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二
見藍徽容面上隱有疑惑之色,他續道:“容兒放心,大概只需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之後,把寧王這檔子事查清楚,孔瑄再去容州。”
藍徽容側頭想了一下,微笑道:“倒也不急在這半個月,太快應承皇上了,也容易引起他的疑心。”她轉向孔瑄溫柔道:“你暗中行事,得千萬小心,寧王做的是謀位的大事,一旦發現你在查他,只怕會下殺手的。”
孔瑄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頭頂,眼中滿是疼惜之色:“放心吧,我這條命,還得留著回翠姑峰,不會這麼輕易讓別人拿去的。”
慕世琮呆望著二人片刻,猛然喝下一杯酒,愴然一笑:“是,容兒你放心,孔瑄這條命,沒那麼容易讓別人拿去的。”
夜色深深,孔瑄隱身在圍樑上,透過竹簾縫隙望出去,見慕世琮與藍徽容的背影沿月秀湖遠去,放鬆身軀躺於樑上。待雙月閣燈火熄滅,復於一片寧靜,方飄身落地,趁著黑暗翻到閣後小巷中,正要穿出巷口,忽然腳步一頓。
他自幼受著暗人的訓練,感覺原就比一般人為靈,此時前方巷口雖是漆黑一片,靜寂無聲,他卻已覺四周隱有殺機。他用心感受一瞬,知巷口和巷邊高牆上皆是埋伏之人,似只有後退回雙月閣才是唯一的活路。
孔瑄心念急轉,身形忽然一閃,竟直往巷口撲去。圍擊之人本就是故意讓他發覺有埋伏,想將他逼退,雙月閣下自有埋伏在等著一舉將他擒獲,不料他突然衝向巷口,皆是愣了一瞬。就是這一瞬的空隙,孔瑄已衝出巷口,剎那間,刀光劍影,照破黑暗,齊齊向他襲來。
孔瑄身形一弓,蹬上突襲之人的劍刃,借這一擊之力,急速往後飄飛。本在高牆上伏擊的人正攻向他原本立身之處,不料他竟斜飄,都不及收招,孔瑄已躍上右邊牆頭。手中長劍擊出,一道血水飛上半空,一人從牆頭栽落,孔瑄急提一口氣,掠向數米外的另一面院牆。
堪堪踏上牆頭,一股勁風以雷霆之勢擊向他的胸前。孔瑄驚覺這迎面攻來之人武功極高,仰面避過這一劍之勢,翻身躍落院中。正待向院裡的屋後縱躍,火光大亮,數十人從黑暗中湧出,將他圍在了院子中央。
孔瑄緩緩抬起頭,望著從牆頭躍下的那人,瞳孔陡然收縮,又即刻平靜下來。他受仇天行殘酷訓練,對於暗殺伏擊極為精通,知此時徒慌無益,真氣提至極致,腦中迅速思索著該如何脫身。
簡璟辰由牆頭躍下,面上隱帶得意之色,盯著孔瑄看了一陣,笑道:“孔郎將,多時不見,別來無恙?”
五二、追逐
孔瑄面上帶笑,意態悠閒,向右踏了微微一小步,簡璟辰及圍攻之人不由都握緊了手中的兵刃。眾人皆聽聞孔瑄為慕王軍第一高手,知他一旦突圍,將會是一場血戰,見他身形微動,都提聚起全身真氣,準備作雷霆一擊。
孔瑄卻又穩住身形,朗笑一聲:“多時不見,王爺風采如昔,還這般客氣來迎接小人,實是折煞小人了。”
圍攻之人本待出手,卻被他這一攪,氣勢為之一鬆。簡璟辰仰頭大笑:“孔郎將不愧為容兒心儀之人,本王從前倒是小覷你了。不如請郎將大人到本王府中暫作休息,讓本王略盡地主之誼,如何?”
孔瑄面色一冷,身形再度微動,圍攻的數十人真氣湧動,眼見就要攻出。孔瑄左手卻忽然揉上自己的太陽穴,狀似極為煩惱,苦笑道:“王爺盛情難卻,看來小人不得不走這一趟了。”說著雙足踏踏,向簡璟辰走來。
他面上帶笑,身形舒展,灑然前行,渾不似被重重包圍的樣子。簡璟辰與圍攻之人被他兩度牽動氣機,已是稍有鬆懈,見他施然前行又都有一瞬間的遲疑。
孔瑄知時機稍縱即逝,暴喝一聲,身形陡然拔起,一閃一晃,人如飄飛一般向右側院牆躍去。簡璟辰眼中暴出一道精光,劍隨身動,鏗然射向孔瑄身影。
這一道刃芒映月,如石火飛濺。孔瑄中毒之後,功力逐步衰退,若是去年此時,尚能閃過這招,再掠上那道高牆。可當此際,他堪堪避開簡璟辰這招,距離牆頭僅一尺之遙,真氣已不夠綿長,身形下墜,只得雙足在牆上急點,再度攀上,可其餘的圍攻之人已攻了上來。
他暗嘆一聲,借足尖在牆上一點之力,身形急轉,手中長劍在空中攪出如雨劍圈,鏗鏘之聲不斷響起,血雨紛飛,數人中劍後倒。孔瑄雙足落地,正要再度躍起,簡璟辰已撲了上來,劍勢如潮,牢牢將他鎖住。
兩人激鬥數十招,其餘圍攻之人知主子有意將孔瑄活捉,又見二人身形飛閃,插不進招,索性圍在院子四周,防著孔瑄逃逸。
孔瑄與簡璟辰激戰片刻,知他武功與自己從前相差無幾。自己功力衰退之後,想要在他手中逃走只怕極為困難,何況還有虎視眈眈的數十人。他心思急轉,手中長劍架住簡璟辰橫削過來的一招,身形一晃,向牆邊退出一小步。
簡璟辰再度攻上,孔瑄似是架得極為吃力,步步後退。
自慕世琮公開爭親,簡璟辰不是沒有懷疑過他與藍徽容的真實關係。他也早查出孔瑄自去年九月辭去軍職後便人間蒸發,隱隱覺得孔瑄才是真正將藍徽容救走,並和她雙宿雙棲的人。可藍徽容自露面後,孔瑄始終不見蹤影,慕世琮又一力相爭,才讓他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建陽島一事暴露,讓他心中陡起警戒。慕世琮十餘日來一直隨聖駕春獵,如要在背後動作必是得力手下而為,而梅濤等人又一直守在慕世琮身邊,未曾離開,這讓他不由想起孔瑄來。將種種線索和跡像一一分析,他已能確定諸事皆由孔瑄所為。
他命手下時刻監視慕世琮,並不見慕世琮與孔瑄相會。轉而想到藍徽容若要與孔瑄相會,必得通過慕世琮。故昨夜與慕世琮談判,其實是真中帶假,以求放鬆慕世琮的警惕。
今夜聽得手下稟報慕世琮與藍徽容在雙月閣會面,他便猜到孔瑄必在其中,這才在雙月閣後設下埋伏,以求將孔瑄生擒,來迫使藍徽容交出寶藏,並嫁給自己。
他既知藍徽容已與孔瑄雙宿雙棲,便知自己要想奪得她的心已是痴心妄想。可愈是如此,他愈是放不下她,明知她心有所屬,明知她恨己入骨,卻還是想著能夠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只是這想法究竟是真心愛她還是只是為了得到她,他也說不清楚。
激戰中,簡璟辰想起眼前這人才是容兒真正心儀之人,而他又在背後行事,讓自己吃了大虧,失去眼將到手的太子之位,恨意橫生,面上戾色一閃,劍勢加密。孔瑄似是一劍用得太過,不及收招,被簡璟辰長劍掃過左腿,鮮血迸濺,痛哼一聲,單膝跪落於地。
簡璟辰停下身形,眼光凝聚如針,盯著按住傷口的孔瑄冷冷道:“本王一片好意相請,孔郎將卻不領情,真是得罪了。”
見孔瑄只是垂著頭劇烈喘息,簡璟辰將手一揮,數名手下緩步上前,便待將孔瑄擒下。
孔瑄微微搖晃了幾下,圍攻之人不由都頓住腳步,防他暴起傷人,可等得一陣,見他搖晃著倒於牆根之下,便又都慢慢圍了上去。
院中一時靜極,時間都似有剎那的停頓。待眾人圍上,厲芒忽作,孔瑄手中長劍如九天瀑布般由上而下轟出。眾人皆後退一步,手中兵刃或斬或削或擋,攔住他這一招,孔瑄已借兵刃撞擊之力,如壁虎般游上牆頭,翻牆而過。
簡璟辰一聲怒喝,身形拔起,一撲而上,也於瞬間閃過牆頭。眼見孔瑄已逸出數丈之遠,就要投入黑暗之中,急怒下一招‘沃野流星’,長劍寒光一閃,擲向孔瑄。
孔瑄正是全力飛逸之時,聽得風聲,真氣急轉,身形向右微移,長劍自他左肩呼嘯而過。只是他這一移,真氣不繼,雙足落地,再待提氣急奔,簡璟辰已追了上來。
孔瑄知已無法脫出簡璟辰真氣範圍,心念電轉下急速轉身,手中長劍橫上了自己的脖頸。
簡璟辰本能下頓住腳步,他的目的是要生擒孔瑄,用來暗地脅迫藍徽容。若是將孔瑄逼死,不但拿不到寶藏,得不到藍徽容,還勢必要和她及慕世琮徹底決裂,再無挽回餘地。藍徽容現在正受皇帝寵愛,慕世琮又身繫慕藩十餘萬大軍,這兩人,都是他所不能輕動的。
此時碧月溶溶,清風習習,長街上卻再無行人,一片死般的沉寂。
孔瑄面色蒼白,嘴角卻仍帶著滿不在乎的笑容,望著面沉似水的簡璟辰,悠悠道:“王爺,實在是不好意思,小人得先到侯爺那處作客,再到王府給您請安。”
簡璟辰冷冷道:“如果我一定要請孔郎將過府一敘呢?”
孔瑄心中暗暗測算了一下,緩緩向左移了兩步,手中長劍卻始終不離脖頸,微笑道:“王爺,不知我犯了何罪,要勞動王爺親來捉拿於我?還望王爺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