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八
窗檯上只留下了一支玫瑰,斜插在花瓶中,迎風微微搖動。
她知道,這將是夏日的最後一朵玫瑰了。
一個又一個,終究都匆匆地從她的生命裡離去了。誰都不曾為她停留,誰都不能給予她所需要的東西——這一生裡,她要送別多少個和自己緊密相關的人呢?阿黛爾頹然坐下。緩慢的抬起手,摀住了自己的臉,哭得全身發抖,卻始終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那個詛咒彷彿又在耳邊迴蕩
“聽著:你們一生都不會得到想要的東西。哪怕身在大海也喝不到一滴水,哪怕被無數人所愛也會孤獨而死——這將是你們永生難以擺脫的詛咒。”
她握緊了手裡的銅鏡,全身漸漸顫抖。
在穿過小巷走向日落大街的時候,費迪南伯爵遇到了一個年輕的軍人。
他站在陰影裡,大約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一頭金色的長發,臉龐線條乾淨,有一種雕塑的美感,細長的眼睛裡神色淡然。身上的黑色軍服是異端審判局騎士們特有的式樣,戴著白色手套,腰間配著黑鞘的直劍。他以軍人特有的姿態站在那裡,似乎已經等待了他很久。
費迪南伯爵在看到他時候頓住了腳步,蒼白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殺意。
李錫尼!
翡冷翠著名的人物,異端審判局的長官,也是七人黨中的另一個重要成員。在成為西澤爾下屬之前,他是一個身手不凡的刺客。因為刺殺了意圖反叛教廷的屬國大公,成功的避免了一場正面戰爭而成為翡冷翠的英雄。
他是一個站在光明裡的刺客,和藏身黑暗裡的雷完全相反。
費迪南伯爵的手緩緩下垂,一把銀色的小刀悄然出現在指間。
“雷,好久不見。”李錫尼卻彷彿沒有察覺,淡淡道,“殿下有請。”
他微微一怔,蹙眉,抬頭看了一眼小巷的盡頭——濃重的暮色裡,依稀可以看到一輛金色的馬車停在那裡,馬車的門微開著。
費迪南伯爵警惕的看了一眼,沒有移動腳步。
“不必擔心,雷。如果想要下手,在你方才心神不定掠下高樓時,我的劍就刺穿你的咽喉了。”彷彿猜到了他心裡的想法,李錫尼聲音平靜,“殿下吩咐過:如果你是偕同公主一起出現,那麼我在第一時間便要將你格殺當場;但如果你是孤身返回的,那麼,殿下要我請你到馬車上去——他想在你離開翡冷翠之前和你做一次交談。”
“……”費迪南伯爵不做聲的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可談的。”
“當然還有,有很多。”李錫尼臉上泛起了一點點笑意,看著這個同僚,“雷,雖然現在你已經不再是我們的同伴,也不再是七人黨的一員,但你卻是卡斯提亞的大公——西澤爾殿下依然需要你。他不會錯過任何可能對他有幫助的人。”
“是麼?”費迪南伯爵若有所思地喃喃,“他的確是這樣的人。”
李錫尼抬了抬手,對著他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費迪南伯爵整理了一下衣領,彷彿一個將要赴舞會的倜儻貴公子一般,緩步走進了深黑的長長巷子,銀刀閃爍在他的指間。
那輛金色的馬車在靜靜地等待。
二十一、咬尾蛇
費迪南伯爵離開翡冷翠的第三個月,便是蘇美女神的百年祭。
為了這個百年一遇的盛大節日,翡冷翠教廷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整個聖城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地面上灑了玫瑰花瓣,房頂上放滿了鮮花,甚至連貧窮紊亂的東方區都變得井井有條。聖特古斯大教堂早早的被內外裝修一新,在祭典前夜向教民開放。
聖格里高利歷32年的3月15日,無數教民連夜湧向教堂,其中不乏遠自千里之外來的虔誠教民,西域各國的君主都派了使者祭獻參拜,甚至連東陸大胤和晉國都派來了使者道賀,盛況一時無雙。
至高無上的聖格里高利二世教皇在民眾面前罕見的露面,親自主持了祭典,一系列盛大的儀式讓人們眼花繚亂:主祭、共祭、輔祭、行禮致敬、念懺悔詞、灑聖水禮、唱光榮頌、念集禱經、行聖言禮……
就在那一天,翡冷翠的阿黛爾·博爾吉亞公主,正式成了一名修女。
無數翡冷翠的貴族目睹了這教廷歷史上從未有過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