力。她在該隱看好戲的目光下，走近被七宗罪有意無意簇擁在中央的路西法，忽然，她腰肢一軟，好似絆倒在了黑暗王座旁，酒紅色的長裙襯托出她優美的線條。

　　美眸盈盈，莉莉絲柔軟地說道：“陛下。”

　　這招碰瓷技術，讓在場的惡魔和墮天使都目瞪口呆。

　　薩麥爾感到丟臉地轉過臉，不去看莉莉絲勾引陛下的舉動，貝利亞捅了捅他的胳膊，不解地問道：“她不是你的情人嗎？”

　　薩麥爾冷聲說道：“我和她早就分了。”

　　在他們說話之余，路西法回應了跌倒在他腳邊的莉莉絲，他探出手，如同寵幸臣子一樣地摘去了莉莉絲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女子艷麗的容顏。

　　莉莉絲的眉宇間含情脈脈，一舉一動媚色天成，偏又讓對方能夠清晰看見她的性格，只要不和她談情，她會是一位極好的情人和床伴。若是放在以前，莉莉絲這種觀念和路西法吻合，路西法倒是有可能找她玩幾次，可是現在——

　　路西法將面具重新扣回了莉莉絲的臉上。

　　莉莉絲呆住。

　　“陛下？”

　　“不行呢。”

　　路西法的食指點唇，慵懶而優雅地說道，“我的情人會生氣的。”

　　慶典上糜亂狂歡的氣氛一滯，所有參與慶典的高階惡魔和墮天使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地獄的傳聞，撒旦有一個在凡間認識的神秘情人，後來證實這個情人是天堂的熾天使。前段時間，對方不顧撒旦的顏面，逃離地獄的事情還歷歷在目，難不成又重歸於好了？

　　一時間慶典的酸氣泛濫。

　　別西卜和阿斯蒙蒂斯也默默地發出酸溜溜的訊息。

　　薩麥爾扶額，為陛下在地獄的受歡迎程度感到惋惜，地獄這麽多手段高超的家夥，竟然沒有一個能打動陛下。

　　白白讓天使撿了便宜！

　　“他的身份，你們都有所耳聞，噓，別說出來……讓這件事情成為地獄的秘密。”

　　“他會是我的情人，目前唯一的。”

　　萬眾矚目之下，路西法第一次為雅威在地獄宣布了地位。即使他的態度看似輕佻散漫，但是不容置喙的氣勢直接籠罩全場，驚得惡魔一身冷汗，仿佛又看見了當年踩著眾多屍骨，登上地獄之主位置的路西法。

　　墮天使目露狂熱，滿心的羨慕嫉妒恨都被陛下泡了一個熾天使的事情掩去。

　　果然陛下的魅力無窮，輕易就能迷倒一位熾天使！

　　狂信徒的思維永遠不可理喻。

　　在不想同意也得同意的處境下，惡魔蛋疼地看著詮釋著黑暗之美的路西法，就像是自己心心念念守護的珍寶被一個陌生人突然奪走，而他們吃了這個啞巴虧後，還得笑著說恭喜你們。

　　心好痛。

　　該隱捧心，雙眸誇張地泛起淚光，打破了這場詭異的寂靜，“陛下，總要留一點機會給我們啊。”

　　路西法對該隱的挺身而出感到趣味，“哦？你可以試試啊。”

　　該隱頓時變成了縮頭烏龜。

　　他想睡路西法，而不是被路西法睡了。

　　地獄發生的事情一一落入上帝的眼中，包括路西法宣布情人的那幾句話。這些本來是作為造物主沒必要去觀察的事情，但是似乎在一個走神的時候，他瞳孔中的世界痕跡淡去，落下地獄永恒不變的黑暗倒影。

　　準確來說，是凝視著地獄那一端的路西法。

　　他的光耀晨星。

　　大聖堂只剩下創世之書睡覺時翻個身的聲音。它在上帝的膝蓋上翻來覆去地打滾，讓上帝突然驚醒，抽離了觀察地獄的意念。

　　上帝心神不定地摩挲著創世之書的封面，僅僅是九年，他好像就更加在意路西了。

　　是因為有過親密關系嗎？

　　他下意識地按住曾經被混沌黑暗腐蝕過的手臂，那裏已經不再疼痛，路西替他消除了那份力量。早在最初的混沌世界，黑暗先誕生，當黑暗達到極致的時候，光明才誕生了，在最黑暗最冰冷的地方，上帝朦朧地記得自己度過了無數個歲月。

　　當他在光明領域裏覺醒了自我，神性初成。

　　光明漸漸開始蠶食混沌黑暗的領域。

　　狂暴混亂，只懂得破壞的混沌黑暗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上帝已經領悟了更高層次，凝聚了神格。

　　混沌光明以全部力量塑造了一位能夠碾壓混沌黑暗的光明神靈。

　　這就是他的誕生由來。

　　從蘇醒，到創世，上帝毫不掩飾自己對黑暗的厭棄，處處打壓黑暗，刻意無視地獄的惡魔。他甚至在創世的時候用混沌黑暗的力量來創造地獄，節約了自己轉化黑暗的力量，緊接著他又把混沌黑暗最後的力量封印在了無底深淵。

　　他讓它永世哀嚎，永世都要在世界的最深處仰望他。

　　結果是慘烈的。

　　兩敗俱傷，世界失衡了。

　　創世的幾十萬後，光明過於強盛，黑暗式微，他創造的世界陷入一種隱隱崩潰的境地。

　　最後，他在法則的催促下伸出手，把最寵愛的路西菲爾打入了地獄。

　　熾天使長的怨恨換來了世界的延續。

　　“路西……”上帝的眸光微動，手指收攏，捏緊了創世之書。他永遠都無法忘記路西菲爾不敢置信的神色，熾天使長墜入地獄，聖光羽翼無力展開。路西菲爾的那一聲悲鳴，幾乎穿透了時空，至今還在他耳邊回響。

　　創世之書被他的力氣捏醒，疼得一個哆嗦，用封面的硬殼紙拍他。

　　等到好不容易掙脫了，創世之書瞅見上帝平靜到死寂的神色，確定他沒有雅威狀態下那麽好說話，“上帝，您又在想過去嗎？”

　　上帝淡淡地說道：“許久未曾如此了。”

　　創世之書不想說什麽了，能有多久啊，幾萬年在神靈的歲月裏不過滄海一粟。

　　“您想他，就去見他吧。”創世之書充當了一回心靈雞湯。

　　上帝靜默。

　　創世之書迷惑，神的情緒怎麽跟凡間的天氣一樣，說變就變啊，之前不是熱衷於約會嗎？

　　“吾在想——”上帝的目光虛無，聲音宛若從遠古而來，“光暗平衡之後，路西能不能回到天堂，吾親自把他帶回來，告訴他一切真實，讓他重新回到吾的身邊，站立於禦座之前。”

　　創世之書：“……”

　　救命，上帝在做什麽白日夢！

　　銀發神祇垂首，幾縷發絲落在書籍上，清清冷冷，“你也覺得吾是在妄想嗎？”

　　創世之書誠懇地寫道：“是的。”

　　白紙上的字跡用力，之後飛快地刷出一排忍無可忍、並且沒有標點的話：“上帝您這是犯相思病了還是被路西法刺激了為什麽今天會想一些這麽不正常的東西啊！”

　　上帝無悲無喜地撕了這張紙，然後在創世之書的尖叫下說道。

　　“閉嘴。”

　　言靈一出，大聖堂內驟然安靜如雞。

　　再次下界的時候，已經隔了一個月的時間，上帝見到路西法就像是雅威做的那樣，一直在小樹林裏等待。當初雅威等到了生氣中的路西法，而這一次，路西法仍然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情，錯的是……他失約了。

　　上帝思考了整整一天，金瞳遊離不定，終究是無法硬下心腸斷開這個關系。

　　【已經錯了。】

　　【只能將錯就錯下去。】

　　心底催促他前往凡間的念頭翻滾不息，上帝壓下不該有的情緒，就這麽以毫無波瀾的神色打開了時空通道。

　　他前往了凡間，去見在那裏等待他的路西法。

　　小樹林裏，路西法總算等到了雅威，然而對方冷冰冰的眼神讓他立刻停住腳步，險些以為是神降。

　　之所以是“險些”，是因為雅威對他伸出了手。

　　和往常一樣——

　　“路西。”

　　他極為細微地笑著，僅僅只在眼中，周身的冰冷褪去，好似從神壇上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