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八
撫在她鬢旁的右掌慢慢滑下,再一次落在風獨影的頸脖,將體內僅餘的真力蓄至掌心,左手牽過風獨影昏迷中也緊握鳳痕劍的手,將劍尖抵上自己的胸膛。
他答應了青冉公子要守護她一生,她也說過“若我有朝一日要走了,一定會帶上你,若我來不及帶上你,你儘管追來就是,絕不讓你辛苦獨活。”
所以……她死,他亦死。
他們共一條命,絕不獨活一個。
天地這一刻忽然變得靜極,心神這一刻亦平靜如古井,他閉上眼睛,能聽到他與她的呼吸,他與她的心跳——同步,一致。
當手掌扣下,當長劍刺下……他與她,依然會同步——邁上黃泉。
“嗄!”
驀然,一聲嘹喨的鳥鳴驚破了天地的這份安靜,緊接著,山中頓時起無數聲鳥鳴,彷彿爭先恐後的回應著山外的那聲長鳴。
“風獨影!”
而後,一道響亮的呼喊傳來,如能上天入地,卻飽含著焦灼惶然。
山洞裡,杜康手一抖,在剎那以為是臨死前的幻聽。
“風獨影!”
那呼喚聲再次傳來,如此的清晰。
是他!杜康一震,是清徽君的聲音。也在這時,懷中的風獨影驀然動了一下,閉闔著的眼眸忽然顫動,似乎在沉睡中掙紮著要醒來。
“風獨影!你要拋下我嗎?”
夕陽如血輪緩落,晚霞如錦緞熾豔,久遙騎著青鳥盤旋於九天之上,衝著下方大山揚聲叫喊。這一路,憑著與鳥獸的交流,終於找到了這裡,他知道風獨影就在這大山的某處。
“風獨影!我本該與族人共亡,是你硬要救下我,是你硬要與我成婚,如今你卻要拋下我,讓我一人獨存嗎?”
他的聲音那樣的響亮,在大山間蕩起陣陣迴響,驚起山中無數鳥獸,驚動了山中追殺與找尋的人,也驚醒了山洞裡的人。
風獨影顫動的眼皮終於艱難地睜開,露出靜謐如墨泓的瞳眸。
“久遙……”她的聲音輕如囈語。
“是他。”杜康應道,同時放開了手,心頭一鬆,卻辨不出是悲是喜。
風獨影掙紮著起身,在杜康的攙扶下走出山洞。
“風獨影!你要拋下我,讓我再次一個人,從此孤鬼遊魂般苟活嗎?”
久遙的叫喊聲繼續傳來,洞前的他們循著聲音,仰道望去,透過樹縫,看見了半空上騎著青鳥的人。
他來找她了……
風獨影看著天空,鳳目裡盈盈閃過一抹亮光。
是了,她還不能死,她強行救下他的性命,便該負責到底,那是虧欠著他的她唯一能回報他的——無論痛還是恨,都要與他一同走到生命的盡頭!
“久遙。”她回應他的呼喊,只可惜氣力哀竭的她,聲音輕微,傳不到九天之上的人的耳中。
“他們來了。”杜康驀然全身崩緊。
風獨影回頭望去,他們的身後傳來了聲響,透過密密的樹林,隱約可見山下數道黑影奔來。
“去山頂!”她當機立斷,再仰望一眼半空上,身體裡驀地湧出一股力量,再次站直了身體,握緊了手中鳳痕劍。
杜康撿起地上他昨夜掉落的劍,兩人相互攙扶著往山頂奔去,那時的他們離山頂也不過十數丈之遠。
“他們就在前面,快追!”身後的刺客也發現了他們。
“風獨影!你回答我!”
半空上,久遙依然不休不止的呼喚著,聲音此刻已然有些嘶啞,彷彿含著莫大的痛楚與絕望。
也在那時,自帝都趕來的龍荼剛剛抵達三石村,聽得這一聲呼喊,抬頭往天空望去,看見盤旋於半空的青鳥與人,心頭驚異,卻也知青王定是在山中,趕忙領人便往大山掠去。
而在這綿延的大山裡,已找了幾天幾夜不曾闔眼也不曾找到人正心急如焚的柳都尉,在聽得這數聲呼喊後,即領人朝著呼喊聲的方向找來;循著那些細微的蹤跡在山中搜了一天一夜已搜至山腰的石衍此際已發現了山上的動靜,忙領人迅速奔向山頂。
那一天的黃昏,三石村後的大山,第一次有了那麼多的人穿行其中,也因為鳥獸人聲第一次顯得喧鬧。
氣力哀竭的風獨影與杜康拚命地往山頂奔去;身後的刺客拚命地追著;山腰與密林裡,石衍、柳都尉在拚命地追趕著;山腳下,龍荼與百名侍衛御風般飛來……
最前頭的兩人重傷、中毒,他們再怎麼拚命跑,也沒有往日的速度;緊追的刺客追殺了數日數夜已然疲憊,可他們沒有受傷,所以他們在拉近與前面兩人的距離;石衍、柳都尉、龍荼他們沒有受傷擁有氣力,可他們離得太遠……
十丈……
九丈……
八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