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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德澤看葉瑾瑜笑眯眯地上了自己的馬車, 有些局促。傳聞, 這位青年將軍向來行事乖覺、「不拘小節」, 要是哪句話沒說好,把他得罪了可就擔當不起了。
葉瑾瑜見他不說話, 倒是溫和地開口問道:「聽說貴府的少爺考中了舉人, 小小年紀還真是了不起。」
「葉將軍謬贊了, 犬兒腦子愚笨,讀書也不靈活, 勉強掛了鄉試的末尾。」新德澤搖頭說道。話雖這樣說,他語氣裡的驕傲卻是掩飾不住,十三、四歲的少年舉人,已經很不錯了。在他們這個年紀,考不上回去重讀的學子多的很。
他儘管常常訓.誡宣哥兒,卻也是期望他能在學業上更上一層樓,畢竟他是新府的庶長子,大房的責任也是要他來扛的。
青年笑了笑,沒說話。
到了新府,新德澤下了馬車, 請他去書房小坐喝茶。
葉瑾瑜看了看天色,太陽還沒落山, 便微笑道:「趁著時間還早, 不如先去學堂一觀, 如何?」
新德澤一愣, 沒想到他對新家族學這麼執著, 一時間有些感慨。既然這葉瑾瑜那麼想去……他就領著去。只是,可千萬別太失望才好。
「有勞德澤兄。」青年笑了笑,跟在他身後往前走。
走到一片由竹林包圍的房屋前,新德澤停下了腳步。葉瑾瑜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這裡很幽靜,環境也不錯,是個讀書的好地方。
老先生正在講《中庸》,這是八股文.裡必考的題材,他反復強調了考點和要注重的部分。
新德澤剛想推門進去,卻被葉瑾瑜攔了,他透過槅窗看著背影挺直的少年,低聲問道:「坐在窗戶旁的那位是?看著很是陌生。」
「……他是家中的四弟,因小時體弱多病,並不常出來見人,所以將軍會覺得陌生。」
「……哦……」青年沉默了一會,突然說道:「不如,先去德澤兄的書房小坐,等授課結束了,再給我引見引見你這位四弟……覺得挺有眼緣的。」
「眼緣?」新德澤反問道,他看了一眼背對著他們的顧望舒,心裡不解,難道眼緣這東西從後背也能看出來。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
他一向都是如此,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時間久了自然就會有答案的。
對於葉瑾瑜主動要求去書房這件事……他求之不得。如果新家能和葉家攀上關係,對自己和宣哥兒的仕途也大有好處。
新德澤邀請葉瑾瑜留下吃晚膳,說待會讓四弟也過來,讓他們好好認識一下。說著話還吩咐僕人去告知秦氏及二房,讓晚些時候都來「淩雅閣」用晚膳。他這樣做,也是有想法的,以彰自己對葉瑾瑜的盛情與重視,也便於以後說話時有措辭。
天麻麻黑時,新德育領著李氏、秦氏抱著荷姐兒、顧望舒以及新明宣都陸續到了「淩雅閣」。
大家相互行過禮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新德澤隨即安排下去,讓僕人上菜。
新荷看看葉瑾瑜,再望望顧望舒,有些懵,這二人長相如此相似,莫非有什麼關聯?
她猛然想起一件事,前世的今年,顧望舒搬離了新府……也是聽說有人把他接走的。不過,她當時在內院待著、又對這些事毫不在意……具體怎麼操作的,也是不清不楚。
心裡打突的不只是新荷一人,新德育是個生意人,五法八門的人見得多了,自然比新德澤就精明了幾分。他冷眼瞧著和大哥說話的葉瑾瑜,語氣雖溫和卻字字犀利,一看就不是個善茬。再說他和四弟過於相像的容貌……這一切都透露著不尋常。大哥這個書生,真是!做官做糊塗了,難道一點都沒有發現嗎?
顧望舒在新德澤給他介紹這是葉將軍的時侯,便隱約知道怎麼回事了。他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冷淡的住口了。
他注意到對面的小姑娘一直盯著自己,要說話又不說話的模樣,向她伸了伸手,「過來,荷姐兒。」
新荷看了眼母親,她正和李氏坐在一旁說話,也沒顧忌到自己,便小心的從圈椅上滑下來,往少年身邊走去:「四叔……」
顧望舒彎腰把小姑娘抱起,放到自己的腿上,低聲問道:「餓不餓?想吃些什麼?」少年的側臉對著她,燭火一照,更是如玉般秀美了。
新荷搖搖頭,表示自己不餓。
葉瑾瑜雖然一直同新德澤說話,眼神卻分外留意顧望舒。此時看他對一個小姑娘如此寵溺,眉眼完全柔和下來,意外地皺了眉。
「這是我女孩兒,嬌慣的很 ……」新德澤看他盯著新荷的方向,便解釋道。
新府人脈單薄,到了孫輩,真正嫡出的也就一個嫡小姐。這些消息在青年準備來新府之前,就打聽清楚了。
葉瑾瑜微笑著回了一句:「看著很可愛。」小姑娘穿著粉色的襖裙,圓圓的臉蛋粉雕玉琢,脖子上帶著長命金鎖……
顧望舒抬手讓站著伺候的丫頭舀了燕窩粥來,拿勺子親自喂懷裡的小姑娘喝。到這個點了再不吃東西,胃裡會難受的。
新明宣看得有趣,笑道:「荷姐兒每次遇見四叔,最是乖巧,讓做什麼必不反對。」
新荷嘴一咧,低下頭不說話。她這不是聽話好嗎?是不敢反抗及有心巴結。大哥的眼神真是有問題。
秦氏遠遠地看了女孩兒一眼,輕輕地笑了笑。女孩兒得她四叔的喜歡,也算是緣分。
說起來顧望舒能重新在新家立足,荷姐兒是最大的功臣了。
晚膳吃得十分熱鬧,新德育巧舌如簧,替大哥攔了不少酒。
月上中天時,已經是深夜子時了。新明宣想著明日還要進學,便要起身離開。顧望舒看著懷裡直打瞌睡的小姑娘,也站了起來。
「德澤兄,今日這酒,喝的甚是痛快。時候也晚了,我該回了。」青年笑著說道。
新德澤站了起來,「我送送葉將軍。」
「不必……我看這四弟頗有意思,讓他送我便好。」
新德澤一怔,轉身去看顧望舒,交待道:「去吧,好生送葉將軍。」
顧望舒點頭稱是,把懷裡的小姑娘交給秦氏後,才跟著葉瑾瑜出去。
彎彎的月牙掛在天邊,日子離月半還遠,所以光線也暗。新府的小廝挑著燈籠走在前面,照出一片光明。
出了府門,葉瑾瑜讓小廝和僕從退後,他和身後的顧望舒說話。
「你可知,我是誰?」
「輔國將軍葉瑾瑜。」少年的聲音很冷漠。
葉瑾瑜望著和自己容貌有五分相似的少年,低聲笑了:「是,你說得不錯。但同時我也是你三舅,你母親是我嫡親的妹妹。」
「我聽聞你在新家過得不怎麼好,便先過來看看。你外祖父和家裡人都不知道。」
他也不管少年到底有沒有聽他說話,繼續開口:「前些時日,一個老翁拿著你母親的玉佩找到葉家……我們才知道你的下落。」
「本來想著,先私下裡見一見,沒想到你拒絕了。」
「我讓人調查新家時,才知道你的遭遇……」
顧望舒想起剛才,小姑娘犯困時趴在他肩頭,十分依賴的模樣,俊眉便皺了皺:「葉將軍說笑了,我在新家活得很好,不勞掛念。」說著話,竟是轉身要走。
「站住,你在怪我們?」葉瑾瑜雖是詢問,語氣卻很肯定。
少年自嘲道:「葉將軍多慮了。」
「我從你的眼神裡,能看出來你並不甘心居於新家……回葉家吧……我們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
葉瑾瑜說道:「你也別有心結,當年的事情太複雜了……顧家出事後,我們也暗地裡查詢了很久,始終找不到你的下落。」
「一度以為你死了……」
「……你外祖母是真心的疼你,聽聞你還活著,日夜念叨,想把你接到身邊。」
顧望舒腳步頓了頓,頭也沒回,進了新府。
「淩雅閣」裡,宴席已經撤了,人也都散了,書房裡很冷清。只有兄弟二人坐著喝茶談心。
新德育抬頭和自己的大哥說話,「我看葉瑾瑜和四弟之間必有牽絆,別的不說,就只看兩人外貌,就有五分相似。」
新德澤本來也沒怎麼在意,聽他這樣說,想了一會,也覺得蹊蹺,「你的意思是……顧望舒和葉家是親戚或者有更深刻的關係……」說完話,又覺得不可思議。
「或許吧,他畢竟是父親從外面領養回來的孩子。」新德育皺了皺眉:「我覺得大哥應該去找一趟母親,說不定她還能知道點內情。」
「也好,我明日抽時間去一趟「念慈苑」。」新德澤抿了口茶,「我今日確實是昏了頭,竟然沒注意到這層,多謝二弟提醒。」
新德育擺擺手:「自家人,不講究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