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現場(上)
此言一出,滿室皆靜。
道年面無表情地看著眾人, 眾人神情呆滯地看向沈長安與道年。
糟糕, 他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先生也是,好好的非要在長安面前扮殘疾, 現在弄得他們說謊不是,說實話也不是。以他們的身份, 走出去那也是威名赫赫的正神,撒謊多沒面子?
“長安。”老趙從廚房探出頭,笑呵呵地朝沈長安招了招手, “過來幫我一個忙。”
沈長安看了眼神情不太自在的眾人一眼, 轉身朝廚房走去。眾人齊齊鬆了口氣, 再看先生的時候, 他已經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軟的沙發上,彷彿一切都跟他無關。
世間竟有如此無恥的天道?!
沈長安走進廚房, 就被趙叔塞了一碗炸好的小魚乾,他想起道年好像也喜歡吃這個, 拿著碗就準備往外走。
“長安, 等等。”老趙叫住沈長安, 指了指旁邊的小凳子,示意他坐下,“咱們說幾句話。”
沈長安只好捧著碗坐下,一邊啃小魚乾一邊等趙叔開口。
“先生腿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
道年雙腿忽然恢復的事?沈長安點頭。
“先生忽然站起來,並且走在你身邊, 其實我們也很意外。”趙叔嘆氣,“這些年先生一直靠著輪椅出行,我們看在眼裡,痛在心裡。但是先生的性格你也知道,不愛說話也不愛與人交流,這些年我們都習慣了。”
“今天看到他突然站起身,我們所有人都很吃驚,但卻不敢在先生面前表露半分,怕先生以為我們以前在意他坐輪椅的事情。”趙叔再次嘆息,“長安,先生日子過得清苦又寂寞,直到你來到他的身邊,他才終於有了點活氣,希望你以後能多陪陪他,多關心關心他。有時候一個人若是病了,病的不是身,而是心。”
聽著趙叔的話,沈長安忘記了吃小魚乾,他怔怔地看著趙叔,良久後道:“謝謝你們這些年對道年的照顧。”
難怪他們在道年面前,彷彿一切都如常,原來是為了照顧道年的心情。明白這點,他有些後悔,剛才不該問出那句話的。
可能是因為道年雙腿恢復以後,讓他高興得失去了理智,說話的時候稍微有些不過腦子。
“雖然我們名為主僱關係,但是這些年早已經超過了老闆跟工人的感情。”趙叔把一盤切好的水果拼盤放到沈長安手裡,“你能出現在老闆身邊,我很高興。”
沈長安抱著一碗小魚乾,一盤水果:“能遇到道年,我也很高興。”
“那先把水果和魚乾端出去跟先生吃吧,你們久不回來,我們已經先吃了,你們的菜馬上就能好,等我把煲好的湯舀出來。”
“嗯。”沈長安點頭走出廚房。
頂著一臉憨厚笑容的趙叔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總算是把長安給忽悠過去了。反正他從沒說過先生的腿有問題,只說了他靠著輪椅出行,所以也不算是撒謊了。
這是善意友好的選擇性描述。
雙腿恢復正常的道年,除了第一天興奮地往外面走了一圈,而且還跟他一樣不小心走到黃泉路後,就不愛走路了。他每天不是窩在沙發上,就是仰靠在沙發上,渾身上下都寫著一個大大的懶字。
為了讓道年多動彈幾下,沈長安上班前,把自己雙十一買的包裹全部堆在了道年面前。
“這些都麻煩你了。”沈長安一邊換鞋,一邊對道年道,“午睡過後記得去花園裡走幾步。”
道年看著堆積如山的快遞包裹:“……”
當著沈長安的面,他伸手拆了一兩個,等沈長安一走,他把手裡的快遞一放,扭頭去看神荼鬱壘二人。
鬱壘剛想上前幫忙,被神荼攔了下來:“先生,這可是長安親口交代讓您做的,您說您答都答應他親手拆完了,讓我們來是不是不太好?”
道年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就在鬱壘以為先生會動怒時,就看到先生繃著臉,繼續拆快遞,後來他嫌拆的速度不夠快,連術法都用上了。
不過沈先生也真能買,什麼洗髮水沐浴露睡衣拖鞋,甚至還有癢癢撓?
買這個玩意兒有什麼用?
人類的購買慾望真是太奇怪了。
拆完大堆的包裹,道年就到躺椅上坐著了,就這麼躺了一下午。等到沈長安下班回來的時候,他指了指被地上那堆被歸納分類的東西,“全拆完了。”
“辛苦了。”沈長安把自己在路邊買的零食塞到道年手裡,“有沒有去散步?”
“有。”睜眼說瞎話已經成了天道大人的本能。
“哦――”沈長安拖長語調,“所以你微信運動步數顯示只有三百多步,是手機系統出了問題?”
道年神情不變:“我出門的時候沒有帶手機。”
“真的,沒有騙我?”沈長安笑瞇瞇地看道年。
道年:“……”
沈長安見他沉默不語,把厚外套脫下,假裝不知道他撒謊騙人了,朝廚房方向深吸了一口氣:“趙叔在做什麼,聞起來好香。”
道年:“……”
當天晚上,飯後沈長安提出散步,道年乖乖跟上了,連個拒絕的藉口都沒有找。
梧明市多山水,冬日的晚上容易起霧,沈長安把手揣進外套裡,轉頭看向慢吞吞跟在自己身後的道年,“你的腿剛恢復,不能走太遠的路,但也不能天天都不動彈。你啊……”
沈長安無奈,怎麼就養成了這麼懶的性格?
沈長安在大學裡看過一篇與心理學有關的文章,文章中說,有一種懶並不是生性懶惰,而是當事人對生活沒有激情,也沒有期盼,所以沒有什麼事能夠提起他的興趣與熱情。
他很擔心,道年是這種情況。
沿著花園走了沒兩圈,霧水便打濕了髮梢,沈長安見霧氣越來越濃,便道:“我們回屋去。”
“好。”道年走在沈長安身後,他扭頭看向濃霧,濃霧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的注視下消失。
“高人,沈長安沒死。”豬長老顫抖著嗓音道,“不盡他沒有死,地獄因為惡獸被放出的事,已經開始懷疑我們走獸族了。”
灰袍男人沒有說話,他悲憫的臉上露出怒色,道年怎麼會出現在那裡?
根據他的推算,不應該的。
“閉嘴。”灰袍男人道,“你不是利用狐族的氣息,去做的這件事就算最後被懷疑,他們也只會是那個已經死去的胡明所為。你有點小事,便如此慌亂,能做什麼大事?”
灰袍男人揮袖把豬妖打出屋子:“滾出去,別擾了我清修。”
豬妖臉色變了又變,最後還是強忍著恥辱感退了出去。若有一日,若有一日……
只恨當年他利益熏心,上了這趟下不來的賊船。
早上起來,沈長安把道年親手拆出來的雙十一物品分發給別墅裡的眾人,高高興興上班去了。
道年確定他走遠以後,對神荼道:“我要網購。”
“網、網購?”神荼愣神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先生,您想買什麼?”
“手機運動計步器。”道年一臉嚴肅,“要買充電自己動的那種,不要買手搖版。”說完,他把自己的手機塞到神荼手裡,“出去走幾圈再回來。”
神荼:“……”
身為天道,你為了偷個懶,怎麼什麼都幹得出來?
“長安!”沈長安正在錄數據,就听到丁洋一聲哀嚎,撲到他的辦公桌上。沈長安嫌棄地往後仰了仰:“一看你這種兒子求爸爸的姿態,我就知道沒好事。”
“只要你願意幫我這個忙,讓我叫你爺爺都行。”求人辦事的時候,丁洋向來以完美的低姿態求得對方憐憫,“我爺爺今天中午辦七十九大壽,今天輪班是我出外勤,可是我又想提前下班,早點回去。你看你長得這麼帥,人又義氣,能不能跟我換一下外勤班?”
“嗯……”沈長安做沉思狀,見丁洋緊張得差不多以後才道,“今天是你爺爺七十九大壽,你卻叫我爺爺,不怕回去以後老人家追著你打。”
“你還別說,我爺爺年紀雖然大,勁兒可不小。”丁洋苦著臉道,“爬山的時候比我速度還快。”
“行吧,我幫你出外勤。”逗得差不多了,沈長安笑,“祝老人家長命百歲,活到110歲的時候,還有勁兒揍你。”
“嘿嘿,謝啦。”丁洋撓了撓頭,“如果他老人家能夠長壽,110歲的時候能揍我也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嘛。”
沈長安把數據表推給丁洋:“那你幫我做這個,我出外勤去了。”
自從有個道年給他們部門的贊助以後,他們部門就有了輛漂亮的外勤車,白漆為底,上面印刷著民服部門的稱號,開出去比之前的破麵包車有面子多了。
沈長安開著車在街上慢慢溜達,偶爾有幾個小攤販看到他,扛起貨攤就一路飛奔,留給他一個遙遠的背影。
他又不是城管,跑那麼快幹什麼呢?
沈長安見路邊有個賣針織品的老奶奶,因為腿腳比較慢,還在哆哆嗦嗦地收拾東西,於是把車停到路邊,在她那裡買了幾雙手套,話不多說,轉身就開車慢悠悠離開。
留下老奶奶拿著賣手套的錢,愣愣地看著離去的車輛出神。
“動、動作太快了吧?”社會觀察欄目組的工作人員從隱藏的角落裡走出來,“在貨攤上隨便拿幾雙手套就走,表明他並不是真的想買手套,而是為我們工作人員扮演的老奶奶創收。”
“剛才我們雖然沒有來得及拍清楚這人的容貌,但是我們拍到了他開的車,車場好像印刷著民服部門幾個字,看來是當地為老百姓辦事的某個機構。”
“他用他的行為,詮釋了他們部門名字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