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鬼(上)
聽說沈長安過完週末, 就要恢復正常上班,道年身邊的工作人員紛紛出言挽留,那熱情地態度恨不得沈長安從此以後就住在這裡不要走了。
“沈先生,這裡房間這麼多,環境又好,還有很多你喜歡吃的食材, 要不您再多住幾天?”劉茅給沈長安細數住在這邊的好處,就差直接伸手把沈長安摁在原地。
“劉先生,下次我再過來, 反正我們都住在一個城市, 又不遠。”來的時候, 沈長安雙手空空,走的時候卻多了幾套衣服,還有大包的瓜果肉蔬,他這種行為, 就是標準的打秋風。
“遠雖然不遠, 但你走了,先生一定會捨不得的。”
“我跟道年天天都有聯繫, 週末我就過來找他玩。”沈長安說完這句話,抬頭看向二樓走廊上,沉默不語的道年, “是吧, 道年?”
道年盯著他看了幾秒鐘:“上來。”
沈長安小碎步跑到樓上,在道年面前蹲下:“怎麼了?”
一條銀色的男士項鍊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道年收回手:“生日禮物。”
“我的生日是……”沈長安愣了愣,自從父母過世以後,他一直都過公曆生日,因為他總是記不住陰曆日子,也沒人刻意幫他記。他正想說他的生日不是這幾天,忽然想起陰曆生日就是這個月份。
拿出手機日曆查了查,兩天后就是他的陰曆生日。
“謝謝……”項鍊貼著脖子有些涼,沈長安仰頭看著道年,露出溫柔的笑意,“道年,謝謝你。”
道年不知道說什麼,看沈長安雙眼亮閃閃的樣子,伸手摸了一下他的發頂:“晚上早點回來,這兩天住我這邊。”
“啊?”沈長安懵住,這是挽留他的意思?
“過完生日再走。”道年扭頭,用目光掃過樓下眾人,“人多,熱鬧。”
“這、這會不會太麻煩大家。”沈長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過生日,卻讓朋友不斷操心,這好像不太合適?
“不麻煩不麻煩。”樓下的劉茅連忙識趣地搖頭,“我們都很希望沈先生在這裡多留一段時間。”
道年揚了揚下巴,看向沈長安。
沈長安瞬間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說“看吧,他們都不覺得麻煩”。
明白過來以後,沈長安忽然笑出聲來,用額頭撞了一下道年的膝蓋:“道年,你怎麼這麼可愛?”
道年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他自己“可愛”在哪裡。
見他這樣,沈長安頓時笑出了聲,起身轉身下樓,走到門口回頭見道年還坐在走廊上看自己,朝他揮了揮手:“晚上我會早點回來的。”
道年若無其事收回目光,彷彿剛才只是隨便一瞥。
至於劉茅,則是趕緊把沈長安收拾好的行李拎走,怕沈長安看到以後,又覺得還是回自己家住比較好。
沈長安離開以後,大門緩緩關上,屋子裡又恢復了平日寂靜的模樣。
柔軟的地毯變幻成了雲朵,旋轉樓梯變成了虛空的雲階,就連天花板上的水晶燈,也失去了吊柱,變作拳頭大小的星辰,靜靜漂浮在空中。
“先生,疾疫鬼已經南下,有可能經過梧明市。”劉茅躬身肅立,“人類修士曾設神壇,請儺神相助。”
“儺神?”道年似乎在想,這是什麼神。
“儺神是專治疫鬼的神職,自從百年前最後一任儺神消散以後,便再無新神誕生。”劉茅尷尬一笑, “現在人間雖然仍有敬儺神的儀式,不過大多以文藝的形式展現,並沒有太多的信仰力,很難誕生出新神。”
道年伸手一拂,空中展現出很多畫面,裡面有加班加點搶救病人的醫生,有研究數據的科研人員,還有投資藥品研究的商人,無數的實驗平台,醫療器械。
“他們靠自己能夠做得更好。”道年點開其中一個畫面,年邁虛弱的女人戴著呼吸機,用顫抖的手寫著實驗配方,她的身邊圍著好幾個低聲哭泣的年輕人。
他們稱呼這個老人為“老師”。
食指點了點,畫面消失,道年看向肅立在自己面前的劉茅與其他人,“你們看明白了嗎?”
劉茅沉默。
“人類很聰明,沒有你們想像中那麼需要神靈。”道年閉上眼,精美得挑不出瑕疵的臉上,滿是冷漠與無情,“也許,是某些神靈,更需要人類。”
滿室皆靜,眾人再抬起頭時,走廊上已經沒有道年的身影。大家有些不解,先生這話,是在說人類冷漠無情,不需要神靈以後,便把神靈拋之腦後,還是覺得有些神靈無能,如果不被人類需要,連神體都維持不住?
一回到辦公室,沈長安就得到了同事們的親切慰問,就連喜歡吃零食的陳盼盼,都大方地分享給他幾包。
倒是平時把自己打扮得精緻的娟姨,今天看起來有些精神不佳,就連化妝也掩蓋不住她周身的疲倦。
見到沈長安進來,高淑娟伸手就塞了個福袋給他:“來,這是我從老家帶回來的,你們每人一個,這幾天都帶身上。”
沈長安順手接過,把福袋放進外套裡,對高淑娟道:“謝謝娟姨這麼忙還想著我們。你剛從老家回來,要不要多休息幾天?”
“哪有時間休息……”高淑娟苦笑,正想說什麼,忽然察覺到什麼,仔細看了沈長安幾眼,“長安這幾天,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說起這件事就氣,長安遇到神經病了。”陳盼盼把前幾天發生的極品事件跟高淑娟說了一遍,“你說這種人渣可不可氣?”
高淑娟欲言又止,對上沈長安的視線,半晌後點了點頭:“是挺可氣,這事如果我在,非把他祖宗十八輩都罵哭不可。”
“您老的功底,我們肯定比不上的。”陳盼盼連連點頭,別看娟姨現在沒事就在部門擦擦桌子,給大家講一講人生小雞湯,但她做婦女兒童保障工作時,曾把無數渣男懟得哭爹喊娘,差點差點自刎謝罪。
據傳就是因為她口才太犀利,被投訴了很多次,所以才被調配到他們民服部門,過著歲月靜好的日子。
不過這都是傳言,她也沒有看過現場版,所以真假難判。
大家還沒聊上幾句,警局那邊來電話了,說馬上要趕去集合點,統一分配巡邏路線與時間。
由於人手不夠,不僅他們這些部門,就連街道辦都藉調了人手過來,大家趕到集合的廣場,領工作操作流程單以及工作牌。
由於今天就是萬聖節前夜,所以上面特意交待,大家今天辛苦一下,加個班。
巡邏分兩人一組,大多都是男女搭配,沈長安跟高淑娟一個組,主要負責城郊的一條公交線路。晚上九點過後,公交停運就去附近一個人流量很大的廣場與丁洋陳盼盼匯合。
公交車公司很高興,最近幾年因為國內開始流行過萬聖節,本來這是好事,代表大家生活富裕了,也有時間與閒錢娛樂了。但是由於老一輩與年輕輩的觀念不同,鬧出了不少矛盾,現在政府特意安排了工作人員來幫助他們的工作,他們當然鼓掌表示歡迎。
梧明市地方不算大,除開上下班高峰期,公交車裡還不是很擠。沈長安見娟姨臉色實在不太好,擔心她身體吃不消,就讓她坐在後座休息,他來負責主要監督工作。
直到下午,他們這邊也沒出什麼事,雖然有些年輕人為了節日特意打扮了一下,但並沒有太出格的地方,倒是有個打扮成無臉男的小姑娘特意來找他合照,理由是他太帥了。
忙了大半天,沈長安跟娟姨趁著傍晚公交車司機交班的時間,在附近麵館吃麵。吃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今天還有人等著他回家吃飯,連忙掏出手機給道年打電話。
“晚上我回不來。”
“沒有跟人約吃飯,晚上要加班,深夜才能回來。”
“不用等我,早點睡,睡前一小時記得喝杯牛奶。”
掛了電話,沈長安見坐在對面的娟姨似笑非笑看著自己,有些疑惑:“娟姨,你這是什麼眼神?”
“我還以為你年紀輕輕沒有女朋友,沒想到家裡早就有人等著你回去,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得哦。” 高淑娟朝他豎大拇指,“下次聚餐把女朋友也帶上,讓她獨自在家等你回去可不好。”
沈長安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哭笑不得道:“娟姨,您誤會了,我最近幾天住在朋友家,晚上我本來約好跟他吃飯,哪知道晚上要加班,我肯定要提前跟他說一下。”
“朋友?”
“對,朋友。”沈長安往面裡倒了些醋,“不過以後聚餐,他如果願意來,我倒是想帶上他。”
想到道年那空蕩蕩的屋子,沈長安總是有些不放心,想盡辦法讓道年找到一些生活的趣味。
“原來是這樣。”高淑娟歉然笑道,“對不住,是我誤會了。”
“沒事,您也是關心我。”沈長安大口吃著面,這種街邊小麵館的麵條味道很一般,不過他實在是餓了,所以把一碗麵吃得乾乾淨淨。
走出麵館的時候,高淑娟問:“我今天來上班,發現院子裡的那棵樹葉子掉得越來越嚴重了,聽盼盼說,那棵樹好像是得了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