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門打開,從室外透進的光線照亮屋內,眼前是個小廳,擺著一張八仙桌,左右各一把椅子,卻不見有人。
宋映白探頭進去,“請問有人嗎?”
向西邊看,是一間屋子,門掩著,又往東看,猛地就看到一個瘦弱的婦人站在東邊房間的門口。
她穿著一身粗布襖裙,頭簡單的挽著一個髮髻,插了一根簡陋的骨簪,二十來歲的年紀,眉眼含著說不出的愁苦,人瘦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
“這位夫人,我們不是壞人,我朋友受傷了,能否借宿一晚?”宋映白客氣的道,摸了摸身上,幸好塞在暗袋裏的碎銀子沒被沖走,“我們會付住宿費用的。”
婦人聽了,抬手指了下對面的屋子。
宋映白連聲道謝,縮回身子對黎臻道:“太好了,這位好心的夫人允許咱們住下。”
可是等把黎臻扶進屋子,卻發現原本站著的婦人不見了,宋映白心想她是進屋了,不和他們這兩個男人多說話。
他讓黎臻先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他則去推開西邊房間的門,門很沉重,推的時候發出了一聲刺耳的聲響。
迎面而來的灰塵,這屋子應該很久沒人來過了,也不是臥房,靠窗擺著一張小榻,屋中央擺著織布機,還有繡架,同樣落滿了灰塵。
宋映白用袖子簡單擦了擦小榻,出門將黎臻扶進來,讓他坐下,他則去小廳了搬了個椅子,“夫人,我借一把椅子用用。”
對面的屋子沒有回答,宋映白就當她答應了。
他快累死了,只想儘快坐下,也沒多想,將椅子搬回了屋內,坐到黎臻對面,往後一靠,舒服的長出一口氣,“終於能坐會兒了。”
黎臻也是,躺在那兒休息,半天沒有說話。
等歇得差不多了,宋映白道:“我去問問她家有沒有草藥,她住在這種荒山野嶺,少不了遇到各種蛇啊蜈蚣什麼的有毒性的東西。”
黎臻看著他,欲言又止。
宋映白擦了擦額頭的汗,起身到了對面屋前,“夫人,我朋友被毒蜈蚣咬傷了,不知您家有沒有治療的藥粉?能不能幫幫我們,感激不盡。”
屋內寂靜無聲。
“夫人?”宋映白提起了警惕,敲了敲門,這一敲不要緊,他立刻就發現這道門,從門板到門檻佈滿了灰塵,完全沒有開闔過的痕跡。
他登時冒了一身冷汗,驚慌的低頭一看,就見屋內的地面何嘗不是佈滿了灰塵,只有他和黎臻的腳印,根本沒有第三個人的腳印。
他壯起膽子,慢慢推開門,隨著吱嘎一聲,就見屋子盡頭的床上躺著一具乾枯的女屍,被子蓋在腋下,露在外面的衣服,和那個夫人一樣。
這一瞬間,宋映白不覺得可怕,只覺得悲涼,一個女人為什麼孤身一人死在這荒郊野嶺,她沒有丈夫和親人嗎?
“……對不起……對不起……”宋映白將門關好。
他馬上回到西屋,把門關好,將發生的事情跟黎臻說了,末了問:“咱們要離開嗎?”
“如果按照你說的,她已經允許咱們住下了,之後不打擾她,兩不相干。我感覺她沒有惡意,而且今晚上肯定要下雨,咱們沒地方去。”
宋映白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確無處可去,就是有女鬼的屋子也得將就,總比在野外淋雨強。
“……那我去看看有沒有吃的。”宋映白雖然怕鬼,但饑餓也很可怕。
黎臻雙頰因為發熱,微微泛紅,聲音沙啞的道:“你要是害怕,我可以坐在廳裏陪你。”
“……不必了,我根本就不怕。”宋映白硬著頭皮出了屋。
廚房裏鍋灶佈滿了灰塵,打開鍋蓋,空空如也。
碗架子有剩飯,早已經爛成了一堆乾枯的白毛,米袋子裏的米也爛得不能吃了。
他回到西屋,黎臻的狀況看起來並不好,斜靠在小榻上,閉著眼睛,眉心皺起,呼吸略顯急促,能看得出他在壓抑痛苦。
他看了眼窗外,雖然雲層很低,但到天徹底黑前還不至於下雨,他大概還能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大人……我去後山看看,看能不能打到個野兔子什麼的。”
黎臻瞅了眼窗外,“你別去了。”
“不行,這屋裏沒吃的,您得吃東西才有抵抗力,如果天黑前沒獵到東西,我會回來的。”宋映白道:“您一個人沒關係吧?”
“……我沒關係,反倒是你,別往林子深處走,沒有發現,立刻回來。”黎臻道:“別遇到毛人。”
宋映白點點頭,轉身離去,邁出門的時候,就聽黎臻道:“……你比我想像的要優秀得多。”
正是上次黎臻誇獎他的話,宋映白回頭笑道:“大人,這次我可真記住了!”
黎臻微笑點點頭。
宋映白得意的揚揚眉,將門關好,飛步出去了。
他剛出門,黎臻便一側身,不再忍著,捂著嘴不停的咳嗽,再拿開手的時候,一掌心的黑血。
他跌回小榻,手背放在滾燙的額頭上,第一次切實感受到死亡的逼近。
——
在森林裏,人很容易失去方向感和時間感,宋映白不敢走得太遠,約莫走了一刻鐘就伏下身子,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尋找獵物。
忽然,他發現樹幹後面露出一角灰絨絨的皮毛,他看准,抬袖放箭,結果不幸偏轉了下,射到了樹幹上。
宋映白豈能善罷甘休,拔腿就追,又發了兩箭,終於將兔子釘死在了地上。
他走過去,拎起兔子耳朵,腦海裏已經出現一鍋熱氣騰騰的燉兔肉了。
一邊在心裏演練如何燉這兔子,一邊往回走,漸漸的,他因為打到獵物而高興上揚的嘴角,慢慢垂下。
他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他快步走到一棵刻著記號的樹幹前,這是他剛才一邊走一邊刻下的,但同時,他也發現旁邊的樹幹,前方的樹幹,視線內所有的樹幹全部被刻了記號。
他腦袋嗡的一下脹大,這是鬼打牆?
他咬牙拿箭頭戳了下手背,疼得他抽冷氣,但眼前的幻象卻沒消失。
他一個人站在原地,周圍是同樣記號的蒼天大樹,遮天蔽日,無窮無盡。
在林子裏迷路只有死路一條,而且他這還不是單純的迷路。
但是他不能慌,越慌,死得越快。
話雖這麼說,但就在他穩定心神,告訴自己不能慌的時候,卻聽到身後有動靜越靠越近。
猛地想起黎臻說起的毛人。
他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