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9章
繡口錦心, 字字珠璣。
秋閑所說的每一個字, 都像一道雷霆, 迎面撞向假的樂痕星,連默默注視的宮主都能感受到秋閑肆意的靈壓。
有這靈壓做演示,宮主轉動雲都宮核心, 悄悄啟動那個防禦用的靈火陣, 宮靈發出長出一口氣的聲音, 還有點可愛。
「樂痕星」被秋閑壓得無法動彈,渾身起起伏伏, 皮膚從白到青紫,來回變換閃爍,整個人的輪廓像海浪翻滾, 卻始終默不作聲, 黑霧繞著他就像岩洞裡成群的蝙蝠,絲絲縷縷紅光從他皮膚上滲出, 盤旋著尋找血食。
於是那兩個山長面色嚴峻,唯有秋閑面沉如水,柔聲重複:「說出來, 我門下弟子樂痕星何在, 或可饒你。」
那「樂痕星」咧開嘴巴咯咯笑, 嘴角還吐出一縷黑煙,掌門秋閑見狀指尖微動,銀霜呼嘯,像風雪在九天漫捲, 星辰裂開碎屑,劍瞬間離手,下一刻已在「樂痕星」額前,而掌門秋閑連衣袖都未曾飄動。
——好快,即使是宮主,也只看到一道銀色殘影。
劍懸在魔徒額前,如時間靜止,但是「樂痕星」這個皮囊依舊從額頭正中央裂開一道血紅的縫隙,像誰家的熊孩子撕裂了自己的布偶,大團大團黑色的絮狀物飛噴而出。
秋閑終於有所反應,他高喝一聲:「執律堂!」
從各個山峰聽令飛出黑衣的道者,他們遵從掌門命令,整齊劃一地祭出飛劍,劍光在低空交織成一片光網,黑色絮狀物像黑雲壓頂,散做色澤詭異的黑色雨水——於是初心宮廣場上仰頭看熱鬧的小弟子們作鳥獸散,呼啦啦鬧成一團,不少雲夢內門的師兄師姐自動出面幫忙阻止他們亂跑。
宮主歎了口氣,跟著放飛了宮女,鳥崽歡呼雀躍,一頭紮進雲層。
「啊啊啊師姐師姐!」初心宮走廊裡瑟瑟發抖的女弟子尖叫一聲,變成一條光溜溜的大白蛇,盤在身邊師姐身上,「救命師姐,那邊有個張著血盆大口的可怕怪物!月……月棲峰方向飛出來的!是不是禁地裡的魔頭跑了啊師姐嗚嗚嗚……」
那位被蛇盤住的師姐低頭,看了一眼胸前嘶嘶吐著蛇信子的白蛇頭,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唉……文師姐,你明知道柳師姐怕蛇的……」旁邊一個路過的師弟無奈聳肩,把一人一蛇全都抗走。
「對……對不起……」
無辜的鳥崽蹲在樹枝上,張著嘴巴,啊——一大股撲向低級弟子的黑煙被她吸進嘴巴裡,好像在喝醇香的黑咖啡,還滿意地打了個嗝兒。
哎呀不對——忘了點事!宮女急得炸了毛兒——忘了告訴主人,他徒弟丟了啊!
在宮分神的時候,不知道雲夢大殿那邊究竟是怎麼打的,剛才還囂張一打二的魔徒已經捨棄了偽裝,並且很快被秋閑的劍切成了一片一片的黑煙,在空中扭動,它們試圖聚合,卻繞不開秋閑那把長劍,所以逸散的黑霧放棄人形,直接凝聚出長長一條,卷向遠處的秋閑本人。
秋閑踩著虛空,閒庭信步,衣袂飛起輕盈的弧度,閃過那根黑煙凝聚的觸手,魔徒此刻完全變成一團扭曲的黑霧,和他的蟲子們一起,趴在雲夢大殿外的長階上,揮舞著醜陋的觸手,秋閑輕鬆地閃來閃去,似乎在逗章魚。
「樂痕星在哪?」秋閑問道,長劍閃過一道寒光,「章魚」的一根觸手被砍飛了出去,不過那魔徒依舊沒有回答。
於是秋閑又問:「來我雲夢意欲何為?」
不答話,於是又一片魔徒飛了出去。
宮主按住了身邊蠢蠢欲動、口水滿地的大橘,無語。
「燕仙子失蹤,與你有關?」秋閑再問,這回都不等回答了,他可能就是想切一切魔徒練練劍法,接連問出幾個人名——
「曲傾、玉靖洲、黃丸、徐青——」四片魔徒飛了出去,秋閑回身,冷冷問道,「還有符遠知,可是你秘血宗抓了去?」
遠知?
「若我門下弟子有何閃失,踏平你秘血宗不過區區小事!」
難道,遠知也有危險?他們遇到了連斬龍劍仙都不能輕易破解的困境的話——
宮主忽然起身,一把拎起大橘,抬手一扔——大橘變成一顆天外流星,衝破月棲峰鎖山大陣,一路飛出雲夢天宮,穿過雲澤川……
……等大橘回來,大不了多喂他幾朵花……
那一刻,秋閑似乎心有所感,下意識回頭看來,他背後的魔徒得此機會,全力掙脫銀霜劍光,努力向週邊突破。
「困獸之鬥。」
秋閑不以為意,回身揚手,劍由一而百,化千千萬萬,成一個龐大的劍陣,試圖逃跑的魔徒被瞬間墜落的銀光釘在了山崖上,攤成一張薄厚適中、軟硬恰當的黑色大餅,還在不斷起起伏伏做最後的努力。
嘩啦啦啦,藏起來的初心宮弟子從各種詭異的角落伸出腦袋,鼓掌歡呼。
宮主一回頭,宮女已經回來了,正蹲在水閣臺階上,嘴裡叼著一張黑色小餅……好像是秋閑的劍砍下去的魔徒切片……
從鳥嘴裡搶了一張拿在手裡,捏了捏——這什麼玩意?
【主人,這是秘血宗的魔徒,練一些奇奇怪怪的邪術,把自己的身體和鬼母陰蟲的母皇煉化在一起了,變成了這種……】
鳥糧。
宮主點點頭,隨手把魔徒切片搓成顆粒狀的鳥糧——徒弟還說要給我買鳥籠子和兔籠子,皺眉——在徒弟身上藏的護符沒有被啟動,那說明徒弟現在很安全。
【主人別擔心了,您不在的時候,您那個徒弟不也好端端長到十七八歲了嗎?】
這說的是實話,可是有了師父要是還和沒師父一樣慘,那要師父來做什麼?
皺起眉頭,這塊魔徒不老實,竟然敢在月棲峰掙扎?宮主指尖沾著靈力,嘎巴一聲捏爆了那塊魔徒殘渣,丟給宮女去啃。
唔……
宮主眼前忽然一陣發黑,整個世界好像都在位移一般,他本能地後退兩步,試圖找到支撐身體的支點,卻一不小心跌倒在臺階上。
【主人!!!】
「嘰嘰嘰!」
散落的袖口翻開,宮主眼前的景色忽明忽暗,胸口像有看不見的大山壓住般鈍痛,似乎透過前胸一直疼到背後去,他不由得放緩呼吸,淺淺地抽氣,試圖緩解自己的疼痛。
【是我……我不應該讓主人啟動雲都宮法陣……】
頭疼……為什麼房子成精之後這麼愛哭?宮主扶了一把地面,想坐起來,卻感覺手底下按著一團棉花,根本無處借力,只能伏在地上;一側頭,發現自己的手臂從掀起的衣袖中露出,右手手臂內側靠上的位置,有一個紅色的點。
宮主微微晃了晃頭,卻止不住地感到更加劇烈的眩暈,不過他還是仔細看著自己的胳膊——
不是,那可不是紅色的點,那是個禁飛符,和他在徒弟身上看見過的類似,但又明顯和初心宮低級弟子們那種不一樣。
宮主下意識地用手搓了搓,隨即發現,這個符好像是刻在了他的皮膚上。
好像都刻在了骨頭裡一樣。
「嘰!」
鳥崽奶聲奶氣的鳴叫含著急切,連啃到一半的魔徒都扔到地上不管了,不大一會兒一隻濕漉漉的鳥撲騰回來,小小的尖嘴裡小心地含著一朵七竅同心花,放在宮主唇邊。
胸口尖銳的疼痛似乎被清香的靈氣逼退,宮主勉強靠著水閣的廊柱坐了起來,渾身都透著乏力,聯手指尖都軟綿綿的,宮主有些苦惱地抬手摘掉嘴上的花,花瓣上沾著一滴殷紅的血。
#完蛋,我穿成一個林黛玉#
慢吞吞挪到水池邊洗了把臉,血跡散在湖水裡,很快變淺變輕,消失不見,宮女不安地蹲在宮主腿上,渾身炸著毛,像只刺蝟,一抬頭,水邊擠滿毛茸茸的傢伙們,松鼠一家探頭探腦,呆頭鵝和長脖子的鶴豎起來,一個比一個高,全都在看他。
——有點像低血糖,來得快去得快,吃朵花就好了?
宮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笑著對它們說:「沒事啦,散了散了。」
【主……】
「沒事。」宮主平靜地打斷了宮靈,「我們可能要來客人了。」
【?】
宮主慢慢站起身來,隨手一甩袖子,湖面靈光四姨的七竅同心花與佛光青蓮全被卷了起來,宮女配合地張開大嘴,嗷嗚一下全都吞了下去,整個湖面變得風平浪靜,露出一群看呆的傻魚。
做完之後,宮主整理了一下耳邊被水沾濕的頭髮,可是他的雙腿還站在水裡,湖裡的幾條胖鯉魚呆頭呆腦地在他衣袍下鑽來鑽去,不知道怎麼就裹進去出不來了,一個勁兒地撲騰。
所以月棲峰鎖山大陣外雲霧彌漫,秋閑站在透明的屏障外,看到的就是那人在水裡……逗魚玩?
鯉魚滑溜溜的,膽子還超級小,被布料纏住後扭得那叫一個婀娜,宮主有點無處下手,完全沒有相關經驗,不知道抓魚該抓頭還是尾巴。
於是落在秋閑眼中——
在你眼中我還不如一條魚?
宮女看不下去了,一頭鑽進水裡,一口吞掉鯉魚,結果那鯉魚相當滑溜,而且掙扎起來不要命,生生卡在了鳥喉嚨裡,卡得宮女眼珠突出,脖子鼓包,張著嘴巴無聲大叫,氣得宮主一個頭兩個大,一把抓住宮女,倒拎起來,開始幫她擠魚。
於是在秋閑那裡就又變成了——
我不僅不如魚,鳥都不如!
所以秋閑隔空望著宮主,視線灼熱得能把一山的花草點著,宮主弄完自家不省心的毛孩子,就看到空中有一個快要走火入魔的雲夢天宮掌門人。
近看,長得還不錯,如果不是嘴角過度下垂,應該能更俊點?
【主人!】這時候,宮靈的防空警報又嗶嗶叭叭地響了起來,響了一下發現自家主人臉色不對,這才想起自己的系統馬甲已經被戳穿了,於是直截了當地說:【主人,不給他!心法不給他,房產不給他,什麼都不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 反正我知道,大橘宮女和小徒弟一起掏出記事本,在上頭的待揍名單上寫上了「秋閑」。
然後,師父父摔倒啦,要徒弟親親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