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從商場出來,外面霓虹亮起,天幕全黑。
寧雅站在巨幅看板的亮處,捏著自己無名指發愣。
她到這一刻才發覺,自己從來沒有注意過戒指的內部,究竟有什麼玄奧的資訊。
剛才經人提醒,她雖然沒有當場摘下戒指驗證,可心裡莫名有股求知欲在作祟,感覺指尖傳來刺麻的痛癢,束縛著那處微弱的神經。
莎莎走了,留下她一個人。
寧雅伸指去取,費了點勁,指腹一圈被卡得紅腫。
等拿下來抵在兩指尖,找了個好點的角度,往燈光下一照,一點點轉過弧度,瞧見內圈赫然刻著兩個極小的英文字母。
T.Y
這絕非是單名縮寫,反而言之……
手倏然握緊,戒指被裹在裡面,凸起的部分抵著掌心,像一個人落在心上,看似無意,卻早已深刻。
寧雅沿路走回了家,巷子裡的路燈壞了幾盞,暗夜無光。
天氣也變冷了,一陣風吹來,她抱著身體發抖。
到了家,她累極了,打開桌前的燈,再次拿出那枚戒指看。
這一回,她看得愈加細緻,光是那兩個字母就盯了許久,繼而是戒指的細節,用目光描繪著它的形狀,細數上面鑲嵌的鑽石。
她也不知究竟坐了多久,只感覺心底越來越空,難受得發慌,令人窒息。
易霆的電話打來時,寧雅已經上床睡覺了。
幾乎是睡過一陣,人也迷迷糊糊的,她摸著手機打開燈,瞥見那串熟悉的號碼,睡意也清醒大半。
她顧不得身上冷,立刻從床上坐起,心快要躍胸而出,保持冷靜地接起:“喂?”
那邊背景很雜,有人確認:“是嫂子?”
不是易霆的聲音。
寧雅放下手機看了眼,的確是他的號碼,再次貼至耳邊,問:“你是誰?”
那邊沒說是誰,只道:“你有時間出來一趟嗎?易總他……”
寧雅立刻接過話:“他怎麼了?”
“他喝多了,又不肯讓人送回家。”對方興許知道點什麼,考慮著措辭說,“我看他手機一直撥著你的號玩,又不打通,所以就趁機拿出來給你打了,最好來勸他一下吧,人都站不穩了。”
……
寧雅下車到達指定的地點,低頭看時間,零點剛過,她只花二十分鐘就到了。
似乎來得太快了,她在門口躑躅一陣,終於決定進去。
這兒是一個商務會所,即便是深夜,也還有不少客人出沒。
估計他今天在這兒談事,不知道為什麼喝多了,她還真沒見過他酗酒的樣子,上回從鄰居的隻言片語中得知,最後看到的也已是他清醒的模樣。
寧雅照著對方給的房間號,很快到達包間外,手放在門把上卻不敢推進去,裡面似乎在放歌,漏了點聲出來,是熟悉的旋律,她一時想不起來是哪首。
正好這時,門被裡面的力量拉開了。
寧雅抬頭,是個陌生男人,穿正裝,看著她上下打量,問:“是嫂子?”
寧雅張了張嘴,點頭:“是你打電話給我?”
“是我是我。”對方立刻將她往裡邊請,似乎等候多時,“易總就在裡面呢。”
寧雅走了一步往裡看去,沒見到人,目光轉了一圈,才看到門口邊坐著一個身姿窈窕的長髮女人,而她的目光正關切地盯著睡躺在沙發上的人。
那人穿著襯衫,西褲腿踩著果盤擱在茶几上,旁邊是幾個空酒瓶罐子,領帶歪斜地半解著,手臂遮在眼睛上,看不見臉,已成醉樣。
她拿手扇了扇空氣中的酒味,聽見身邊的男人招呼沙發邊的女人,催促說:“趕緊走了。”
女人似乎不情願:“沒看到他還沒醒嘛,我不放心。”
“用不著你操心。”男人快速拉了她一把,聲音越來越低,“人正牌老婆都來了,別摻和了……”
那女人這才起身去看寧雅,踩著厚厚的鞋跟高了她一個頭,眼色並不友善,不鹹不淡地懟了句:“你就是他老婆啊。”又拿胳膊推身邊的男人,“他什麼時候結的婚啊?”
男人反推著她走:“你管那麼多幹嘛,先管好你自己。”
說完一併走出包間,把門帶上。
寧雅站在原地,不敢往前走一步,整個房間只聽到歌聲在放著,旋律漸漸達到高潮,歌詞也變得清晰,直戳她心處。
“我已經相信有些人我永遠不必等,所以我明白在燈火欄珊處為什麽會哭。你不會相信嫁給我明天有多幸福,只想你明白我心甘情願愛愛愛愛到要吐……”
她人走至他邊上,高高俯視了一會,沒見到他有任何動靜,像是已經睡著,胸口呼吸平穩。
寧雅慢慢蹲下,從他下巴處望他的臉,朦朧的光線下是酣醉的狀態,呼吸粗重,看似並不舒服。
她想要喊他,張了張口沒出聲,用手輕推了下他手臂。
“醒醒!”
沒反應。
她再次推了幾下,輕輕喊出:“易霆,回家去睡覺好嗎?”
他腿伸直了一下,又支起來挪了下身,卻似乎還想繼續睡。
寧雅趁機湊上前,將他抬起的手臂拿下,露出他整張臉,雙目緊閉。
恰巧他少了支撐,頭朝她側過來,咳了一聲,酒味濃烈。
寧雅連帶著他的胳膊晃身體,勢必要將他搖醒。
過了一會,他終於眯開了眼睛,正對上她的臉,半醒半醉地瞧著。
寧雅愣住,想喊他的名字又改了口:“你醒了,趕緊回家吧。”
他沒有回應,呼吸輕慢,由此顯得背景裡的歌詞格外單調應景。
“我想來一個吻別作為結束,想不到你只說我不許哭,不讓我領悟……”
歌終於結束,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凌遲完畢,裡面的每一句都像是在朝她訴苦。
等到尾聲平息,他抬起了手,摸向她的臉,她沒有躲避,感受著他指尖滾燙,對她說了句:“你來了。”
寧雅喉間乾澀,想哭卻哭不出來,難受至極。
她點了點頭,又低下去。
他再度貼上來另一隻手,側躺著捧住她的臉,手指用力揉了幾下,似乎才感到不是幻覺,將她拉近,仔細端詳:“真是你。”
有服務生推了一小截門,往裡環視一圈,看見寧雅詢問:“不準備走了嗎?”
她立刻回:“馬上走。”
說完不顧他還在打量,想要起身將他拉起,無奈臉被他捧得牢固,甚至他整張臉也湊了上來,胡亂親住了她。
寧雅受驚吃痛,想要推開他,手放到他胸前抵擋,反被順勢抱進懷裡,她腳下不穩,就地半趴到了他胸膛上。
他借著酒勁繼續深吻,舌尖卷著她翻滾,混著口腔內的酒味,一隻手在她後腦勺按住不讓動。
寧雅蹬腳想要掙脫,無奈地方太小,根本使不上力,讓她又急又慌。
“唔……要回家了,你鬆開我好不好?”
“回家。”聽見這個字眼他停下來,手上不放她走,雙眸靜靜地看著,問她,“你回哪兒?”
她含糊其辭:“你醉了,我先送你回去。”
“還走嗎?”他似乎清醒了些,人也有了點精神,半撐著坐起,抓住她的手問,“你還走嗎?”
她答不上來,喉間像是一個瓶頸,被人扼住。
過了許久,他似乎放棄了,低聲說:“走吧。”
他雙腳立地,身子有些不穩當,寧雅忙近身扶住,他順勢壓上了她肩頭,從而甩不脫,只能一路將他帶出了會所。
寧雅不會開車,自然將他座駕棄在這兒。
午夜的打車業務不少,路邊就停著幾輛,司機熱情地招呼,寧雅隨便上了一輛,打算先讓他坐進去,手卻被抓牢,一併帶倒坐下。
她無奈,調整坐姿,向司機報上地址。
車才剛起步,他整個身子就靠過來,手臂在她肩後攬住,直將人揉進懷中,再把自己的頭埋在她肩窩處,喘著粗氣汲取她頸肩的味道,反復地深吸啄吻,動作十分曖昧。
司機從後視鏡掃過來,眼神悄悄窺視。
寧雅有所顧忌,將他的頭往另一邊推,反遭他更得寸進尺的親昵,氣息噴在她敏感的耳根處,惹得她縮脖子不敢動。
後來,他終於收斂了些,只是抱著她,間或吻著她髮絲,小動作仍不斷。她索性也不動了,溫順地任他圈住,身體貼著他胸膛,世界安靜地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到了社區門口,寧雅先下車,回身去扶他,一邊又拿東西。
他能自己走路,腳步卻微晃,目光緊隨著她,似乎怕她下一秒就消失在視線之內。
寧雅垂著腦袋,手伸過去貼住他後腰,才讓人安心,說道:“進去吧。”
他嗯了一聲,鼻息很重。
夜風吹來,她髮絲飛拂,本就松垮飄散,瞬間遮了一臉。
她兩手騰不出空間,人又冷,微微抱緊了他。
那一刻,有只手伸上來,緩緩地撥開她臉上髮絲,往她耳後細緻地卷,一遍又一遍,到了最後,拿手捏捏她臉蛋。
寧雅一路心臟狂跳,有些事情似乎再控制不住,將要發生什麼轉變,連腳步都在漂浮顫抖。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或許更怕知道。
心中惴惴不安,直到了家門口,用她的生日解開了密碼鎖,先前那些無法言說的感覺再次接踵而至。
那一瞬,她想要落荒而逃,被他發覺動機,禁錮住腰身並帶了進去甩上門。
“啪”地一聲,廳燈亮了。
寧雅茫然抬頭,看清了他的臉,浮著未褪的醉意,在眼前逐漸放大。
她對這種眼神並不陌生,及時推住了他胸膛,頭偏過去說:“你去洗一洗。”
他不聞也不動,抓上胸前的手,移到另一處貼住,那兒正快頻率地強烈搏動。
她像是觸到燙手山芋,想要抽手,卻被迫按住,真切地感受。
他的心在跳動,可她的心卻亂了。
不僅如此,好像什麼都亂了。
她背靠上門,手伸到後面想要打開,才摸到把手,被他奪了下來,強勢將她拉近,抵在了一旁的長櫃上。
她驚慌失措,伸長了手還要去拉,怎麼也夠不著,反倒被他趁機偷吻頸項,低喃道:“你好香。”
寧雅睡前洗過澡,這會兒怎麼也聞不出,鼻尖充斥的全是他的味道,染得她也醉意熏然,一度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麼。
身體不受控制,被他吻得混淆迷亂,喉間想發出聲音,卻被主觀意識給困住,突然想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一切進行地順其自然,更像是各取所需,只不過大多由他掌控,她只是順從地配合。
易霆掃開長櫃上的雜物,將她抱起放上去,坐在上面太高太硬,她掙扎著要下來。
他抱著她哄:“就一會,一會就好。”
她信了他,沒再動,腦子像是被灌了漿糊,不明白這一會要做什麼。
心底既期待又害怕,苦痛糾結。
他比她想得更直接又徹底,手伸到前面扯開拉鍊,放出被關禁已久的欲望,輕觸她裙底的柔軟,正式接納前,先以指代入。
她抱緊了他脖子,頭伏在他肩頭,壓抑聲息。
久違熟悉的感覺如潮般席捲而來,她大口呵氣吞掉嗚咽聲,被他輕瞧:“這就不行了?”
她使勁搖頭,受不住地去抽他手,被他捉住不再搗亂,然後伴隨著滿足的喟嘆,那昂揚硬杵瞬間沒入她溫熱的體內。
那一瞬,身體被充實,精神卻抽空,她得到一個認知,讓她欲哭無淚,悲泣自恨。
她感到絕望,好像她再也不是寧雅了,從今往後,跟過去的自己背道而馳。
她想在心底默默哀嘆,意識卻被另一具身體撞飛,什麼都沒法認真思考,就已經沉浮在他的力量下。
她像是溺水獲得新生的人,鬆軟著身體上前迎納他的遞送。
似乎只有這樣,她才是完整的,那顆連日來殘缺失落的心終於獲得圓滿。
客廳的燈光太亮,晃得人眼花繚亂,她緩緩閉上了眼。
他不知想做什麼,突然將她抱離檯面,轉到了鞋櫃上,然後逼她睜眼:“快看。”
她累極了,微微睜開,卻在短暫的視線裡見到了自己。
那是一面裝在門口的全身鏡,窄長到能看見身體各處,她在裡面只注意他來回急速的動作,而自己的四肢依附著貼緊他,半抬高腿被他勾著,那最隱私的地方正被肆意深入,鮮豔欲滴。
似乎怕她看不透徹,他又側了側身,將最細節的地方展現盡致,勢必要擊垮她心中最後一道防線。
她痛苦掩面,又留戀歡愉,頭側向他主動吻上去:“求你。”
“求我什麼?”他像是頃刻間精神百倍,久違的性事讓他清醒。
“換個地方。”
他趁機問:“求誰?”
“求你。”她聲調亂哼。
他將她拉開一點距離,吻著她眼睛,逼她睜開:“我是誰?”
她快脫口而出,但知道是他故意,又閉了嘴。
他不依不饒:“看著我,我是誰?”
說時,正撞在點上,她登時酥麻一片,那不甘沉淪的思維被徹底擊散,主動索吻求慰:“易霆!易霆!”
怕他沒聽清,她連續又喊幾聲,毫無章法地吻上去,聲音在唇齒間模糊至吞沒。
緊接著,是愈加充實飽脹的緊密,進了她心處深深悸動。
他就地脫掉上衣,然後抱著她沖進了臥室。
……
寧雅醒來時,天還暗著。
身後的人正沉睡,他終於饜足了,睡姿卻彰顯著佔有欲,戀戀不捨的霸佔禁錮她。
手臂如鐵,牢牢圈著她往懷裡摟,她想要翻個身都動不了。
探手去摸床櫃,想開燈,卻拿到一支手機。
是他的。
她回頭看了看他,呼吸勻淺,全身酣暢淋漓,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心底猶豫許久,終是按亮了他的手機,上方要輸密碼。
她果斷輸了門密的末四位,一猜即中。
情理之中的事,沒有意料之外。
他在裡面存的資訊不多,照片也很少,個人興趣乏善可陳。
她點開微信,裡面不少朋友,皆是公式化口氣。
點開朋友圈,也有幾條,多數為分享,暫時能看到的相冊,基本都設為私密。
時間跨度很大,最近一張照片還是一大段文字截圖。
“藥品開始發生作用了,我露出了成功的笑容,但是汗水變成了恐懼和厭惡,呼吸開始變的急促,心跳變的微弱。你沒有試過救我,你只想著傷害我,極度渴望離開我,你讓我知道,我從來沒有辯識的能力,我無法忘記,在消沉和迷失裡體驗的痛苦感受,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可是我愛的人啊,你不會離我遠點的?你為何如此對我?你是我的愛人啊!我敢肯定你在想我如何的看待自己,我敢肯定你相信,我比別人更瞭解你,我會拯救我自己。”
寧雅感覺身體變冷,縮近身後的人,繼續往下翻,看到一段話,也是私密的。
“那種幸福讓我刺眼。”
時間在上上個月,當時她已經認識易鈞。
繼續往前翻,找到一張在她們醫院的照片,上面沒有什麼特寫的人物,只有雜亂擁擠的背景,配字:“看到她。”
她去注意日期,猛然震驚,那一天正是她初遇易鈞的日子。
而那個“她”又是誰,寧雅沒有想太多,就見到了答案,就在下一張照片裡。
那張照片,是在高檔餐廳內拍攝,鏡頭中,只出現一個女孩,跟她有一模一樣的面孔。
而那天,她清楚記得,跟朋友在那家餐廳聚會,全程形影不離談笑風生,他是怎麼拍到她開懷敞笑並且看似獨身一人的。
也是在這一刻,她忽然想起,當時席間有個朋友提醒她說:有個帥哥在偷窺你。
她當時還不信:在哪呢?
朋友指了個方向:好像還拍了你的照片。
她看過去,對方正經地看著手機,只瞧到側面,絲毫不像個偷窺者,因此也沒放在心上。
可如今她才明白,怎麼可能沒在意,或許他當時正在給圖片配文字,並設為自己可見。
那三個字,或許他此生都不會讓她看到,也不會輕易說出口,只會用深藏不露的愛來掩飾其中。
“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