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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羈》第216章
八十七

  “記得記得,你和阿依朵的額娘都生在那裡,那真是個好地方,能養育出這樣的兒女。你想想,連成袞札布初都可以上戰場了,前年他到京城謁見皇上時,儼然有幾分你當年的模樣呢,那個被我故事哄得一愣一愣的小鬼,居然也已經長得英武不凡。”

  “呵呵,和我比?那個小鬼還嫩著呢……不過策凌這麼賣力,準噶爾平定之後,這大札薩克盟長之位,皇上雖一心不願還給策凌了,准還是會傳給成袞札布初的……”

  “因為咱們的皇上,對於策凌當年差點害死我們兩個,依然耿耿於懷?呵呵,這絕對是他的風格,你知道嗎?我一直有個猜測……皇上用策凌到戰場上為前鋒時,一定恨不得他戰死謝罪算了。”

  “哼,那個老狐狸,能給他為國捐軀的機會,已是極大的恩典了,若不是他貪心背德,怎會有你後來遇險之事?所幸成袞札布初這幾年瞧來,一點兒他父親的毛病都沒有,倒還是個草原漢子,不過,這麼年輕的喀爾喀蒙古王……”胤祥笑著搖搖頭。

  “他是聽著我的故事長大的,我覺得他是個可愛的小孩,應該能做好這個蒙古王,你不覺得嗎?”

  “我?我願拿這勞什子怡親王和他去換……真想回去草原啊,你還記得草原的樣子嗎?騎著馬兒不停地跑上一整天,也跑不到盡頭,天那麼幹淨,人也痛快,不高興了,打一架,照樣可以把酒言歡……”

  “怎麼忘得了那樣廣闊無垠的天和地?牛羊、駿馬,兔子野鹿到處跑,熊、虎、狼……什麼動物都有,天上高高地盤旋著蒼鷹……剛到草原,我看見一隻兔子,也開心得能追上半天,你們都笑我。”

  “……身在其中時,非但不覺什麼,還時時怨恨不忿,呵……如今再看,那竟是我這輩子最痛快自在的幾年日子……老天這樣捉弄我們……凌兒,那是四哥冒著性命之險給我們掙來的,圈禁是什麼日子,我太清楚了,哪怕只有三年,也幾乎逼瘋了我。那十年,京城局面暗無天日,四哥如履薄冰,還時時處處為我們兩個擔足了心……要在父子兄弟間灰著心轉圜應付,還要糾正弊政、作養民生,我大清現下才好容易漸漸有了盛世之象……但四哥之苦,天下有幾個人瞧見了?”

  胤祥的聲音漸漸有些痛苦:“……四哥為人高峻深沉,知道他的,又有幾個人?如今卻滿天下明裡暗裡都是道聽途說的誹謗之聲……大哥、五哥早年隨皇阿瑪御駕親征,立下戰功時,我還不過是個毛孩子,轉眼,大哥已經被圈禁了二十餘年。二哥做了四十年太子,現也只剩荒冢孤墳。三哥,三哥自他家的老大死在喀爾喀蒙古,早被嚇破了膽,諸事不管,整天埋頭在故紙堆裡,老得不像樣子,恁他什麼事兒,一轉眼就忘得精光……八哥九哥十哥,十四弟……聽說七哥這些日子身子也很不好……”

  “皇七弟”允佑,舊病復發,的確也已經病得起不來床,太醫那裡傳來的消息很不好……胤祥一一數著,苦笑:“凌兒,你就像是專為來瞧我們兄弟這場笑話兒的。我最喜歡聽你叫我們兄弟的名字,無論是誰,彷彿我們就是鄉里街頭的頑童學伴……我方才沒有叫‘阿其那’‘塞思黑’,四哥須得治我的罪,哈哈……”

  “無論換個多麼難聽的名兒,什麼都改變不了這愛新覺羅的血脈。李世民開創大唐盛世又如何?後世人喋喋不休的,仍是玄武門一場骨肉慘變……”他喘得有些急,被我捂進被子的手摸索出來,央求似的拉住我的手:“四哥只能咬牙走下去,沒有別的路,但這紅塵如煙,看到後來,終不能掌握一物,我們兄弟,所有的心計和爭鬥,最後,不過成為後人的笑柄談資。咳……”

  “不要說了,我都明白。”我乾脆地壓下他的手,轉身喚人,他卻緊緊拉住我,連身子都掙紮著微抬起來。

  “只有你能勸四哥,得撒手時,且撒手吧,操了一世心,竟顧不得自己了,只要無愧祖宗後人……凌兒,帶四哥走……”

  “你……你說什麼?”

  他卻吃力地喘咳著,頹然倒回枕上,面上泛起缺氧的痛苦潮紅。

  奉旨輪流在怡親王府中值班的太醫和一直守在他身邊伺候湯藥的世子們已經一湧而入,緊張地圍攏了他,我怔怔看著他粗重起伏的胸膛和緊闔的雙眼,直到他陷入昏迷,這一天都沒有醒來……

  胤祥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醒著時,也常常迷迷糊糊混淆了記憶,這一天,守了他近兩個時辰,他也沒有醒來,看著屋簷下冰凌融化滴水,我忽然站起來離開,在門口對瓜爾佳氏說:“你整夜整夜地守著他,多少日子沒安穩睡一覺了?太醫世子還有側福晉們都在,你要是比他還熬不住,這府裡就沒了主心骨,不是更壞事嗎?無論如何,記得先照顧好自己……我這就去,請皇上來看他,你稍稍預備一下吧。”

  胤祥原來的嫡福晉兆佳氏在雍正五年病逝了,後來由胤祥指明扶正的蘇完尼瓜爾佳氏當家謹慎平和,為人溫柔惇厚,與我一向也有來往,這些日子她背著人總是吞聲咽淚,憔悴得比胤祥還厲害,聽說要請皇上來“親臨探視”了,拿手絹捂了嘴,微凸的大眼睛裡都是驚恐和絕望。

  “凌兒?”

  一回頭,胤祥正睜著眼,目光有些散亂地四處搜尋聲音來源。

  連忙換起一張驚喜的笑臉,坐到他床前:“你醒了?”

  “我怎麼睡了這麼久?”他一臉迷惑,“外頭天怎麼那麼亮?”

  “那是雪地裡雪映的,還早呢,不急……”

  “外面還是雪嗎?這個冬天怎麼這樣長……”

  “今年倒春寒嘛,但這兩天,天都放晴了,你看樹枝上的冰凌都化掉了,圓明園那些小山的南坡雪淺,都已經化得可以看見茸茸冒頭的小草了。等你好起來,春天就又到了。咱們這次,一定要拉上皇上去草原圍獵,好不好?”

  “四哥?四哥呢?你怎麼不陪在四哥身邊?”

  “他整天瞎忙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這就來看你了……”

  胤祥有些喘,靜靜躺了一會兒,忽然清清楚楚地低聲道:“凌兒,我只怕看不到這個春天了,是嗎?”

  和他漸漸清澈的目光對望一刻,喉中忽然哽住,什麼東西洪水般漫進眼眶。

  “想哭?這兒!咳咳……”胤祥微笑著、喘著,抬手拍拍自己的胸膛,“待我走了,就不許再哭了,要好好替我照顧四哥,知道嗎?”

  點點頭,輕輕靠上他寬闊的胸前,眼淚頓時決堤。

  與他一起走過的大漠風雪全部湧上心頭,這個男人,這個曾經讓我覺得總是需要人為他擔心的大男孩,早已長成一國棟樑的雄偉男兒,他寬廣、正直、坦蕩的胸懷,深切的理解和默契,俠骨柔腸的溫柔情意……

  佛祖怎能這樣殘忍?要人勘破這樣的生死離別?!就算時空跨越三百年,我依然注定無法勘破,我將永遠無法原諒折磨了胤祥一生還要將他早早帶走的命運。

  彷彿有流淌不盡的淚水,無聲縱橫蔓延,將他胸前的錦被濡濕了一大片。抬起頭來,他又已昏昏睡去,右手還安慰地輕搭在我頭頂,嘴角揚起一個笑的角度……

  一半明一半暗的光線,勾勒出他依然英氣挺拔俊美的側臉,只是那臉上被歲月寫滿了沉默、克制、滄桑,不露聲色的堅毅和憂傷,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沉沉倦意……

  高喜兒在外頭輕輕催我,說皇帝又著人來問了,我的目光依然黏住般離不開他沉睡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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