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八
孔瑄跪落於地:“師父!”
“你倒是還記得我是你師父!”仇天行冷冷一笑,步至桌前坐下。
孔瑄垂下頭,沉默不語,仇天行飲了一口茶,悠悠道:“你在我面前總是這麼不愛說話,現在師父命你說,想看看你如何解釋?!”
孔瑄望著膝下微微泛黃的松木地板,不發一言。仇天行望著他垂頭的模樣,也不由想起他小時候的樣子。這孩子的資質是他見過的最好的一個,所以他才將他帶到西狄,對他進行嚴酷的訓練,又怕他知道真相,多年來一直遮掩著自己的身份。他也不負自己的期望,成為所有弟子中最出色的一個,正因為他不明真相,自己才會將他派到慕少顏身邊,去求取那令自己唸唸不忘的東西。
不料安州相逢,自己卻再也看不懂這個弟子了,更未料到的是,他竟還置生死於不顧,除掉了自己多年來設在慕藩的內應,帶著清娘的女兒離世避隱。愛情,真的可以讓他不顧性命嗎?
孔瑄長久地沉默著,仇天行眼神掃過他鬢邊白髮,冷笑道:“我還當你是唸著師父的撫養之恩才回轉心意,原來,還是愛惜你這條小命啊!”
孔瑄默然片刻,磕下頭去:“師父撫養之恩,徒兒並不敢忘,容兒一片痴心,徒兒也無法相負。徒兒這大半年來,也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深感有負師父重恩。現下徒兒命在頃刻,只求師父放過徒兒,師父想要的東西,眼下都在這京城內,徒兒必當為師父求來。”
五五、對錯
藍徽容一整日心緒不寧,孔瑄與慕世琮顯是有事瞞著她,皇帝那也不便前往,她便呆在嘉福宮中,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重事的事情。心中千回百轉地想著,深夜都無法入睡。
次日正午,用過午飯,藍徽容倚於木榻上小憩,窗外蟬棲樹梢,斷續嘶鳴,她更覺心煩,終按捺不住,出宮來到質子府。
質子府中寂廖無聲,不但慕世琮與孔瑄不見人影,連梅濤等人都不在府中,只餘兩名看門的親衛,對於眾人去了何處,皆搖頭不知。
藍徽容悵然若失,孔瑄和侯爺究竟去了哪裡?現下寧王盯得這麼緊,又看破了己方行動,他們會不會有危險?為什麼要瞞著自己呢?
她在府門口呆立半晌,見時候尚早,想起多日未去看望藍家人,便向城東走去。
藍家眾人慌不迭地齊聚大廳,一番紛擾之後,藍徽容四顧未見藍華容身影,望向藍二夫人:“華容妹妹呢?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我去看她。”
二夫人偷看了藍大夫人一眼,似是有些尷尬,大夫人忙賠笑道:“華容她,她——”
藍徽容漸感不安,面色一冷:“華容到底怎麼了?!”
“前幾日,王爺到來,將華容帶走了,至今尚未將她送回來。”大夫人話音漸低,眾人皆垂下頭去。
藍徽容短瞬的一怔後,頭腦一片空白,迷糊中記起昨日簡璟辰所說,母親中年時的畫像是據華容妹妹所述來畫。當時她並未放在心上,這時想起簡璟辰當時的神色,覺事情不妙,她呆立原地,手腳一片冰涼,氣得嘴唇直顫。
大夫人賠笑上前,扶住藍徽容的右臂:“三小姐切莫氣惱,若真是如此,也算是藍家有幸,出個正妃娘娘,再出個側妃娘娘,將來東宮西宮,姐妹共譜一段佳話,也未嘗——”
藍徽容急怒下‘啪’地一聲用力扇上大夫人面頰,運起輕功,便往屋外奔去。
初夏的正午已有些炎熱,簡璟辰一襲月白色綢衫,溫潤的嘴唇輕抿著,帶著一絲和悅的笑容,望著滿面彤紅的藍華容。他緩步走到她身後,環住她的身子,輕輕握住她執筆的右手,和聲道:“你的字是極不錯的,但缺了一點力度,所謂鐵劃銀鉤,你雖是女子,也得練習一下手勁。”
他的頭慢慢低下來,貼近藍華容的面頰,藍華容唇乾舌燥,哪還有心思練字,身子一軟,向後倒去。簡璟辰輕笑一聲,左手摟上她的纖腰,低頭含上了她的耳垂。
正是一片旑旎風光之時,閣外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和打鬥聲。
“郡主,郡主,讓小的先通傳啊!”
“滾開!”
刀劍之聲響起,簡璟辰先是面色微變,瞬間恢復正常,嘴角還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藍華容卻俏臉慘白,惶恐不安的揪上簡璟辰胸前衣襟:“王爺,姐姐她,她——”
簡璟辰輕輕將她的手扳開,將衣衫扯平,柔聲道:“不妨,你在此等著,我去與她說。”
他正要邁出房門,一道寒光如蛇信般向他咽喉襲來,簡璟辰腳定如松,身形後仰,右手一推一送,藍徽容手中長劍一個迴旋,借勢從腰後遞至左手,橫削向簡璟辰右肋。
簡璟辰左腳足尖勁點,身形拔起,落於藍徽容身側,右手疾拍向她左臂。藍徽容此時左手執劍,劍勢未收,只得右掌擊出,‘膨膨’連聲,藍徽容向後退出兩步。簡璟辰右手橫於胸前,微笑道:“容兒,大熱天的,消消火,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
藍徽容面色雪白,手中長劍隱見顫抖,她盯著簡璟辰看了片刻,再緩緩轉頭望向瑟瑟縮於一旁的藍華容。傷痛、後悔、自責種種情緒糾結於心頭,身形微晃,眼前的人影漸感模糊,急怒下內息漸岔,嘴唇一張,吐出一口血來。
簡璟辰笑容凝住,縱身上前扶住藍徽容搖晃的身軀:“容兒!”藍華容早已嚇得目瞪口呆,良久方撲上來:“姐姐!”
藍徽容緩緩抬起頭,用力推開簡璟辰的手,聲音淒然中帶著憤恨:“王爺,你就真的不能收手嗎?為何要累及無辜?!”
簡璟辰對上她淒冷的目光,胸口一窒,轉而微笑道:“容兒,你這話我可聽不明白。”
他步至椅中坐下,悠悠道:“是容兒你自己拒絕與我成婚,你既不是我的正妃,難道我收個姬妾也要得你同意不成?再說了,我們做不成夫妻,做做姻親也是好的。”
藍華容早已哭得小臉煞白,見藍徽容嘴角隱有血絲滲出,急切下跪落於地,抱住藍徽容的雙腿泣道:“姐姐,姐姐你怪我吧,不關王爺的事,是我不好,是我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