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氣（十七）

　　他在工作時想了很久，想要和葉胤文好好談談。

　　他真的覺得需要好好談談，這是一種最延續他先前作法的方式。

　　葉胤文那麼單純，只要他問，葉胤文一定會說，那他就可以知道他們交往的程度到哪裡，趙逸群作了什麼說了什麼。

　　只要葉胤文仍然信任自己，自己或許還是能保護葉胤文不受趙逸群傷害。

　　這或許是一個逃避到底的作法，既不改變自己跟葉胤文的關係，也不讓葉胤文從自己身邊離去。

　　但是無論如何，就算葉胤文要跟同性在一起好了，趙逸群也不是個好對像…。

　　Allen想了一晚上把自己說服，走進廚房看見發呆中的葉胤文，心情卻又隱約有些浮動。

　　「Allen？」

　　葉胤文有一點嚇到，他現在並不想要跟Allen單獨相處，應該說，他以前也很少跟Allen單獨相處。

　　Allen總是不理他，打發他下班就快點回家，就算他偶爾早到，Allen也只是在吧檯默默地作自己的事，不會像看見衛和麟或官璟明那樣地和他聊天。

　　他已經習慣了。

　　可是這幾天，他好像總是在腦袋亂成一團的時候，要跟Allen單獨面對面？

　　那真的很令人緊張。

　　因為Allen太少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了，他原本一直對他漠不關心，但是葉胤文卻覺得，這幾天他們還真的有幾次，有幾次不知道為何的四目相視，而且Allen的眼神都很複雜，他根本看不懂他那樣盯著他什麼意思。

　　「你出來。」

　　本來想對他溫柔，看著葉胤文專心發呆，想到他一定是在想趙逸群，Allen的口氣就好不到哪裡去了。

　　整個心都這麼快就被牽到那裡去了嗎？

　　之前不是說了一年喜歡自己嗎？

　　Allen在心裡責備葉胤文的用情不專，卻沒想起趙逸群是什麼角色，他真要追，單純的葉胤文就算不馬上點頭，大概也會意志動搖。

　　至少，在過往的經驗看來是如此，即使說自己喜歡的是Allen，被趙逸群一勾就追走的人也多的是。

　　他只是有些氣憤葉胤文竟然跟那些人沒兩樣，想到就有氣。

　　「喔…。」

　　葉胤文很想找藉口溜走，可是再怎麼說，Allen是他的上司。

　　是這裡的店長。

　　他要跟他下班後談什麼，照理來講，他都沒立場拒絕。

　　只是悄悄地祈求官璟明還沒走，希望Allen是要講一些對他們兩個一起說的事情。

　　單獨面對Allen實在太恐怖了。

　　Allen靠在廚房門板上，示意他從自己面前走出去。

　　葉胤文走過他身邊連頭也不敢抬，覺得神經緊繃到一個程度。

　　走過他身邊時聞到Allen身上有好濃的煙味，在這之前他一向不會抽這麼多的，說是怕薰到不抽煙的客人。

　　可是最近，Allen身上的煙味重到某種程度，他想他一天一定不只抽半包…。

　　Allen卻是看著葉胤文從自己面前走過，不由自主去看他耳朵，看他脖子，好像在檢查那上面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一樣。

　　等到確定那上面什麼都沒有，他還鬆一口氣，覺得手腳快的趙逸群應該還什麼都沒作。

　　注意到自己竟然像檢查丈夫外遇的妻子一樣，他真的覺得有夠煩的。

　　趕快把這些胡思亂想甩開，他關了廚房門也往外走。

　　葉胤文走出廚房也沒看見官璟明，轉頭看休息室，也沒人在裡面的樣子。

　　Allen好像看出他的心思，冷冷地說「璟明先回去了」。

　　葉胤文不知道能接什麼話，只好像被罰站一樣站在那裡。

　　他是看過幾次，衛和麟和官璟明在下班之後，留下來和Allen聊天，那時他們都是坐在吧檯邊的高腳椅上。

　　可是自己從來沒這樣過，所以，好像也沒辦法表現的很自然。

　　「坐那邊。」

　　開口要他坐到吧檯邊的卻是Allen，在看到葉胤文乖巧地坐好之後，他也沒像在和衛和麟他們講話時那樣，走到吧檯裡。

　　而是也在吧檯邊，就在葉胤文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Allen近在咫尺的感覺，讓葉胤文莫名覺得如坐針氈。

　　印象中他好像沒跟Allen靠那麼近過，那種喜歡的人就坐在身邊，一伸手就能觸及的感覺，讓他很難不去意識到。

　　這種感覺有一點陌生，說實在話。

　　因為自從他喜歡上Allen，Allen就和他保持著距離，就連偶爾會對衛和麟作的搭肩動作，他都沒對葉胤文做過。

　　他們距離一直在一公尺以上，那是只能看見，伸手也摸不到的距離。

　　當然葉胤文也不可能主動去碰觸Allen就是了。

　　上次那個碰在額頭上的吻應該是例外，可是太快了，快到他沒有感覺。

　　Allen坐在他旁邊，又點了根煙來抽。

　　他想很久要跟葉胤文說什麼，卻一直開不了口。

　　自己的舉動好像葉胤文的父母什麼的，怎麼想都立場不對。

　　他想說趙逸群不好，別跟那人在一起，但是又害怕葉胤文反問他為什麼，即便是他人不好，戀愛也不是旁人可以干涉的。

　　他以前沒做過這種事情，因為擔心朋友而去阻止他們在一起的事情，畢竟跟誰在一起都好，總是比跟他或趙逸群兩個出名的玩家在一起好，哪輪的到他警告別人？

　　而且這個對象，還是他一直小心保護著，一直壓抑著自己不去碰他的葉胤文…。

　　兩個人的沉默，讓店裡原本並不明顯的時鐘的聲音，滴答滴答的聽得分外明確。

　　葉胤文想著不該把音樂關了，但又覺得什麼音樂配上來，大概都無法掩蓋這種緊張氣氛。

　　至少他自己是非常緊張的，比他跟Allen告白還要緊張。

　　Allen把手上抽到一半的煙隨手捻熄，想著自己既然都已經想過這麼久，也一定要說了。

　　雖然這樣對待葉胤文是真的有些狡猾，但是用哄騙的他也要把葉胤文跟趙逸群發展到什麼程度的事情，全部問出來。

　　最好能阻止他們兩個在一起。

　　如果賭上葉胤文至今為止對自己的死心眼，他覺得阻止他應該還是有可能的。

　　「我問你，你今天跟趙逸群…去了哪裡。」

　　這麼一問，葉胤文卻是詫異的猛地轉過頭來。

　　雖然他轉過頭看，Allen卻仍然看著前面沒看他。

　　「咦？」

　　他真的很訝異Allen會知道，趙逸群也沒說他告訴了Allen啊！

　　「我昨天跟趙逸群吃飯，你就傳簡訊來了。」

　　Allen簡單的交代，沒說他是去找趙逸群吵架的。

　　「這，這樣啊…。」

　　葉胤文又轉回頭去看自己放在吧檯上的手。

　　他覺得不管是趙逸群還是Allen，在他身邊時都是一派輕鬆自然，只有自己總是無法冷靜下來。

　　卻沒想過Allen也只是在壓抑情緒，他這幾次跟葉胤文單獨面對，心裡不是怒火中燒就是五味雜陳，只是畢竟出社會久了，要擺張不動如山的面具在臉上也是很容易的。

　　Allen呼了口氣，努力做出平淡和若無其事的樣子。

　　「因為他是我老同事，畢竟有一點在意。你找他作什麼？」

　　這下子他拐了個彎，倒顯得他不在意葉胤文，反而是在意趙逸群了。

　　「嗯…。」

　　葉胤文隱約感覺到細微的差別，可是他不能馬上理解Allen跟趙逸群什麼關係，他只覺得他們是很好的死黨，所以才來問自己為什麼也跟趙逸群單獨出去。

　　這種感覺，就像他平常被Allen、衛和麟、官璟明構成的小圈圈排除在外一樣，他跟他們單獨講什麼，Allen都會知道都要知道，而自己卻無法參與他們…。

　　那種感覺他其實很熟悉，只是無法習慣到不去難過。

　　葉胤文有一些失落，但是沒打算隱瞞Allen。

　　他很在意，那就讓他知道好了。

　　「我去問他，之前他說你要收店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葉胤文說到一半，關於趙逸群說Allen曾經說他煩的事情倒是沒說。

　　那句話，即使趙逸群已經澄清過是個謊言罷了，但是葉胤文卻不自覺地接收，畢竟Allen平常傳達出來的訊息也是如此。

　　他只能接受葉胤文作個工讀生，除此以外什麼關係都最好不要有，既然這樣，自己一直暗戀著他又賴著不走，他要跟別人抱怨說很煩，怎麼想都合情入理。

　　葉胤文覺得難過，卻不想跟Allen說這個部分，就怕聽到他說「你是真的很煩」。

　　Allen聽了，卻稍微有些放心下來。

　　他繼續問：「然後呢？」

　　這個開放式的問題卻讓葉胤文沒有反應過來。

　　「然後？」

　　「嗯。然後你們還說了什麼。」

　　Allen很想再去拿一根煙了，他覺得自己對葉胤文這樣一問一答，就是要把一切全都問出來，對葉胤文真的很過份。

　　總之就是成人的狡猾，吃定了他不會對自己有所隱瞞就是了，至少，他希望葉胤文現在還沒有需要隱瞞他的事情。

　　「然後喔…。」

　　葉胤文呆呆地回想，趙逸群在跟他說了之前的事都是開玩笑之後，他只覺得鬆了一口氣…然後…。

　　「然後怎麼了？」

　　Allen轉過頭，連椅子都稍微轉過來看著葉胤文問。

　　他必須要知道葉胤文用什麼表情在回想他們今天的會面，他的觀察幾乎已經是鉅細靡遺。

　　「然後我就覺得，鬆了一口氣…。」

　　葉胤文還是老老實實地說了，有些過長的瀏海刺到眼睛，他一邊伸手去撥一邊回答。

　　「嗯…。」

　　「只有這樣？」

　　Allen追問，他就不信那個趙逸群，昨天才放話說要追葉胤文，今天會這麼好心，只是跟葉胤文澄清那些胡亂捏造的鬼話。

　　「咦？」

　　這下子換葉胤文轉頭看他。

　　他是有想到後來趙逸群還說了什麼，可是，可是連這也要說嗎？

　　趙逸群跟自己告白好像是很私密的事情，至少是他個人的事情，他這樣把他拿出去跟別人聊，尤其還跟趙逸群的老朋友聊，那會不會太過份了？

　　他這個明明就想到什麼，卻不能坦承以告的表情，讓Allen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