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
藍徽容感覺到了殿內詭異的氣息,側頭看了孔瑄一眼,又平靜望向仇天行:“仇大人,請恕我無法越過內心對佛祖的敬意,不能宿在這寺院之內,還望仇大人另作安排。”
仇天行眼中神光逐漸收斂,不再看向孔瑄,呵呵一笑:“既是如此,就請藍小姐宿在大帳之內吧。”
仇天行命人將藍徽容和孔瑄帶至大帳內休息,便未再露面,用過午飯,閒了下來,藍徽容取了棋具,要與孔瑄續那夜未完之棋局。
想起那夜被慕世琮打斷的棋局和隨後慕世琮略帶孩子氣的表現,藍徽容便嘴角輕抿,微微而笑,孔瑄見她欲語還笑,眼睛微眯,憑生一種嫵媚之態,心中一陣恍惚,忽然將手中棋子一放,站起身來。
藍徽容抬頭凝望著他:“怎麼了?掛唸著侯爺嗎?”
孔瑄閉上眼來,片刻後猛然單膝跪在藍徽容面前,執起她的雙手,凝望著她的雙眸,一字一句道:“容兒,隨我離開這裡,好不好?”
藍徽容感覺到他的手似火一般滾燙,他的眼神中有憐惜,有仰慕,有溫存,還有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熊熊火焰,他仰面看著自己,自己能聽到他略帶紊亂的鼻息聲,能感覺到他略略加速的心跳聲,他雖是單膝跪在自己面前,頎長的身軀內卻似有一股凝定的力量在柔柔地圍住自己,擋住了帳外的漫天風雨。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似要跳出胸腔,手中拈著的棋子啪然落地,頰邊飛起一抹潮紅,微微側過頭去,良久方低聲道:“總得把他們在這處拖上十天才行。”說著輕輕將手抽了回來。
孔瑄默然片刻,拾起地上棋子,緩緩坐回榻上,唇邊慢慢湧起一抹笑容,執起黑子輕輕放於棋盤之上,平靜道:“是,我倒是忘了,這棋還沒下完,棋子怎能離局。”
藍徽容轉過頭來,面色也恢復了寧和,應了一子,輕聲道:“我雖不明這仇都司為何一定要我隨他而來,但也可以猜到,必與我母親有關,在戰場之上,他是聽到我說出‘鐵牛舅舅’四字之後才出言阻止我殺娜木花的,娜木花的性命於他而言並不重要,所以你不必擔心他會報復於我。而我也還需通過他尋找某位失蹤的親人的下落,只是不知郎將大人可願與我一起,將他在此處拖上十天,好讓王爺能從容佈署,等待援軍前來。”
孔瑄再落一子,也不回答她的問題,面上似笑非笑:“我喚你容兒,你卻稱我郎將大人,這可算怎麼一回事?”
藍徽容一愣,也覺有些好笑,側頭道:“那我該如何稱呼於你,孔郎將?”
孔瑄面上浮現得意之色,雙肘撐在棋盤上,湊到藍徽容面前低聲道:“也不用多麻煩,就去掉一個字,好不好?”
藍徽容也不著惱,落下一子,笑道:“這將軍的名號可不是能夠說不要就不要的。”
孔瑄坐正身軀,閒閒道:“容兒錯了,這些俗名,恰恰是能夠說不要就不要的,只有人心裡的某些東西,才不是能夠輕易放棄的。”
藍徽容想了一下,點了點頭:“也是,倒是我想偏了。”兩人相視一笑,都讀懂了對方言中之意,兩人相識以來,經過患難,共過生死,也曾共同擁有秘密,卻是此刻,覺得最為投契,心中都湧起知己之意。
一局下來,兩人竟是和局,望著棋盤上黑白之子互相咬合之勢,孔瑄笑道:“下次侯爺再死拖著我下棋的話,就讓你上陣,再贏他一回綵頭。”
藍徽容搖了搖頭:“這處事了,我也不會再回慕王爺那裡了。”
孔瑄正待再說,帳外響起一個清雅俊賞的聲音:“藍小姐。”
“請進吧。”藍徽容與孔瑄對望一眼,淡淡道。
帳簾微掀,一人緩緩步了進來,此人年紀甚輕,身姿雍容,眉眼清澈,唇邊一抹微笑溫潤謙和,只是他的眼內似閃著一種碧玉似的光芒,讓人隱有魅惑之感,他入得帳來,長揖道:“在下那元禮,見過藍小姐。”說著抬起頭來,直視著藍徽容。
藍徽容望著他那雙碧玉似的眼睛,壓下心頭莫名的一絲恐慌,微笑道:“請恕我不知閣下真實身份,不便稱呼。”
那元禮見藍徽容淡定從容,眼中閃過一絲詫色,道:“在下並無官職,只是受義父仇都司差遣,前來請藍小姐過去一敘。”
藍徽容站起身來:“既是如此,煩請那公子帶路。”
孔瑄也站了起來,那元禮卻微笑道:“義父只請藍小姐一人前去敘話,孔郎將還是在此處歇著吧,義父說了,藍小姐是他的貴客,絕不會傷害於她,還請孔郎將放心。”
孔瑄神色不見半點波瀾,淡淡道:“仇都司太看得起孔某了,這千軍萬馬之中,孔某一人也護不得容兒周全,倒是都司大人一句承諾,才能令孔某放心。”
藍徽容隨著那元禮在軍營中前行片刻,便到了中軍大帳之前,那元禮掀簾恭謹道:“藍小姐,義父在裡面等你,請進吧。”
藍徽容抬步入帳,帳簾在身後輕輕垂下,一股微風襲來,她心中一驚,身軀急往後仰,勁風再點她腰間,她將身一擰,如燕子穿雲般縱向一旁,再有一道勁風襲她右肩,她將牙一咬,真氣逆行,如鯉魚躍龍門一般腰身向上一挺,帶動整個身子在空中疾翻,裙裾在空中捲起一團青風,飄然落地。
開心而帶著激動的笑聲響起:“看來真是清姐的女兒!”
藍徽容凝目望去,只見身前立著三人,一人銀面素袍,正是那仇天行,另外二人將領模樣,年紀都在四十來歲,面上均有激動欣喜之色。
藍徽容聽他們所言,心中湧起疑雲,面上卻不動聲色,微微行禮道:“藍容見過都司大人。”
仇天行身側一面目稍顯粗豪的中年將領上前一步,聲音略略有些顫抖:“你叫藍容?清姐現在何處?”
藍徽容稍稍退後一步,平靜道:“不知這位如何稱呼?您口中的清姐又是何人?”
仇天行呵呵一笑:“這兩位一位是寇公修將軍,一位是楊盛將軍,均是你母親的故人,也是你的長輩。”
藍徽容凝目望向寇公修與楊盛,冷聲道:“原來就是二位洩露軍情,引西狄軍過河,致使虎翼營覆沒,我東朝國土淪陷,百姓流離失所的。”
寇公修與楊盛二人面上均閃過一絲慚色,仇天行卻哈哈大笑,負手走到案前坐下,悠悠道:“容兒,坐下來說話吧。”
藍徽容行至椅前坐下,眼光在寇公修與楊盛面上掃過,見他二人眼神激動中透著些許慈愛與關懷,竟與岳鐵成目光相似,心中一動,忽然間,從未有過的一個想法模模糊糊浮入腦海:如果母親真的事先知道師太要自己去做何事,為何,她和莫爺爺教會自己的一切,都讓她的舊識能輕易看破自己的來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