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末白一撇嘴,“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阿遼眼珠一轉,道:“末白姐姐那麼愛吃魚,難道是一隻貓咪?”
“你個死丫頭……”末白作勢要揍她。
“那些真正找麻煩的人,交給我去料理吧。”梁宇棟起身,打斷了她們二人的吵鬧,“末白,你帶阿遼到別處避避。”
“避?”末白像被人刺到了痛處,噌一下站起來,厲聲道,“我們能避到哪裡?三天之後,如果你還找不到那銀杏子入藥,不論你我在哪裡,都只有一個下場。”
“我知道。”梁宇棟略略點頭。
“你知道?!”末白的眼底,閃出刀鋒一樣的銳利,她完全不顧還在流血的傷口,一躍而出,閃電般竄進了梁宇棟的房間,片刻後出來,手裡捏著那本冊子,“這本長生引得藥方,你看了無數年,你以為我就不會看麼?你以為你的忘言咒對我也有用麼?我不是那個蠢丫頭,我也是有修為的妖怪!我不過是在等你決定!”
“你果然有貓妖的聰慧。”梁宇棟看著被她捏出皺褶的冊子,淡淡道,“不過,你不是已經決定好了麼?”
“我……”末白一時語塞,把冊子一扔,末白衝上來擰住梁宇棟的衣領,咬牙道,“我不想跟你同歸於盡。”
“嗯,我知道。”梁宇棟一動不動。
“我……”末白那漂亮的眉毛扭結在一起,粉嫩的嘴唇緊抿得要滲出血來,僵持好一會兒,她頹然鬆開手,一拳捶在梁宇棟的胸口上,低頭喃喃,“我只是想穿好看的衣服,吃各種各樣的魚,像個真正的女人,好好地活著……”
“我知道……”梁宇棟輕輕嘆息,把末白擁在懷裡,“對不起……”
末白的肩膀抽動著,低低啜泣。
這是阿遼第一次聽到梁宇棟道歉,第一次看到末白哭,第一次看到他們這麼親近彼此。
不過一個瞬間,她隱隱感覺自己平靜如水的生活,被某種不可知的力量切斷了。
005.
銀杏子!
阿遼拿著手電,踉踉蹌蹌地跑在路上。
末白說,天下妖怪,命中都有一次天劫。避不過,便是死路一條,形神俱滅。幸而上古時有高人留下了一本神秘的書冊——《妖靈長生方》,只要按照裡頭的藥方配齊各類稀奇藥材,再輔以妖怪自身精氣,便能製成一味無色無味的神藥——長生引。在天劫到來的當天服下,當可安然避過。那隻死在銀杏樹下的鳥,便是尋不齊所需的藥材,造不出鳥妖一族的長生引,過不了它的天劫,數百年修為一夜喪盡,淒涼命終於它的大限之日。
梁宇棟是一隻千年銀杏樹妖,末白說他的大限之日,就在三天之後。
阿遼不能沒有師父。
她跑得越來越快,她要幫師父找到這最後一味藥。樹林裡有那麼多銀杏樹,她會拿到很多銀杏子。
夏夜裡的山路,草香淡淡,處處蟲鳴,夜空裡的星子如眼睛般閃爍不止,看著下面這個一路狂奔的女孩。
山路太黑,她跑得太快,一塊石頭把她狠狠絆倒在地。手掌跟膝蓋好像破皮流血了,疼,阿遼忍著眼淚爬起來,卻被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就知道你會亂跑。”梁宇棟微微喘著氣,抹去額頭上的汗珠,“還真是不行了。連瞬間移動這種小把戲都快使不出來了。”
“師父,我幫你去拿銀杏子!”阿遼仰頭看他,眸子裡是從來都沒有的固執。
梁宇棟俯下身子,習慣性地摸摸她的頭:“傻丫頭,銀杏子不是你能拿到的。”
“我能。”阿遼抓住他的手,“我知道現在還不到銀杏結果的時候,但是,一定有提前結果的銀杏樹,我一顆一顆去找!”
“阿遼……”
“哈哈,得來全不費工夫。那貓妖的結界白費了。”
一陣疾風拂過,林中一顆銀杏樹後,跳出兩個一身黑袍的中年男人,凶狠之勢,竟驚落落葉無數。留著山羊鬍的精瘦漢子指著兩棟與道:“妖孽,追了你二十年,今天你休想再有活路!”
梁宇棟冷笑,將阿遼撥到身後。
另一個禿頂男子掐指一算,對山羊鬍附耳道:“師兄,銀杏樹妖大限將至,已經沒什麼法力了。可恨二十年前讓他跑了,不然……”
“雖然現在抓他回去煉丹對我們的功力已無大用,可他好歹是千年銀杏,服下後必能長生不老。”山羊鬍的三角眼裡閃著貪婪而陰毒的光。
兩把長劍,變魔術般出現在他二人手裡,寒光如雪,咄咄逼人。
梁宇棟將阿遼朝後一推,縱身一躍,赤手空拳與那對師兄弟糾鬥在一起。劍光過處,幾道傷口落在梁宇棟的胳膊是跟背脊,綠如翡翠的液體從傷口湧出,在夜色裡泛著淡淡的光暈。
阿遼瞅準一個機會,撲上去一把抱住禿頭的腿,狠狠一口咬了下去。從沒有,從沒有像現在這般不喜歡……這般不喜歡這兩個拿劍的男人。
禿頭痛的大叫一聲,反身一掌劈在阿遼的胸口。阿遼像一隻斷線的風箏,朝後飛開了去,最後落在一個柔軟的懷裡。
“死丫頭,真笨。”末白抱著她落到地上,指著她的鼻子道,“好好呆在這兒,不許亂動!”她輕靈的身體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刀鋒一樣插入了戰陣。
十幾個回合下來,兩個道士的臉上多了數道鮮血淋漓的傷口,末白的身上也傷痕纍纍。
“妖孽,白天已是手下敗將,還敢垂死掙扎!”山羊鬍齜牙摸了摸臉上,一手鮮血,大怒著掏出一張黃色符紙一晃,指間頓時生出一團火光,“找死!”
語音未落,火光飛出,驟然膨脹成一個火球,朝末白與梁宇棟凶悍撲去。
“這招你接不了,閃開!”末白一掌推開梁宇棟,飛身上前,雙掌齊出,大喝一聲,條條血紅的經脈瞬間遍佈於她的每一寸肌膚之上。
“末白!”倒地的梁宇棟失聲大喊。
轟一聲巨響,空中突然落下一場密密的“雨”,熄滅了那團妄想燒燬一切的火球。
道士們的身上,嗞嗞冒出了白煙,痛的怪叫連連。山羊鬍更是摀住了眼睛,在地上滿地打滾。
阿遼摸了摸被淋濕的臉,手掌上一片血紅。
“走!”梁宇棟衝過來,一手攬著末白的腰,一手抓住阿遼。
腦子裡頓時游過片刻空白,耳畔有風聲呼呼而過。
等阿遼清醒過來,已然身在山頂之上,腳下,小城依稀,燈火閃爍。
“道行不夠還用血煞之術,你太亂來了!”梁宇棟抱著渾身是血的末白,強作鎮定,“撐著點,我去找藥。”
“別幹沒用的事了。”末白拉住他,白如宣紙的嘴唇費力地開合,“本來以為……能沾你的光長生於世的……呵呵……雖然不能長生,可多活了這麼些年,也好。”
阿遼慌了,撲上去抱住末白,大聲喊:“末白姐姐,你怎麼了?”
末白緩緩轉過頭,看定阿遼,笑了:“我就是討厭你對身邊的人總那麼好……就是不想讓自己喜歡上你……我怕自己會像那個笨蛋一樣……”她看了看梁宇棟,“我最討厭感情用事的人。”
“你盡情討厭吧。”梁宇棟笑著搖頭,把她抱得更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