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七
“姐姐,你一定要……幸福!要是他敢對你不好,我絕不會放過他!”
最後這句話說的很有威脅力,我聽著有些感動,伊莫頓扶著我,對曼菲士說:“如果我對愛西絲不好,你就用你的劍砍下我的頭來好了。”
這話說的象玩笑話,偏偏兩個人都十分認真。曼菲士瞪著眼看他,說:“你明白就好!要不是王姐一心只喜歡你,我絕對不會讓她就這樣和你走了。”
烏納斯站在曼菲士的身後,一語不發。他微微垂著頭,眼睛看著地下不抬起來。
我覺得有負於他,但是又沒有什麼話能對他說。
說再見?說對不起?還是說我……
我最後只說:“你們,保重。”
曼菲士的手還是不肯鬆開,然後船已經要離岸了。
我看著他:“我還會回來看你的,放手吧,曼菲士。”
“姐姐,你一定要回來看我!一定要!”
“是,我一定會。”
船輕輕的離了岸,曼菲士他探出上身,伸長了手臂,還是抓著我的手沒有放開。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止也止不住,淚水流過面龐,沿著下巴,滴落在曼菲士的手臂上。
“姐姐!”曼菲士聲音裡帶著哭腔,這個堅強的法老,其實還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
我們是彼此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一直相扶相持,相依為命。
可是我們的道路是不同的。曼菲士,此時告別之後,誰又知道相見之期會在何時?
他的手終於還是放開了,我的手腕上還留有被握的太緊而留下的紅痕和灼痛感。這一瞬間的失落,就像身體被斬去了一部分,那種鮮明而巨大的惆悵感,讓我覺得胸口悶痛喘不過氣來。
伊莫頓從身後緩緩抱住我,他沒有說話,但是這種無言的安慰和包容,讓我覺得自己的軟弱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
“別太難過了,我們會回來的啊。你也可以捎信給他,每年節祭我們也可以趕來看他。”
“我心裡都明白,可我就是覺得心裡難受……”我抹了一把淚,轉過頭去看。曼菲士和凱羅爾還站在岸邊,正遙遙的望著我們的船走遠。凱羅爾抬起手來揮動了兩下,我也遙遙向她揮了一下手。月光如銀,照得河上與岸上一片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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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不知道哪裡夜鳥鳴啼,像水鳥也像夜梟,聲音尖細的,一長一短接續響起,聽的人覺得好像有隻貓抓撓心,說不出的難受。我張望著四周,海岸邊生滿了紙莎草,高的可以沒人,夜色裡黑黝黝的,彷彿一道不能穿越的黑色迷障。
似乎在噩夢之中見過這樣的影像。四面都是黑的,一片茫然中,令人辨不清方向。
人時常會這樣,有種玄妙的無法解釋的感覺。眼前的一切明明沒有經歷過,可是感覺卻已經在某時某處,見過如此情景,那種昔影與眼下的一眼似乎重合在了一起。
在那恍惚的似曾相識的感覺中,接下去,似乎發生了……
我忽然心頭一緊,轉頭朝曼菲士站裡的岸邊看去。
似乎是約定好的一樣,在我轉頭的瞬間,凱羅爾忽然動了。
就像一場緩慢回放的電影,就像一場曾經上演過的舊戲。
我看到她手起刀落,我看到曼菲士要害被刺,血腥四溢。
無聲,無息。
連河水似乎都停止了流淌,一切靜止在這一刻。
曼菲士緩緩倒地,凱羅爾拔出刀還要再刺的時候,烏納斯終於醒悟,沖上去將她一掌擊倒,奪下了她手中的匕首。
我腿一軟,在船板上跪了下來,喉嚨裡咯咯的輕聲響,可是卻喊不出聲來。
那極靜的一剎那已經過去了,排山倒海似的雜音朝我湧洩衝來,好像是紛迭嘈雜的人聲,血多人在說話,在爭吵,在詛咒,好像有人在慘叫,陰曆淒慘,像鬼哭象狼嚎,不,是比那些聲音還要可怕可怖。還有數不清的別的聲音,有重量有形影的,當頭砸下來,就像注定的一樣,我覺得自己似乎已經預見了這一幕的發生,眼前的一幕像是過去,也像是遙遠的未來,就是不應該發生在現在。
“愛西絲!”
誰在搖晃我,誰在喊我?
我茫然的轉頭,看到伊莫頓急切地面容。
他抓著我肩膀生疼。
很疼,不止是肩膀。
似乎全身上下都捆上了棘針,每寸肌膚都疼得要裂開了一樣。
不不……不是身上在疼,其實,是心在疼。
我深吸了一口氣:“劃回去,回去。”
聞聲趕來的侍衛們,到底不起的曼菲士,被押起來的凱羅爾……岸上已經亂作了一團。總算還有人看到我要下船,慌亂的行禮,眾人分開,我一步一步走過去。
“怎麼樣?”
烏納斯直起身來,眼睛黑沉無光:“傷在腰側,刀刺得很深……上面也淬過毒。”
“什麼毒?”
“不知道。”
我蹲下身去,曼菲士面色發青,唇色發紫,這短短的片刻他整個人已經走了樣。我跪下去,讓小金去靠上傷口。可是它只是在我的腕上游動亂旋,卻不去傷口吸取毒液。血還在向外流,暗紅的顏色,他身下已經成了血泊。
醫官已經急急趕來,但是無法祛毒,僅能包紮止血。再喂曼菲士服藥丸。但是這些折騰下來曼菲士沒有半分起色,反而可以看出他的皮膚下面似乎都在向外滲血,脖頸上身上,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膚,漸漸暗紅瘀紫的,一塊一快緩緩浮現成形,看的人觸目驚心。
我只覺得腳下踩的不是實地,整個人在往不見底的深淵裡墜下去。轉過頭,指一指凱羅爾:“把她弄醒,拖過來。”
一盆冷水下去,凱羅爾呻吟了一聲,只是還沒有睜開眼,我一把揪住她的頭髮,自己都聽著自己的聲音變了調,尖細難聽,急切地問:“劍上是什麼毒?有沒有解藥?”
可是睜開眼的凱羅爾一臉驚慌和意外的看著我:“什麼?”
“你劍上是什麼毒?”
“什麼……毒?”她茫然的好像剛才一場大夢裡醒來,神魂還沒全會到身體裡一樣:“愛西絲,你在說什麼?這……”她一眼看到了躺在那裡奄奄一息的曼菲士,驚呼失聲:“曼菲士!曼菲士怎麼了?他怎麼了?他……他受傷了嗎?”
我一耳光重重抽在她臉上:“你剛才拔劍殺曼菲士,刺中他腰間要害!劍上有毒!你給我老實說,是什麼毒?”
“怎麼會!不,不會的!”她失聲驚呼,臉上充滿恐懼驚疑的神色:“我怎麼會傷曼菲士!不是我!不是我!我什麼也沒做,我,我不知道……”
伊莫頓低頭查探過曼菲士的情形,他轉過頭來看看凱羅爾,低聲說:“毒蔓延得很快。”
他的聲音低沉,可是在這暗夜中聽起來,彷彿重錘一樣狠狠敲在我胸口,氣血翻騰,手腳卻冰涼一片。
“還……有多久?”
“他已經失血很多,不能用放血解毒的辦法了,現在的解毒石和解毒藥都沒有用處。要是沒有對症的救治之藥,”他頓了一下,說:“法老他支持不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