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麥美瞳怔怔地看著頭頂,喃喃著:“夢裡也是這樣的月亮。”
“啊?”若即、若離兩姊妹跟著她抬起頭,驀地吸了一口氣——今晚的月亮怎麼會是這個顏色?居然帶著淡淡的血紅色,周圍一圈霧濛濛的,有一種陰慘慘的感覺。
三個人愣在車裡,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說什麼好。
“沒什麼。我記得書上說‘月暈而風,礎潤而雨’。”這邊,千惠打完報警電話,關上了手機,看了看大驚小怪的三個人,又看了看月亮,“月亮變成這樣,或許只是因為明天要颳大風了。你們別被那個什麼末日預言弄得五迷三道的。”
“嗯!”麥美瞳勉強笑了笑,推開車門走了下去,“那我回家了!”
她小心翼翼地繞開那個新出現的天坑,穿過十字路口,走向斜對角的小巷口。她沿著尚未塌陷的人行道邊緣行走,感覺腳下的大地在微微顫慄,碎塊、土石簌簌落入不見底的黑暗裡,腳底有一股冷意升起。
等快要繞過天坑的時候,她忍不住探出頭,往坑底看了一眼。那一瞬,她忽然有頭暈目眩的感覺,身體搖了一搖。
“沒事吧?”千惠連忙問。
“沒……沒事。”她連忙將脊背緊貼著人行道旁的圍牆,點著腳尖慢慢繞過那個天坑,等腳踏上了實地,才在巷口對車上的姊妹揮了揮手,“再見!”
千惠鬆了口氣:“好了,下個週末有空的話再聚聚!”
“OK,再見嘞!”這邊,若即和若離兩姐妹聽到道別聲只是頭也不抬地咕噥了一句,在離天坑不遠的地方興奮地看著地上忽然出現的大洞,“咔嚓咔嚓”拍了很多張,湊在一起擺好了pose,然後將手臂伸直,“咔嚓”又拍了一張合影。
這一對活寶還是那麼喜歡搞事,連天坑都要合影留念。
她們四個人是高中時期的死黨,好到蜜裡調油,一度還被同學嘲笑為“L4”(lesbian4)。高考過後,四個人各奔東西:美瞳考上了本市一所重點大學;若即、若離兩姊妹也花錢進了一個二本;唯獨家境最好的千惠沒有參加考試,直接進入了艾柯學院。
那是位於S城明崇半山上的一個私人學校,由幾個大財團聯合投資設置,和美國、歐洲的多所名校聯合辦學。學院並不對外招生,據說設立的初期只是為了給一些財團的子女進行海外留學前的輔導,而後漸漸擴展到了兩百多學生的規模,成為了一所全國頂尖的精英學校。
千惠進去之後變得很忙,一個月也難得和她們見上一面,如今說是下週末再聚,鬼知道會是什麼時候才能再碰見。
麥美瞳一個人轉進了巷口,走在昏黃的路燈下。巷子周圍的房子都被貼上了封條,寫著一個又一個“拆”字。
這一帶雖不是市中心,但因為毗鄰大學城,本來也算是人氣旺盛,夜里路邊經常有大排檔和地攤,還有著名的“女人街”。然而,自從嘉達國際財團準備把這個區域開發成高檔花園洋房之後,周圍的大多數鄰居都簽了協議搬走了,只有她母親堅持著不肯離開,冷清清的街上便只剩下她們一戶人家了。
前些天,母親還提起說要再找個人合租,她便上網發了個帖子。但是半個多月了,卻一直沒有回音——大概誰都覺得住在這個孤零零的釘子戶家裡不方便吧。
她繼續往前走,自己的足音枯燥地響起在了空巷子裡。
S城雖然位於南部沿海,氣候溫暖濕潤,號稱“無雪之城”,然而畢竟是11月了,深夜已經有幾分冷意。她瑟縮了一下,把放在包裡的校服拿出來披在了裙子外面。校服是藍白色的,類似海魂衫的款式,胸口上綴著一個銀色的銘牌,上面寫著她的名字和學號。
在披上衣服的瞬間,麥美瞳再度抬起頭看了眼天空,忽然打了一個寒戰——漆黑的夜空裡隱隱透出詭異的深藍,沒有星星,湛然如洗,然而,林立的高樓間隙中卻赫然高懸著一個血紅色的月亮,光暈朦朦。
麥美瞳沒來由地覺得心裡一跳,加快了腳步。
這條巷子有個很奇怪的名字,叫做輪迴巷,也不知道是哪個朝代起的名字。她家就在巷子的最深處,一幢二層的白色小洋樓。房子是建國前就有的,很舊了,有著歐式的外觀,石材雕刻,頗為氣派,是她外祖父30年前買下的產業。父母很早就離異了,一年多前,外祖父外祖母雙雙病逝,這幢樓便只剩下她們母女二人居住。
深夜,麥美瞳獨自走入小巷,昏黃的路燈在地上灑出一個圓。
小巷很破舊,每隔大約三十米才有一盞路燈,燈與燈的間隙裡存在著大段無法照亮的黑暗區域。道路兩邊的房子早已無人居住,用紅油漆寫上了“拆”的字樣,一家家的大門緊閉著,窗戶玻璃都被拆走了,宛如一隻隻黑洞洞的眼睛在看著她。
她家在小巷的盡頭,大約是六盞燈的距離。
走入小巷後,麥美瞳把鑰匙預先拿了出來,捏在手裡,抵著路邊的青磚牆壁,一蹦一跳地往前走。然而,當她走到第二個路燈下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輕微的簌簌聲。那聲音從巷子口那邊傳來,有些緩慢和凝滯,像是一個人正拖著腳步不疾不緩地跟過來。
“誰?”她迅速地回過頭去,聲音發顫。
背後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團昏黃的光在暗夜裡閃爍著,巷口有風吹過,不知道哪一處的門窗沒有關緊,發出一聲細微而詭異的“吱呀”,嚇了她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