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二
縮小版的敖熾成天都賴在我身上,要我抱要我喂吃喂喝,這會兒更蹲在我的肩頭,衝著子淼翻白眼。
“可以無視他。”我瞥了敖熾一眼,“這傢伙反正喜歡吃醋,讓他吃夠好了。竟然跟蹤你我,還聽那女人的挑唆,以為我與你...哼。”
子淼笑著,輕輕握住我的手,“裟欏,這一場重逢與災禍,於你們是好事。”
“嗯?”我看著那雙水般通透的眼睛。
“真正的愛,要熬得過漫長,經得起猜忌,受得了風霜。記住,愛情就是愛情,與友情無關,親情無關。”子淼撫著我的頭,又拍了拍敖熾的腦袋,“這個,你們還需要繼續修煉。不過還好,你們還有許多時間。”
“那,你我是什麼?”我抬起頭,問的心懷坦蕩,光明正大。
“你來答。”他笑。
我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寫了四個字。
他的笑容幾乎在春風裡化開了去,將我攬在懷裡,中間擠著一隻敖熾。
“呃……關於我結婚以及失戀的事麼……”九厥戳戳我,小聲道,“下次我再告訴你。不過紅包你依然要準備好的!”
我目送著他們兩人的背影,淡在午後的陽光裡。
有水的地方,就有他的存在,無比安心。但,我總覺得他有話沒有說完。不過,子淼去哪裡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要去哪裡。
“你在他手心裡寫了什麼?說!”肩膀上的敖熾張牙舞爪。
“等你長大再告訴你!”我很女王地把他拎起來,扔到一邊。想到我有一年時間可以欺負敖熾,我就很歡樂。
回到店裡,我拿起那本放在桌上的普通的小記事本。
冬耳這個驕縱的女人,到最後都沒跟我道歉,只在離開前,憤憤將這個東西扔給我,說是敖熾給我準備的生日禮物,她本打算偷來毀了的。她只對敖熾說了聲對不起,將一張簽了她名字的契文放到他面前,一甩頭回了東海。
我的生日其實還很早。翻開記事本,印入眼簾的,是敖熾歪歪扭扭難看到死的筆跡——
有一天,你站在斯芬克斯的面前,問它,真是拿破崙打破了你的鼻子?
還是黃沙裡的時光嫉妒你英武的臉,要你殘缺不全。
吉薩的落日剛到金字塔尖,圓與棱角,光與陰影,是你最期待的,完美幾何。
帽簷遮住你的眼睛,鏡頭裡生出了翅膀,飛過四千年。
有一天,晨曦灑過美人魚的銅像,哥本哈根的海濱,早晨的氣息貫穿每個經過的路人。
石塊零碎的岸上,你的裙襬沾染了風吹來的泡沫。
當英俊的王子已經變成了大腹便便的禿頂老頭,
我的人魚小公主,你還在海面上唱著悲傷的歌嗎?
有一天,你在納斯卡高原上盤旋,噴氣式小飛機的噪聲讓外頭的溫度變得更高。
腳下的地畫,以各種精奇偉岸的形狀,綻放,延展。
鷹,螺旋,三角,章魚,沒有任何限制。
曾經有那麼一群印加人,固執地等待諸神再次降臨,賜予大地美妙而精密的圖案。
但,神蹟沒有再出現。
也許,外星人們還在觀望。
有一天,你默默站在人群裡,恆河的水散發著不令人喜悅的氣味。
骯髒的河水裡,是許多虔誠與篤信的臉孔和身體。
女人們漂亮的大眼睛,在面紗下流轉著羞怯和茫然。
孩子們的手也許是髒的。但,再髒的小手,也期待著糖果與未來。
佛曰:一沙一世界,一木一菩提。
有一天,你在二月的普羅旺斯,西蒙餐廳的老闆送上甘美的野蘑菇,上頭澆了濃稠醇香的肉汁。
雪地裡的狗狗們汪汪叫,小熊一樣鑽進雪堆,染白了身子再出來。
這塊法蘭西的鄉下地方,不是只有薰衣草與葡萄酒,還有四季的分明,橄欖油磨坊。
有一天,
你會走遍世上任何一個地方。
不停地走,不停地走,是對這個世界最大的尊重。
而我,永遠在你的旁邊。
我不知道這個傢伙是在什麼時候“詩興大發”,在我們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偷偷寫下這樣的話。我只知道,他並不愛讀書,也沒什麼文采,短短幾百字,塗改無數次。
為我,他可以做最不擅長的事。
這大約是我有生以來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我合上記事本,陽光穿過窗櫺,落到茶杯裡,碧綠的茶水悠然搖動。我喝了一口,這是我自己泡給自己的一杯“浮生”。廚房裡傳出騷動,敖熾又在怪叫:“我的草莓奶昔呢?!”
我想,我與敖熾的故事又進入了全新的篇章,而故事永遠都是講不完的,別人的,自己的。
好吧,我的“不停”已經重建一新,我正考慮要不要重新開張。
(全書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