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
“不,至少,我可以再度出嫁。”阿黛爾微笑起來,那個笑容帶著一絲尖刻的譏諷,“這是你無法阻止的事情,對麼?等我守寡期滿,就算父親不把我第三次送出去,我也會主動向他要求出嫁——如果我嫁到大洋彼岸的卡斯提亞公國,那個你兵力無法到達的地方呢?”
西澤爾驀地看了她一眼。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他身體內爆裂開來,令他晃了一下。
“你說什麼?”他低聲冷笑,“你以為到了如今,還會有男人敢於娶你麼?”
“呵,當然!”彷彿被他那種語氣激起了憤怒。阿黛爾挺直了腰,同樣冷冷回答,“我知道你派雷殺了所有接近過我的男人,但只要我擁有美貌和一個教皇父親,這個世上追逐我的人就不會斷絕!——哥哥,我一定會第三次出嫁。但記住:這一次,卻是我自願離開地。”
“阿黛爾!”他終於忍不住低聲叫了起來。“你瘋了?”
“我沒有瘋,親愛的哥哥。”她抬頭盯著他。一句一句的低聲開口:“這是我第二次在運用我的意志力——而上一次,則是在離開東陸的時候。”
她輕聲說著,彷彿自語,一邊緩緩站了起來:“是啊……弄玉公主說的對,既然清楚你們都是怎樣的人,我必須離開,否則遲早都會被你們摧毀。”
“阿黛爾!”西澤爾臉色蒼白得嚇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就這樣走開。
然而阿黛爾帶著一種憤恨的表情用力掙脫,卻被越抓越緊。短促的僵持後,她忽然間彷彿失去了控制,開始不顧一切的廝打著他,推開哥哥的手臂。
外面的舞會還在繼續,為了不驚動外面的人,他們始終一聲不發。
兄妹之間無聲的爭鬥只持續了片刻,西澤爾很快控制住了局面,緊緊從背後抱住了阿黛爾,
將她死死壓倒在沙發靠背上,任憑她的手落在自己身上臉上,卻不放鬆分毫。那隻抓著她肩膀的手在劇烈的顫抖,背後的呼吸凌亂急促。
“該死的,你想逼瘋我麼?!”彷彿也是被逼到了某個極限,他幾乎是低吼一樣的在她耳邊道,“聽著,阿黛爾!除非我死,否則你別想再踏出翡冷翠一步!——如果你離開了,那麼我在這個世界上就什麼都沒有了!”
感覺到了哥哥情緒的忽然繃緊,為了不刺激到癲癇的發作,阿黛爾終於暫時的安靜下來,不再掙扎。然而她的身子卻是僵硬的,始終不肯軟化屈服。
“不,你有純公主,還有李錫尼昆士良他們,”她冷冷地回答,“你的世界很大,哥哥。你擁有的東西太多了,不像我。”
“是麼?”他冷笑起來,忽然用力,幾近粗魯地將她拖到了帷幕後,撥開一角,低聲,“好啊,既然我們談到我的妻子,那麼,就讓我們看看她正在做什麼吧!”
阿黛爾被拉到了帷幕後,只是看了一眼,身子忽然一顫。
燈火輝煌的舞廳裡,雙雙對對的貴族旋舞著。其中來自東陸晉國的皇子妃舞姿最為出眾。她的舞伴是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雖然一直沒有和她多說話,但是注視著她的眼神裡滿含愛意。那個人的手搭在她的腰間——那雙釘著銀扣的手腕上,雪白的襯衣花邊繡著金色的花,在燭光下奕奕生輝。
那一瞬,阿黛爾忽然明白過來,身子劇烈地顫抖,幾乎不敢回頭去看西澤爾的臉。
金色的繡花,男子的手,台伯河陰暗的門廊裡的那個擁抱!
“是的。你猜測的都是真的,”西澤爾重新放下了簾幕。在她耳邊低聲冷笑,“你在台伯河邊看到的那個男人,正是現在和我妻子在一起跳舞的人——我的朋友加圖。”
她震驚地倒退了一步,抬頭看著他,發現他眸子裡燃燒著一種火。
“原來你早就知道?”她喃喃,“為什麼?”
“為什麼?”西澤爾冷笑起來。“我想你應該瞭解這是怎麼一回事——純公主嫁給我完全是出於某種政治目的。她是我的妻子、秘書和盟友,卻不是我的愛人。我們甚至從未同房——既然如此,我很高興我的朋友替我分擔了一個丈夫該盡的責任。”
阿黛爾掩住臉倒退了一步,跌入了沙發裡,彷彿全身都失去了力氣。
“現在你知道了?”他低聲,“這些年來我所受的折磨並不比你少。”
“聽著,阿黛爾,你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唯一的血脈相連者,沒有任何東西能代替你。”他在她身側坐下,低聲握住她的手,“我是有自己的計畫,為了實現它,令你吃了很多苦。但,我自己也受了很多苦——你就不能體諒我麼?”
她沒有說話。只覺心緒紛亂如麻,用了巨大意志力才豎立起的念頭開始動搖。
“現在我還不能對你說我的計畫。但是,等到它實現的那一天,你就會知道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你和我。”西澤爾輕聲道,聲音含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而那之前。我決不會讓你第三次被人從我身邊奪走——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他的最後一句話刺痛了她漸漸軟弱地心,阿黛爾霍然抬起頭看他。
“魔鬼的孩子只有和魔鬼的孩子在一起。”他低聲喃喃。眼神尖銳而灰冷,“阿黛爾,這就是我們的宿命。”
“魔鬼的孩子!”她忽然一驚,伸出手緊緊抓住了他,失聲,“哥哥,你到底知道一些什麼?——你相信那種謠言麼?還是你知道那根本就是事實!”
西澤爾臉色微微一變,低聲:“我什麼也不知道。”
阿黛爾凝視著他:“至少你知道的比我多,是不是?關於我八歲之前的那段黑暗歲月,關於我們的母親,關於我們的父親……這一切我所不知道的,你卻比我清楚!”
他終於不再說話,倒退了一步,靜靜看著她。
“阿黛爾,那一些事,我知道遲早有一天你會記起來。”西澤爾無聲的笑,臉色蒼白,“但是,我親愛的妹妹,我卻是寧可你永遠也不要記起來——要知道人生就像是一場夢,如果能跳開最痛苦的那一段記憶,難道不是最好的麼?”
“哥哥!”她忽然間覺得某種恐懼,全身發抖地低喊。
是的,他沒有否認……居然沒有否認!
然而就在這一刻,外面的圓舞曲停止了,隔壁傳來貴族們紛紛入座的聲音。
“公主,您沒事吧?”帷幕被捲起了一角,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阿黛爾一驚回頭,看到那雙藍色的眼睛。費迪南伯爵是一貫的彬彬有禮,然而灰藍色的眸子裡卻隱隱藏著某種尖銳的東西。帷幕被揭開,舞池上的那一行人返回來。二皇子妃和男伴一起回到了座位上,關切地詢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