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談話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坦白從寬。

　　雅威在神交之後，就知道什麽秘密都守不住了，很淡定的破罐子破摔。

　　“你問吧，我答。”

　　路西法沒有說什麽，而是握住他剛沐浴過的手。

　　像是怕對方會不相信自己的話，雅威的金瞳裏閃過一絲猶豫，多說了一句話：“我可以用言靈回答你，所有話絕無虛假。”為了獲得路西法的信任，他這回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反正在言靈下說的話，就算是假的也會被修改成真的。

　　“昨晚做得舒服嗎？”

　　然而路西法的第一句話，就讓雅威哽住了，金瞳睜大，難以想象路西如此不要臉。

　　路西法把玩著他柔軟的手指，“你的保證只是空話？”

　　雅威側過頭，盯著外面的風景，不甘不願地說了出來：“……舒服。”

　　“心裏呢？”

　　“不舒服。”

　　“在記恨我說的那些話？”

　　“嗯。”

　　聽著這些蘊含言靈的話，路西法心底的陰翳淡去了很多，優雅的把銀發美人牽到外面去，溫泉的濕氣太重了。一邊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他一邊平靜地說道：“雅威，不是我不願意相信你，而是你騙了我太多次。”

　　雅威見他願意重歸於好，斟酌著每一句話說道：“你這麽恨我，我當時怎麽說得出口。”

　　路西法一針見血：“我更恨欺騙。”

　　雅威的目光漂移。

　　在神看來，只要能夠隱瞞一輩子，足以顛倒真實。

　　真與假，有那麽重要嗎？

　　路西法陪伴上帝的日子夠長，哪裏不清楚他簡單粗暴的思考回路，“雅威，因為你根本不思考我的感受，所以你直到最後都不肯說出事情，非要我用魂交的方式來撬開你的記憶。”

　　提起這件事情，雅威就格外不是滋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路西法似笑非笑道：“你猜？”

　　雅威：“……”

　　不猜！

　　早知道和晚知道的區別，在於他被耍了多久而已。

　　路西法對他關鍵時候就敏銳的反應習以為常，暫時略過這個問題，把以前的老賬翻出來重算。

　　“說吧，彌賽亞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

　　“嗯。”

　　“還有沒有天使知道？”

　　“沒有。”

　　“你創造哈尼雅是什麽意思？”

　　“……”

　　“說。”

　　“他的力量源自於你留在小聖池裏的信仰，天生容貌便隨了你。”

　　“雅威的含義是天空嗎？”

　　“不是。”

　　“我為何在神語中沒有學到‘雅威’？”

　　“神語包含的內容太覆雜，我沒有把所有的神語教給你，你只是學了一部分而已。”

　　“以後教我。”

　　“好。”

　　雅威露出極淺的笑容，總算可以真心地承諾一句話。

　　路不長，他們很快就走到了花海的範圍，漫天遍地都是花的芬芳。空氣中缺失的黑暗之力得到補充，光暗再度平衡，也許再過不久，這裏就可以孕育出小小的花精靈，為他們打理這片見證感情的花海。

　　雅威把自己怎麽來到凡間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很簡單——他不希望路西開後宮。

　　荒謬！

　　那些惡魔怎麽有資格觸碰路西！

　　雅威至今都不理解路西法的想法，“你怎麽會有這種念頭？”

　　路西法挑了一個地方坐下，雙手枕在腦後，往後一倒，黑發在花朵之中散開。他的舉止灑脫，沒有熾天使長標準的足以成為教科書的禮儀，卻依然可以把這些動作做得典雅美麗，仿佛是與生俱來的風儀。

　　雅威屈膝坐在旁邊。

　　事實上他也累了，腰部酸痛，不過坐姿依舊很筆直。

　　他已經習慣了在禦座上的威嚴，即使卸下聖光，他的本質也是那個端坐九重天的上帝。雅威垂眸看著倒在花海裏的路西法，催促道：“為什麽不回答我的問題，我都回答了那麽多。”

　　路西法說道：“靠過來一點？”

　　雅威以為他想枕在自己的腿上，挪了過去，誰料路西法瞇了瞇黑瞳，滿意地說道：“果然太陽往這邊照過來了。”

　　雅威的臉上一下子布滿寒氣，萬裏無雲的天空閃過晴天霹靂。

　　“你拿我曬太陽！”

　　“我是沈入黑暗的墮天使，沒有你，太陽光永遠不會主動照到我身上。”

　　路西法輕輕松松用一句話勾起他的愧疚。雅威在沒有理解心痛之前，率先理解了心塞的滋味，墮天的元兇是他沒錯，這種把柄總不能被路西利用一輩子吧？他捏住路西法的臉頰，“路西，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路西法拿他的黑色衣袖擋住眼睛，“我以前是什麽樣？”

　　“溫柔，大方，非常盡職。”

　　“現在呢？”

　　“需要我倒出你儲物空間裏的公務嗎？”

　　雅威剛一說完，袖子就被扯下，路西法驚疑不定地說道：“你看得到我的儲物空間？”

　　雅威的金瞳幽幽，“我是神。”

　　請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忘記他的真實情況。

　　路西法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指出一個殘忍的事實，“親愛的雅威，你儲物空間裏的公務不會比我少。”

　　雅威沈默。

　　路西看不見他的儲物空間，但是可以猜得到裏面放了什麽。

　　在曬太陽的悠閑氣氛下，陽光似乎能夠拂去所有煩惱和憂慮，留下溫馨的暖意。雅威撩開銀發，趴在路西法的身上，學著他無所顧忌的姿態。頸首相交，就像是以前關系最好的時候那樣親昵，雅威低喃道：“幫我，好不好？”

　　路西法閉著眼睛不答。

　　雅威親了一下他的唇瓣，“晚上隨便你。”

　　“好。”

　　撒旦上鉤。

　　路西法唰地睜開眼，眸中倒映著銀發神祇超脫塵世的金瞳。

　　神在笑。

　　連帶著瞳孔中的世界似乎也在歡欣。

　　路西法的手指觸摸他的眼角，在他躲閃下說道：“我想要看你的聖光。”

　　雅威眨了眨眼。

　　許久未見的聖光出現在路西法的眼前。

　　耀眼璀璨的色彩給四周的花朵都鍍上了一層金光，將凡間的花海渲染成了大聖堂的風格。少數屬於天堂物種的花朵感受到神的氣息，不時地搖擺起花枝，花朵朝向雅威，像是在對創造了世界的造物主撒嬌一樣。

　　一部分地獄的物種冷酷的把花開的方向扭轉，不去接受這種灼傷黑暗的聖光。

　　中立陣營的凡間花草只感覺到——啊，好亮。

　　比太陽明亮，比月光皎潔。

　　聖光之下的神祇看不清楚身影，他靠在路西法的身上，就像是把撒旦也籠罩入了神的庇佑之中。

　　路西法的目光覆雜，嘴唇動了動，“上帝，我一直都很想對你說——”

　　雅威把耳朵湊了過去，“什麽？”

　　路西法喃道：“你的聖光亮度能調低一點嗎？每次聖堂會議的時候，直視你都是一種痛苦。”

　　他的眼睛快瞎了。

　　“……”

　　雅威面無表情的把聖光調到了最亮！

　　在神之力釋放出來的剎那，路西法果斷閉上眼，即便如此，眼皮上也都是亮晶晶的色彩，宛若白晝。這種報覆對常年直視過聖光的他而言不算什麽報覆，更難受的時候他都體會過——整整一天必須目不斜視地看著聖光。

　　路西法覺得，自己的視力一度得到了非比尋常的進化。

　　一陣不該有的窸窣聲出現。

　　冰涼堅硬的東西從雅威那邊攀爬到了他的身上，從腰部，到四肢，帶著濃濃的神聖之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個東西上攜帶著不小的怨氣，路西法抓住了其中一截，沒敢打開眼簾，只是用指腹摸索了一下是什麽東西。

　　鎖鏈？

　　雅威打算囚禁他？

　　路西法的聲音發冷，“雅威，你想往我身上套什麽東西。”

　　雅威也抓住了一截溜出來的金色鎖鏈，扯了扯，沒扯開，反倒是把路西法給捆得更緊了。看著路西法被金色鎖鏈纏繞的模樣，雅威有一種墮天使被他抓住的小開心，“不是我，是它。”

　　路西法反應過來，“鎖鏈……難道是七美德鎖鏈？”

　　聖光散去。

　　路西法看清楚了身上熟悉的東西，眼角頓時抽搐了一下。

　　這玩意以前纏著他二十萬年，他還把這種束縛當作榮耀，心甘情願地成為七美德之首。如今時過境遷，再次見到它的時候，路西法的內心和語言化為一致，冷厲地斥道：“從我身上下去！”

　　七美德鎖鏈的動作一頓，哀哀戚戚的在他身上纏來繞去，硬是把路西法給捆起來了。

　　金色的鎖鏈，黑色的撒旦。

　　反差很美。

　　雅威脫離了七美德戒律的“關照”範圍，非常好心地說道：“它只承認你。”

　　路西法怒道：“我不需要這種承認！”

　　黑暗之力擴散，腐蝕花叢的瞬間，又被雅威的光明之力抹去，維護住了四周的生機。七美德鎖鏈最後也沒能捆住撒旦，因為比起它，還有另外一個東西從撒旦的體內冒出來抗爭——七宗罪鎖鏈。

　　路西法在兩個鎖鏈的較勁之間，面色冷硬地說道：“為什麽它們總是那麽惡心的鎖鏈造型。”

　　雅威支著下巴，“也許無底深淵在學我。”不悅地看到七美德鎖鏈的敗退，他的另一只手厭惡地戳了戳黑色的七宗罪，七宗罪倏然縮了回去，不敢被光明神摸到本體。

　　路西法把七宗罪給收入體內，再無鎖鏈的身影，“如果不是你說的光暗平衡，我現在就毀了它。”

　　雅威拽住七美德的一頭，把它一截一截拉回來，不顧它的哀嚎塞入自己這邊。萬一七美德鎖鏈沒了，他還得跟越來越嘮叨的米迦勒解釋，這實在是一件很煩惱的事情。

　　路西法嘲笑道：“它好像不樂意啊。”

　　雅威把七美德鎖鏈壓制下去，聲線轉成了上帝的溫和式語氣：“不樂意也沒有用。”

　　若說單純，是雅威的本性。

　　那麽居高臨下的俯視便是神的本性。

　　路西法略有所感，猛然用手一拉，把即將神性化的雅威壓倒在花叢裏。

　　瞬間，被推倒的雅威就疑惑地看著他。

　　“沒什麽。”

　　路西法低笑了一聲，絕不承認自己是在欺負脾氣又好又軟的雅威。

　　他的選擇沒有錯。

　　雅威是上帝，卻不是冷血冷情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