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當年,你母親苦苦哀求我再給一粒九闕丹給她,可我,硬著心腸就是沒有答應,反倒還提出來要將你訓為我復國的工具。我不念你母親救命之恩,反而恩將仇報,實是不配做佛門弟子,也對不起你和你的母親。”無塵雙手掩上面頰,哽咽難言。
藍徽容與孔瑄對望一眼,在無塵面前蹲下,握住她的雙手,輕聲道:“師太,我不怨您,我母親也不會怨您的,如果沒有您給出九闕丹,我也不可能活到現在。您對我,是有救命之恩的。”
無塵抬起頭,將藍徽容摟入懷中,淚痕滿面,二十多年的執念一旦放下,才發覺活著是這麼的輕鬆,這麼的寧靜。
“你母親跪在我面前三天三夜,求我不要把你捲入風波之中,可我一意孤行。你母親無奈之下只得答應我,先按我說的訓練於你,如果在你二十歲之前都沒有太子皓的下落,我便拿出九闕丹救你一命。但如果你二十歲之前有了太子皓的消息,你便必須為我所用。
就這樣,你母親從小訓育你各方面的技藝,而她將蒼山武功心法口授給了莫總管,再由他來傳你武藝。
前年九月,你母親病情惡化,自知將不久於人世,便上了無月庵。我與她做了最後的安排,她便留下了那封遺書。
當時,我要她先交出寶藏,她卻對我說,寒山圖,她原樣畫在了她的遺畫之中,如何參破其中奧秘,也留下了線索。她說這世上,只有你一人才能看破她留下的線索,從而尋到寶藏。
她走之前求我,如果一切沒有變化,讓莫總管拿藥去救你一命,但不要告訴你任何前塵舊事,放你過自由而簡單的一生。
去年五月,你奉莫總管之命來無月庵見我,我便知他定是有了確切的有關太子皓還活著的消息,也終於,將你逼上了這條道路。
你走之後,莫總管有一日也到了無月庵,他並未打探到確切的皓兒的消息,但說你已入了慕王軍。我知你身份暴露在即,恐你無意中透露了我的存在,便和他一起離開了無月庵,來到這蘇家莊,和安心安意生活在了一起。”
藍徽容不由轉頭望向安心安意,安心安意對望一眼,跪在了她的面前,安心泣道:“小姐,是夫人走之前悄悄吩咐我們的。說小姐如果有一日離家而去,定會將她的遺物委託給我們保管,也會將我們妥善安置好。她讓我們在你離開後上無月庵見師太,並一切聽從莫爺爺和師太的吩咐。”
藍徽容百感交集,這一刻,母親的音容笑貌宛在面前。她慈愛的眼神,淺淺的微笑,溫柔的話語,一年多來經常出現在自己的夢中。
想起母親臨終前拉著自己的手,喘氣說出的話語:“容兒,母親將來,要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要原諒母親。”她的淚水緩緩滴落:母親,您是為了救我才這樣安排的,您沒有對不起我,母親,要是現在您還在容兒身邊,該有多好!
孔瑄伸過手來,替她將淚水輕輕拭去,又握住她的手,無言的動作給了藍徽容無法形容的溫暖和力量,她淚水漸止,向孔瑄溫柔微笑。
無塵悄然拭去眼角淚水,輕聲道:“你入慕家軍,退西狄軍,直至後來被簡南英賜婚,被寧王帶走,莫總管一直在暗中盯著。只是他不可能時時都跟著你,你被西狄人帶走出乎他意外,他也不知你見到了太子皓,更未料到,孔瑄設計將你救走,一時失去了你的消息。
我們心急如焚,如果一直找不到你,萬一你病發,豈不是枉害了你的性命?我們只寄希望於你能記住莫總管以前對你的叮囑,在你父母的忌日時能夠回到容州。我更沒想到,簡南英竟然找上了藍氏一族。這時,我已有了一絲悔意,不該因妄念而殃及你的族人。
你被逼了出來,我們鬆了一口氣,莫總管便上了京城。也知因為你的存在,成功挑起了慕藩與寧王的矛盾,索性便沒有出面,準備看看形勢,等你快滿二十歲時再出現。到你被封為公主,出了京城,往容州而來,他知你定是被皇帝要挾,回來尋找寶藏,所以便趕在你前面回到容州。知你定要與明月取得聯繫,便及時出現,將你們帶了回來。
容兒,是我對不起你,將你捲入這無窮的風波之中,讓你吃了這麼多苦,還累及孔瑄,累及藍家眾人,我實是有愧於心。
容兒,從今日起,你便是自由之人,我也要真心皈依佛門,徹底放下前塵舊事。那寶藏,你若能找到,就拿去救人吧。”
六二、同穴
月兒掛上樹梢,清風吹動藤蘿,院角草叢中,流瑩明明滅滅,結群飛舞。
安心安意開心笑著在院中點燃燈籠,擺上了一桌豐盛的飯菜,慶祝藍徽容心疾得愈。雖知前路漫漫,困難重重,見她二人這般高興,孔瑄與藍徽容也靜靜微笑,眾人像一家人團聚似的,開開心心的吃了頓飯。
席間,藍徽容才知,當初莫爺爺因四處打探太子皓的消息,竟被仇天行知道了他的存在。仇天行知莫松華當年隨昭惠公主而行,有可能知道清娘及寒山圖的下落,便派出人馬假借太子皓的名義來誘捕於他。
莫爺爺看破他們詭計,一番激戰,得以脫身。但因為那些人拿出了太子皓當年的隨身物品,莫爺爺斷定太子皓應該還在人世,便留書讓藍徽容到新州見無塵師太,才有了後面的這一系列風波。
晚飯後,安心安意將當初搬過來的清娘的遺物取出,藍徽容將母親的遺畫一一展開。無塵早已悉數看過,搖頭道:“我早看過了,沒有一幅與當年的寒山圖有相似之處。容兒你仔細些,想想你母親當年有沒有說過什麼特別的話。”
一幅幅畫卷展開,藍徽容也回憶起諸多粼光碎影般的往事。一些細微之處此時回想起來,母親皆是含有深意,而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藍徽容撫上這些畫卷,心潮難平。
她伸手取過一幅畫,慢慢展開,面色微變。畫中葉天羽身著青袍,策騎而行,衣袂帶風,身形如松,身後三人相隨,縱騎馳騁,正是那幅四人笑傲青山圖。
孔瑄見她面色有異,湊過來看了一眼,嘆道:“這位就是葉元帥?”
無塵將畫軸接過,神情似喜似悲,良久低聲嘆道:“一代奇才,卻為親生兄弟所害。唉,清娘當時也和我說過,覺得棋子坡的事情不是外面所傳的那麼簡單,不料真被她說中了。”
待所有畫卷看過,都不見有與寒山圖相似的,而藍徽容也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眾人皆感失望。清娘,究竟將寒山圖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留下來了呢?
藍徽容再將所有畫軸一一細看,努力回想母親以前的話語。孔瑄見她撐著頭,秀眉深蹙,有些心疼,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明天再找吧,別想壞了腦子,我可不要一個白痴娘子。”
藍徽容一笑,眉頭舒展開來,正待說話,孔瑄所說‘白痴’二字迴響於腦海,心中一動,‘啊’地一聲,急速俯身查看每一幅畫。
藍徽容再將每幅畫看了一遍,將其中一幅拿了起來。眾人探頭望向她手中畫卷,正是那幅四人笑傲青山圖。見藍徽容將那幅畫先是擺正,又將畫倒過來,又橫過來凝神細看,都不敢出聲,唯恐驚擾了她的思緒。
藍徽容的嘴角慢慢湧起笑容,將畫攤平放於案上,輕聲道:“你們仔細看看,這畫中畫的是什麼?”
眾人圍過來,看了良久,無塵前後左右看了一回,道:“這是一幅很普通的遊樂圖,與原來的寒山圖相差太大,我倒沒看出什麼異樣。”
孔瑄想了想道:“是不是這後面的山,喻示著什麼?”
莫爺爺搖了搖頭:“這山畫得太朦朧,而且是遠景,不像。”
安心拉著藍徽容的衣襟搖道:“小姐,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藍徽容微笑著望向那幅畫:“任何人第一眼看畫,必然是看這畫紙上,畫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