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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語》第36章
三六

  “回去!”他衝過去把她往山洞裡推。

  “不要!”這小小的人兒,倔強地摳住山洞的邊緣,指甲沁出了血,“媽媽睡之前跟我說過,一家人不能分開!”

  枯月一愣。三年前,母親臨終前,的確拉著他們兄妹跟父親的手,說過這句。他一橫心,將妹妹背起來,撇著腿朝血跡指向的方向飛奔。

  一路上,同族們的屍體比比皆是,村落房舍,無一完好,慘景觸目驚心。一直追到王城附近的祭台,他被蜘蛛妖們特有的濃重妖臭們熏得睜不開眼睛,在一片嘈雜中,他停下腳步,躲在離祭台不遠處的密林裡,緊張地窺視。

  幾個穿著奇怪袍子的人類,跟那隻帶領了無數部下的鬼面蛛王竊竊私語。他們身後高高的祭台前,一張閃著詭異光芒的巨大蛛網,死死網住了好幾個抵死掙扎的人。枯月從蛛網裡,看到了父親與哥哥。懷裡的妹妹情不自禁想喊,卻被他及時摀住了嘴。

  “這些夜蝶戰士,充其量是雪蝶王手下的看門狗,沒有什麼用處。”鬼面蛛王揮動著他醜陋的肢腳,指著網裡的俘虜,繼而甕聲甕氣地怪笑,“不過,你們的符咒果然厲害,要不是你們協助本王,要打敗這群走狗,估計沒那麼容易。這樣吧,他們的精元,就送給各位道長助長功力吧。”話音剛落,鬼面蛛王從口裡吐了一根白絲,穿過蛛網,蛇纏到其中一個夜蝶武士身上,一甩頭,生生將其從蛛網裡拖了出來,扔到那群人面前。

  只見其中一人從袖口掏出一張黃紙,輕巧地朝那夜蝶身上一扔,只見那魁梧的年輕人痛得悶哼一聲,身體便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化作了蝴蝶的原型,繼而迅速化作一團黑灰,那人一拂袖,黑灰隨風散去,只留一團拇指大小的渾圓光球,從地上緩緩升起,那人張嘴一吸,這光球便乖乖入了他口中。

  枯月看得背脊發涼。懷裡的妹妹拚命掙扎,唔唔直喊。這是枯月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真正意義上的敵人,他們的強大與殘暴,超乎了他所有的想像力。

  父親與哥哥就在眼前,命懸一線。冰涼的汗珠,從枯月額頭落下。救人與恐懼,在他不曾經歷過任何風浪的心裡,撞擊起空前的矛盾。

  一個,兩個,三個,夜蝶武士們在那群所謂道士的手下,漸次化作了灰燼。天邊只剩最後一絲微茫。

  我們一家人不能分開!走!快走!一定照顧好妹妹!母親,父親,哥哥的話,在枯月心裡交替翻滾。他看了看蛛網裡已是奄奄一息的父兄,一咬牙,抱起妹妹轉頭就跑。

  妹妹在他懷裡拚命踢腿,他不管,只顧往知寒谷飛跑。他不能去想別的,也沒有勇氣去想別的,他現在只想快點逃離,快點去人界。也許,剛才選擇追回來,就是個錯誤……突然,他的手掌一陣劇痛,他本能地一鬆手,手掌上,是一排血肉模糊的牙印。懷裡的妹妹,用超出她年齡的速度回頭狂奔,沒跑幾步,只聽呼呼兩聲,這傻丫頭竟然強行打開了尚未成長完全的蝶翼,快速朝祭台方向飛去。

  枯月縱身一躍,卻撲了個空。他追過去,卻依然是祭台前的密林裡,中了定身咒般停住了腳步。他還是邁不出那一步。

  他看到年幼的妹妹,用瘦弱的身軀狠狠撞向看守在蛛網兩側的蜘蛛妖,從她翅膀上落下的磷光,紛紛揚揚,美麗異常。他也看到鬼面蛛王毫不猶豫地用口裡的白絲,穿透了妹妹的心口。他更加看到蛛網裡的父親跟哥哥痛苦到幾乎扭曲的面孔,聽到他們背慟至死的喊叫。而那些人類,只是一個輕蔑的笑,用以張符紙,終結了一切聲音。

  枯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知寒谷的,直到他看到那一片在夜色中變作月白色的潭水,他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一直捂著耳朵,力道大得幾乎要擠碎自己的頭顱。

  他大口喘著氣,朝前一看,卻見潭邊站著個一身白衣的男人,手裡緊緊牽著一個小女孩。空氣裡飄蕩的氣味告訴他,那是他的同族。不等他開口說話,那男人已經拽著小女孩躍入潭水之中。枯月連他們的模樣都沒有看清,只看到那男人一頭銀白如月光的頭髮。

  身後又有了危險的動靜,潭水的邊緣也開始恢復成黑色,枯月捏著鼻子,噗通一聲跳入了潭中。迷亂的氣泡與水聲,佔據了他的整個身體。

  一切都被拋在了身後,雪蝶王族,夜蝶武士,曾經美麗寧靜的昭虹界,他的親人,他的家園,從這一刻起,與他徹底隔絕。

  他在水裡,不斷下沉,下沉……

  【011】

  “爸爸!”她驚恐地摸著自己的臉,還有自己縮小的身軀,“怎麼會這樣?為什麼?”

  王城的秘道里,她的父親緊緊抱著懷裡那個黑髮雪衣的小女孩,而她,在吞下父親給她的一個藥丸之後,竟變成了這副模樣,變得跟他懷裡的小女孩,雪蝶王的女兒,一模一樣。

  秘道外,蜘蛛妖們的嚎叫越發響亮,厚厚的石門被強大的力量撞擊得搖搖欲墜,隨時會被攻破。

  “雪蝶王的女兒就躲在裡頭!”

  “快!一定要抓住她!”

  轟轟的撞門聲中,簌簌的塵土從頂上落下,在秘道里起了一場嗆人的濃霧。父親走到她面前,熟悉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說了一句:“就當沒有我這個爸爸吧。”

  他呆呆地看著這個從一出世就伴在自己身邊的男人,這個總是喜歡哼著歌把幼年的她舉起來轉圈圈的男人,這個恨不得把整個春天都抱來給她當禮物的男人。

  這一瞬間,她突然不認識這個人了。

  父親帶著另外一個,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女兒”,走到秘道一側的牆邊,一掀機關,一道小門打開,露出不大的空間,裡頭放著食物與清水。他抱著別人的女兒走了進去,毫不猶豫地按動了裡頭的開關。

  暗門徐徐關上,她從最後的縫隙裡,隱隱看到門後的父親閉上了眼,轉頭不再看她。她就這樣,被自己的親生父親,遺棄在即將到來的一場滅頂之災面前。

  秘道的石門,轟然坍塌,那群長相醜陋齷齪的蜘蛛妖們,流著噁心的涎水,張牙舞爪地衝了進來。它們長著倒鉤的肢腳,死死纏住了她的身體,那些帶著毒汁的倒鉤刺進了她的皮肉。真疼啊。

  她在敵人們興奮的吼叫聲裡,被架出了秘道。“大王已經抓住了雪蝶王跟王后,就差這丫頭就一家團聚了!”

  “聽說只要把他們一家人的精元聚集在一起,就能煉出寶貝!”

  “什麼寶貝啊?”

  “我怎麼知道!總之把這丫頭交給大王,咱們就算立了大功啦!”

  被蜘蛛絲捆得結結實實的她閉緊眼,咬緊牙,拚命告訴自己不能害怕,不能哭,大不了就是一死。

  可是,她終究活了下來。是她身為蝶族女祭司的母親,以精元與全身血液為代價,使出血遁之咒,將這一群死敵困與咒法所成的幻境中不得動彈。

  雖然這個以形神俱滅換來的咒法,對於那群強悍的敵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可就是這短短數分鐘的混亂,讓她有了逃出生天的機會。

  照著母親臨終前所說,她躲到了知寒谷,等到那一潭黑水變成白色之後,從那裡逃往了人間。

  那一潭水,冰一般刺骨。可是,再冰冷,也不及她父親看她的眼神。她至今也無法忘記母親臨死前的慘狀,她眼看著她原本美麗的身體像秋天的落葉一般萎縮,枯竭,在空氣中裂成無數碎片。

  她更加忘不了母親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不要恨你爸爸!

  可以不恨嗎?可以嗎?

  他保護著別人的女兒,卻要自己的親生女兒去送死,還因此間接害死了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

  不能原諒。永遠,不能原諒!

  默在一場夢魘裡掙扎,這麼多年來,她總做同一個夢——灼人的火光裡,她跟母親被死死困住,而幾步之遙的父親,卻在火光之外冷冷注視著她們母子,對她們伸出的雙手視若無睹,眼見著他們化成灰燼……

  “爸爸!救我!”她一聲驚叫,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冷汗濕了額頭。

  她下了床,赤腳跑到了酒櫃前,抓起一瓶紅酒,直接往口裡灌。醇厚的液體滑進身體,她漸漸平靜。

  一千年真的很漫長,他只是一隻雪蝶,像她的父親一樣,沒有任何攻擊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漫長的一千年裡四處追尋她父親的下落,然後借用一切她能借用的力量,要這個男人為當年的行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可是,她總是失敗。她太會掩藏行蹤,每隔一段時間,她便會失去他的下落,繼而總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找到四處漂泊的他,以及他的“女兒”,還有那些被他那可笑的慈悲心保護著的沒用的妖怪們。而且,她找來的殺手們,沒有一個達成了她的心願。不是失手,就是半路放棄。

  她已經沒有耐心再耗費下去,她要一個可以終結一切的方法。雖然她最終找到了枯月,但,他只能為她完成一半心願。

  她要毀掉的,不僅僅是那個當初放棄她的男人,而是整個月城。她知道,那是他的心血,是他為那些妖怪們辛苦構建出的家。家……每每想到這個字她便會冷笑,你為那些小妖們建立一個家,卻一手毀了自己真正的家。

  然而,當這群以“為人類科學進步做貢獻”為目的的“科學家”們出現時,默笑了,她知道,她等候的,真正的機會終於到了。人類的貪慾,是史上最強悍的武器,摧毀性的。

  三天,還有三天,一切就圓滿了。默一仰頭,將酒瓶裡的酒一飲而盡。末了,她舔了舔嘴角,卻意外嘗到了一絲鹹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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