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塵世羈》第255章
一二六

  十四弟恁的貪心了些,哪怕在此做一個牧羊人又如何?碧草如織,羊兒埋頭吃草,潔白的羊群呆頭笨腦,傻傻的樣子讓人看了發笑。年輕的牧羊人頭頂花帽,騎著高大的駿馬,威風凜凜地甩動手中鞭子,唱起嘹喨的情歌,歌聲隨風而逝……

  遙遠雪山上溶化下來的雪水匯成清冽的小溪,歡快地漫過草坡,岸邊開滿星星點點的花朵,懶洋洋的駱駝、容易受驚的羚羊、遲鈍的藏野驢在四周不慌不忙招搖過市,憨頭憨腦的旱獺在草地上鬼祟張望,頭頂盤旋著老鷹,一碧萬頃的青海湖邊,丹頂鶴仙姿綽約。

  凌兒,如果有來世,我們一定要到這裡來,簡簡單單地牽著手,相看不厭,愛得一世寧靜。

  青海湖畔橫吹笛,看不知名的水鳥隨笛聲盤旋在身旁四周,忽然淚流不止。

  雍正三年深秋,西寧的日子過於逍遙自在,以致於八哥和京城的任何信兒都無法在心中激起太多漣漪了。這時,我收到了八哥與我的最後一封信,京城和府中種種,都不必多說,他卻很反常地親筆寫了一些瑣碎的話語:“……十四弟福晉病逝,十四弟上奏言”我已走到盡頭,時日無多“……你可記得幼時,我們一道在上書房唸書的日子?你自然是最得意的,太傅打板子不敢打你,回了阿哥所,你還要尋弟弟們開心,十弟自不必說,十二弟憨厚老實,如今看來是個有福氣的,十三弟一向有脾氣,十四弟乖覺伶俐、少年老成……雍正元年春分別之語,言猶在耳……”

  隨信捎來的一幅小畫兒,居說是八哥從書房中收拾出來的,我們兄弟隨皇阿瑪一起練習騎射,比賽拉弓的情景。那時的二哥已是由索額圖安排了僅次於龍袍的太子服色,大哥站在皇阿瑪身邊,不與我們一道,三哥、四哥才十幾歲,十三、十四弟還是幼童,由乳母帶著,八哥一副小人大樣背著雙手,我和他站在一起,頑皮之色躍然紙上……

  帶信的人說,隆冬時節,道路難行,廉親王恐怕有一陣子不能寫信來了。但我知道,雍正皇帝這幾年已經把朝局翻了個遍,皇權鞏固,準備好要向我們下手了——八哥這是在與我訣別。

  雍正元年春分別之語,是我說的,“來世莫投帝王家”,我們兄弟,今生竟真的再也不能得見了。

  捏著那幅畫兒,手中簌簌發抖。一切皆有因果,我們何嘗不曾傷害過許多人?包括這畫兒上的?我們自己也是不孝不悌之人,報應不爽,不必自憐。

  但為何傷慟到無法自持?騎馬奔出許久,茫然不知歸路,四顧曠野,草地疏淡,綠意所剩無幾。紅柳叢脫盡了葉子,寂靜地佇立在山陰裡。依舊有細小的花朵星星點點頑強綻放,在急速的風中幽幽細細的嗚咽,纖弱而迷離。這樣柔軟的花朵,應當開放在江南,它們卻寂寞地埋沒在了西疆荒野。

  看著這一切,心裡疼痛難言,恍惚地從馬上墜落在地。

  入冬了,一場大雪封凍天地,京城傳來旨意:允禟“攜銀數萬兩往西寧,買結人心,地方人等俱稱九王爺”,著革去貝子爵位;允禩因其手下杖殺一名護軍,“擅專生殺之權,甚屬悖亂,應將允禩革去親王,嚴行禁錮”。

  真的要動手了,我心中倒已無牽念,見他上諭說我“攜銀數萬兩買結人心”,不由促狹心起:雖然年年在此散家財,但我這次倒要認真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家財?留著,最終也是便宜了雍正皇帝,不如統統散去。

  我開始著人更加大肆地兌換銀兩,散發西寧居民,特別是正在受寒的窮苦小戶。有錢能使鬼推磨,搬運家財原以為不易,散了一半銀子在路上之後,也總算運了不少到西寧。

  我時常親自和眾人一道出門,路上看見凍餓之人,一律收留,在節度使府開專門的院子養起來,散財之時,眾人都已知道我的規矩,一律與凌兒當年一個口徑——就算為我積點德。

  西寧城中已無可賑之民,我又開始到西寧城外,甚至尋找野外的遊牧之民。這一天,剛到城門外,就起了風雪,正欲回府去,忽然看見城門牆角似乎瑟縮著人影,親自走了去看,一個髒兮兮的孩子蜷縮在一具凍死的老婦身邊,不知死活。

  正要叫人來把他們弄回去,那孩子忽然抬頭,這雙眼睛!我心底震了一震。

  這雙哀傷得沒有眼淚的眼睛,分明是凌兒的眼睛,再看看,一頭凌亂長發胡亂抓了個髻,是個女孩子,約莫七八歲。

  不及說話,先伸出手去,她倔犟地抿抿嘴,凍得青紫的小手死死抓緊了我的手。那雙眼睛,那樣依賴、信任、期待地仰望我,我滿足得幾乎落淚。

  “你是哪裡人?叫什麼?多大了?”

  “我是揚州人,叫新兒,過了年就九歲了……”

  “新兒?好!什麼都是新的,一切都還來得及重新開始。”

  或許四哥當初就是這樣救到凌兒的?我今生注定無法擺脫她的魔咒。

  攜了新兒小小的手,竟是彼此都再也放不開。不嫌髒污,親自帶在轎中回到節度使府,命人好好安葬了帶她到西寧來的阿婆,她從此就陪在了我身邊。我親自指點太醫給她調養身子,教她寫字、讀書、作畫、彈琴,恨不得把什麼都教給她。

  有時候夜裡醒來,發現新兒不知何時又偷偷跑了來我房裡,趴在我床邊腳踏上睡得正香,撫撫她頭頂柔軟的頭髮,那樣小小的人兒,就像一隻忠誠而倔犟的小動物。

  當我獨自在庭院中吹笛,當我展開那幅畫兒,給她講述我們兄弟父子間的故事,當我無意識地把玩著那個小玉人兒,深深嘆息……這雙眼睛總是清澈、熱烈、依戀地仰視我,給我無限安慰。

  可惜,可惜我已時日無多。不是為我可惜,是為她,我用剩下的所有力量,想替她安排我離去後的人生。

  每當我教她如何應付官員、如何說是我額娘的人,以及宜妃娘娘甚至宮裡的情形時,她總是閃爍著蓄了滿眼的淚,驚恐地說:“新兒一定不會給九王爺丟臉的,九王爺不要新兒了嗎?”

  過完年,京中的消息傳來,已經在議我和八哥的罪名。果然,剛剛開春,粘竿處侍衛就前來西寧,要將我押解回京。

  他們到的時候,我正帶著新兒往青海湖邊玩了一趟回來,遠遠看見一小隊侍衛服色的人神色緊張的縱馬跑來“迎接”,心中已經明白,輕輕把新兒放下馬,回首來時路,渺遠的綠野正在蒼茫中融化積雪。我終究不屬於任何地方……注定只是匆匆過客。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