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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費的》第42章
第42章

  司寂拉著左言在一隻墨綠色胸毛的小貓頭鷹邊上拍了張照,就讓左言帶他去一趟江邊。

  在奶奶回鄉下之前,她住的地方離江只有五分鐘的路。雖然路程短,但其間司寂要穿過兩棟老房子之間搖搖欲墜紅磚皴裂的危牆,和一道終年滴水的漏巷。

 那條巷子深而窄,長年不見一點陽光。邊上寥寥幾家住戶也終年閉著門,因為一旦開門,巴掌大的小屋就會全部曝光。

  特地讓左言把車停到老房邊上,司寂帶他走進了這條小巷。他說,小時候他每週都會過來一次,每次偷偷摸去江邊都不得不走這條捷徑。他大半噩夢的素材都出自於它;可再怎麼害怕,也抵不住長江的誘惑力。

  司寂其實也已經很久沒往這邊來了。嘴裡絮絮叨叨著小時候那點兒事,聽左言很久沒有說話,他偏頭,笑得賤兮兮的:「怎麼,你也怕了?」

  巷子寬不足兩米。單側的矮牆上爬滿了說不出名稱的藤蔓,淡黃色的五瓣花在黑暗中頑強地暈開,長年潮濕的石板路也隱隱散發出縈繞著血腥味道的幽香。

 小時候司寂總覺得這裡盤踞著幽靈、惡魔,或者別什麼無法言說的恐怖事物,他只消停頓半刻,就會被拽到這片黑暗裡。

  左言打量著四周,嗤笑著拍他的後腦勺:「明明沒什麼可怕的,你還是小孩子啊?」

  司寂抓住他的手腕,語氣陰森森的:「童年的恐懼總是最根深蒂固的嘛,我以前以為我這輩子都擺脫不了它的陰影了。」

  指著巷子盡頭那一點光,他繼續道:「其實出了那個巷口就是大路,寬敞,明亮,全是人和車。但這個地方就像是與世隔絕了一樣。」看看右手邊仍舊緊閉不開的破舊房門,他眼巴巴地問左言:「我就不信你小時候沒害怕過什麼。」

  左言任他牽著,垂著眼睫思考了幾秒:「我倒真沒怕過什麼具體的東西。但那時候我爸工作忙,都是我媽帶我。我就特別怕她哪天會離開。」

  司寂一怔,正想說什麼,出口到了。

  兩人不約而同沒有走石梯,而是像第一次一同來江邊一樣順著草坡向上爬。面對長江,司寂唯一覺得自己有長進的地方就是他長高了,不再害怕因為步伐不穩而會從上頭滾下去。夠著頭看看,他發現這時天氣已經不太好了。

 南邊的天空明明還燃著唇彩樣的火燒雲,北邊卻飄來一團棉絮般的黑霧。左言說,要下雨了,便帶著他快步走到了一間江亭中。

  亭子裡還坐著個穿白襯衫的老伯,手拿一把二胡,吱吱呀呀拉著《二泉映月》。就在這當口兒,雷聲驟起,烏雲瞬間吞噬天際,天猛地黑了下來。老伯弦聲不亂,依舊獨自垂頭演奏,穿透力極強的琴聲和雷電交織在一起,怪異又和諧。

  然後起風了。

  身上寬鬆的T恤被吹得獵獵作響,司寂摸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乖乖站在左言身邊,癡癡看著這宛如末日般的場景。堤上的公路很長,延伸到遠方,成排的夾竹桃在突如其來的狂風下弱不禁風。

 他凍得牙齒打顫,臉上卻漾著興奮的笑意:「艾瑪,好久沒見過這麼帶感的長江了。」

  風雷琴聲交雜,他得用吼的。不等左言回話,他爬到亭中石凳上,指著江中央某個看不到的地方:「那裡有個江心島,秋城人都知道。江水低的時候才出來。我讀高中的時候有次和老沈一起蹺課,找了個劃筏子的老頭把我們帶過去玩,跟他說好下午四五點來接我們。結果到了七點多,天都黑了也不見人影。我和老沈都懵逼了。又等了半個多小時,我倆都準備跳江遊回來了,那老頭才慢悠悠地過來。我倆也不敢凶他,等一上岸,老沈立馬揪著他的衣領子想開罵,結果被一掌撂翻了。那老頭牛逼哄哄的,說不就是在船上睡著了嘛,不收你們錢就是了。」

  左言聽得入神,撈住司寂大岔開踩在石凳背上的小腿:「小心掉下去。」

  雨劈裡啪啦落了下來。彈珠般的雨點在地上彈彈跳跳,整片江都被罩在黏稠的水幕中。「我們當時聽愣了,他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那麼大條江,三個人站上去都嫌擠的破船,他敢飄在上面睡覺……真是個瘋子。但是又特別刺激。我跟老沈約好以後一定也要買條船試試……結果一晃都快十年了,他估計早把這事兒給忘了。」

  「沒忘。」

  一曲奏完,趁老伯歇息的當口左言遞給他一支煙,點上:「他跟我說起過這個,還說你根本不會游泳,當時想趴他背上讓他帶你游回來,把他氣得都快吐血了。」

  司寂迎著風,卷毛亂飄,笑得停不下來:「原來你倆還有聊這種瑣事的時候。」

  「他跟我說了很多你的事。」左言圈住他的腰把人從凳子上扯了下來:「還說你跟方旭睿談戀愛的時候特別蠢,沒事就找他哭個鼻子。」

  「放屁!統共也就兩次吧。那時候小,把愛情當天當地當生命,現在想想真是傻逼。」

  「說得跟現在就不傻似的。」靠在石凳上,左言如是說。

  風度翩翩的老伯吸著煙,背過身,一副「年輕人該說說我聽不懂」的模樣。

  嘆了口氣,司寂湊到他耳邊:「怎麼,又想嚇我?吳晨的事都沒把我嚇跑,你這句話又能怎麼樣?聽好,我不和你賭氣了,」他的眼神熱烈堅定,而聽到這裡左言笑了聲,「老左,其實這兩天我挺難受的。」

  左言也學他嘆了口氣,語氣無奈而狡黠:「我也再找不到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雨勢越來越急,天徹底黑了下來。抱著膝蓋靠在左言身上,司寂說:「我還是不夠瞭解你。」

  嗯了一聲,左言半晌沒說話。老伯抱著二胡打起傘,踩著暴雨離開了江亭。

  「還記不記得上次來這裡,我跟你說有次我來江邊看日出?」

  「記得啊。」

  「前一天我爸出事,我媽跟我說我們立刻就要離開。」

  左言問她為什麼,她隱忍不發,只說要出去避避風頭。慘灰著臉簡單收拾好行裝,當天母親就帶著他住到了車站邊上一家老舊的旅館裡。左言半夜裡跑出來,在火車站邊遊蕩,聽著熟悉喧鬧的鄉音,他遊魂一般走到了江邊。他有預感,這一走,

 可能很久都回不來了。躺在鬱鬱蔥蔥的草叢裡,他想著最後看一次秋城的日出,最後一次就好。可奈何噩耗帶給他的打擊太大,耳邊總回蕩著父親臨死前說話的聲音,很快,他就睡著了。

  第二天,他是被太陽光照醒的。明明天亮了,卻好像永遠墮入了黑暗。

  「我媽打了很多電話給我。我還來不及和很多人說再見呢。不過也沒機會了。我跑著下了堤,摔了好幾次。然後江上突然拉起了汽笛。我就問自己,下次我再見長江時它會是什麼樣子?或者說它在我心裡會變成什麼樣子?好多年後我才有答案。」

  司寂坐起身,看著他下頜到耳側堅硬的輪廓:「……什麼答案?」

  「反正永遠不會是以前那樣了。」左言凝視著司寂:「你很好,所以一定要和我保持距離,一定。」

  風還在耳邊呼嘯,可因為是夏天,暖而隨性的夏天,司寂總能從中品出溫柔的味道。他心情很好,從沒這麼好過。抱住左言的脖子,在黑沉沉的雨裡給他一個淺吻,司寂說:「我餓了,老左,吃飯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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