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下)
沈長安找來一個花瓶,把花放進去,捧著花瓶來到道年房門外。
“道年,你醒了沒有?”沈長安敲了敲門,聽到屋內傳出一句“進來”,推開門一看,道年已經穿戴整齊,坐在輪椅上了。
其實他偶爾會有一點好奇心,道年平時究竟是怎麼上廁所、洗澡還有從床上坐到輪椅上的。不過這種好奇心,遠遠不及他對道年的心疼,所以他從不會在這些事上多露出一個眼神,多問一個字。
“這邊的花比不上你家的花漂亮。”把花瓶放到桌上,“不過這幾朵開得不錯。”
“嗯。”道年的目光,落在那雙擺弄鮮花的手上。
“道年,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沈長安裝作漫不經心地樣子,“神荼在你身邊工作多久了?”
道年想到了剛才飛到他手心的誓言:“已經很久了。”
“他……工作效率還不錯吧?”沈長安拉開窗戶,讓屋外的光線透進來。
“認真負責,踏實肯幹,人也……老實。”道年下意識用了一句人類常用的形容詞。
“哦……”沈長安點頭,以道年的能力,應該能看出身邊人是好是壞。看來神荼真的是個在妖界混不下去,只能淪落到人間打工過日子的妖怪。
嘖,還挺可憐的。
“你怎麼忽然問起他?”
“沒什麼,就是看神荼天天這麼早起床,不僅做保鏢還要做司機,就多問問。”沈長安推著他下樓,“挺不容易的。”
“那我給他漲點工資。”道年看著站在大廳,大氣都不敢出的神荼,“確實不太容易。”
沈長安乾笑,對此事不發表意見。
看來保護環境,迫在眉睫,不然妖怪們沒有好日子過,只能來人間跟人類競爭上崗,人類的失業率又要增加了。
沈長安再次接到有關曹進的消息,是在三天后。他正陪著道年吃羊蝎子,交警給他消息時,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賠償協商?”沈長安失笑,曹進家並不缺那點錢,所謂的協商,恐怕是想找他的麻煩。
可是想到曹進那個瘋子,在找不到他的時候,有可能去找蔡冉發瘋,沈長安還是答應了協商的要求。
“我陪你一起去。”道年放下筷子,“賠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情。”
“沒事。”沈長安道,“曹進那個人就那點本事,沒什麼好擔心的。你如果實在不放心,就讓神荼陪我一起去,肯定能保證我的安全。”
道年面無表情地看了神荼一眼:“是嗎?”
神荼嘴裡含著一塊羊肉,說話也不是,吞也不是,只能睜著大大的,無辜的眼睛看著道年。
可惜他不是沈長安,這種眼神並不能打動無情冷酷的天道大人。
“對,神荼身手不錯,能夠保護好我。”沈長安笑,“所以你不用擔心。”
“哦。”道年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腿,垂下眼瞼,看起來有些落寞。
沈長安見到他這樣,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可能有些不妥當,讓道年多想了,連忙道:“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有可能下雪,我捨不得你去遭罪。”說完,他在道年耳邊小聲道,“神荼皮糙肉厚,就算跟人打架,我也不心疼。”
神荼:“……”
過分了吧,他雖然沒有順風耳的本領,但是聽力還是不錯的。整個天下,還有誰比天道更皮糙肉厚?
道年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他明白了,長安這句話的意思,四捨五入就是在說,若是他傷了一星半點,長安會心疼。
“好。”道年點頭,“出去的時候,穿厚一點,不要冷著了。”
“我在家裡等你。”
沈長安微微一怔,隨即笑容滿面地重重點頭:“嗯!”
因為酒駕在拘留所被關了好幾天的曹進,整個人看起來萎靡了許多,他穿著厚厚的外套,一臉不耐地坐在椅子上。
他的叔叔與家裡請來的律師與他坐在一起,兩人神情有些凝重。曹進這個案子,不僅有酒駕,還有酒後傷人的嫌疑,當時在場的幾個工人都站出來作證,說是曹進企圖傷害沈長安。
想要曹進量罪輕一些,還需要沈長安那邊能做出原諒的態度。
可是看到侄子這幅吊兒郎當的模樣,曹成就來氣,這如果是他親兒子,他早就把他的腿給打折了。
怪只怪大哥跟嫂子老來得子,把他慣得不成樣子。
尤其是當他聽說沈長安是侄兒的大學同學,兩人不僅在學校裡有矛盾,而且曹進坐在警車裡威脅沈長安的話,被交警執法記錄儀拍下來時,就覺得腦子抽抽的疼。
攤上這麼個晚輩,全家人都不得安寧。來之前,他仔細打聽過了沈長安的消息,性格積極向上又熱情,成績有益,學校教授都很喜歡他,並且同學們也很喜歡他。而自家侄兒剛好跟人家相反,炫富、逃課、泡妞、不尊重他人……
這麼好的年輕人,他不想著拉攏引進到自家公司,反而把人給得罪了。他大哥大嫂也是,看著人家孩子是孤兒,就想著以勢壓人。也不想想在帝都這個地方,最不缺有權有勢的人,封建王朝早亡了,他們能把人家怎麼樣?
都說莫欺少年窮,他們倒好,把人得罪得徹底。現在好了,曹進把自己作進了局子裡,他們使什麼手段都不行,最後打聽了許久,才知道受害者那邊要求嚴格辦理。
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誰還相信沈長安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孤兒?大哥大嫂也知道這事不妙了,怕沈長安見到他們會把事情鬧得更糟,所以把他叫了過來。
要他來說,曹進就該在裡面被好好關一段時間,免得膽大包天什麼都敢做,禍害自己不算,還要去禍害別人。
可是他大哥大嫂都已經六十多歲的人了,膝下就曹進這麼個不爭氣的孩子。他這個做弟弟的,就算再討厭曹進的行事,也只能走這一趟。
離約定好的見面時間還有五分鐘的時候,曹成看到警察帶著兩個年輕人進來。走在前面的年輕人皮膚白皙,眼角自帶笑意,讓人看一眼就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年輕人。
想到這,曹成扭頭嫌棄地看了眼自家侄子,都是同一所學校出來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
曹進察覺到自家叔叔的嫌棄,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跟沈長安究竟誰才是曹家人?
“沈先生,鄙姓曹,是曹進的叔叔。感謝您今天願意受累走這一趟。”曹成主動起身迎向沈長安,與他握了握手,“關於我家晚輩做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
“曹先生,有句話叫一人做事一人當,曹進雖然人品低劣,但我不會遷怒於他人。”沈長安客氣笑了笑,“您太客氣了。”
開口就碰了個軟釘子,曹成尷尬地笑了笑。這話聽起來是對他的尊重,實際上沈長安這是在表明他的態度,恐怕除非曹進親自開口道歉,不然這事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
可是他轉頭看向曹進,就看到他這個好侄兒,正一臉憤恨地盯著沈長安,當著警察的面,都恨不得吃了他的樣子。
他怎麼有這麼蠢的侄子?
大哥大嫂給大學捐了一棟教學樓,把他送進名牌大學,也沒把他的腦子熏陶得聰明點。
“大家友好交談,不可有語言暴力與行動暴力。”警察坐在旁邊,招呼兩邊人都坐下,“現在雙方有什麼意見,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我沒有任何意見,法律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沈長安道,“我不會為一個意圖殺人的人渣,簽諒解書。”
“既然你不願意,跑來幹什麼?”曹進冷諷,“不就是想坐地起價?直接說要多少錢吧,像你這種逮著肉就不願意鬆口的人,我見得多了,小心崩了牙。”
“曹先生,請您不要侮辱我方沈先生的人格。”神荼及時開口道,“我們沈先生名下有別墅、公司、名車以及各種珠寶名表,並不缺三瓜兩棗的賠償。沈先生今天願意走這一趟,是想勸你積極向善,改正自己的錯誤,成為一個有志向、有原則、有作為的好青年。”
“屁,吹牛又不用打草稿,你是他請來的托?”曹進嗤笑,“你跟著他跑一天,能領多少工資,我給你十倍。”
“好的,曹先生。”神荼微笑,“沈先生給我開價一百萬,你是打算給我一千萬嗎?”
曹進:“……”
他爺爺的,這是個神經病。
見曹進不說話,神茶笑得更加溫和了:“曹先生,如果錢不夠的話,就盡量少說這種大話,不然別人會笑話你的。”
“我……”
“閉嘴!”曹成打斷曹進的話,對神荼歉然笑道:“不好意思,這孩子不懂事,讓你見笑了。”
“二十多歲的孩子,那確實不懂事。”神荼扭頭看沈長安,“我家的孩子也不容易,大家都是孩子,這事除了公事公辦,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旁邊負責調解監督的警察,差點沒忍住發出笑聲,他拿起文件夾,小心地遮住了自己的臉。
“那可不一樣,有父母的叫孩子,沒父母的只能叫孤兒。”曹進被氣得口不擇言,“沈長安,你少給我來這套,想讓我求你,門都沒有。”
“有本事你當著警察的面,來打我啊!”
這話剛說完,他臉上就挨了一巴掌,不過打他的不是沈長安,而是他的叔叔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