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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費的》第69章
第69章

  司寂走得很快。他清醒很多,除了胃裡燒灼的疼,酒精留給他的只剩下輕飄飄的暈眩。腳好像踩在鬆軟的泥土上,眼睛能清晰看到樓梯扶手上的每一道劃痕。

  他如果留下,一定會抱著左言再哭一場。但不行。今天哭得太多。太娘了。他不想再讓左言看到他這副沒用的樣子。

  他想起這是很長時間以來,左言第一次沒送他回家。門衛劉大爺早就能認出左言的車,一樓王奶奶還誇過左言長得帥。這次如果不是沒褲子,左言一定也會用「你喝醉了不安全」為理由,把他拉上車。

  很多細節只要仔細回想,就會從飛速流逝的時間和被瑣事覆蓋的生活裡露出端倪。

  司寂把帽子罩在頭上,拉緊繩結,用來抵禦雨中的淒風。秋城的秋天偶爾也會露出這副哀涼的模樣,風卷起支離破碎的葉片和紙屑,晦澀斑駁的裂痕猙獰地覆蓋在被雨淋濕的建築物上,整個城市都絕望得讓人心碎。

  以至於他在計程車上不敢向外瞥上一眼。

  不過幸好。差一點左言就走遠了。走出一個人的生活那麼容易,走近一點則舉步維艱。

  司寂一路走走停停,偶爾坐在馬路牙子上抽根煙,歇歇,到沈洛深家時已經很晚了。他還在睡,只是枕頭下的照片被翻出來,橫在臉頰邊。司寂好笑地虛拍一下他的臉。洗完澡,他躡手躡腳來到陽臺上給老司打了個電話。

  老司被嚇了一跳,問他是不是出事了。司寂說沒,只是您明天務必騰出個時間跟我談話,我有人生的重大問題需要您指引。老司說沒問題,現在說也行。司寂講必須面談,於是兩人約在了中午,一中小食堂。

  順便捎上了殘障人士沈洛深。

  一中是省重點,出過不少狀元,戰績輝煌。這裡住校生多,食堂伙食還不錯。打了三份飯,讓師傅加了個小火鍋,幾人圍著桌子開擼。吃得差不多,沈洛深很有眼神地出去溜達,老司則看看表,說開始吧,等會兒我還有事。

  司寂病怏怏的沒什麼精神,不想和他抬杠,直接把左言父親的名字報了出來。老司只震驚了一小會兒,便說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司寂問。

  老司凝神,開始回憶:「路局那件事被壓得很快,跟當年的嚴打很有關係。好幾個人從上面下來,家破人亡。」

  現在呢,司寂問。

  「都過去這麼多年了,誰還會提?也就當個談資吧。」老司笑笑,「不過說起來,都佩服路局有血性。」

  司寂心裡抽抽的:「他兒子也很有種啊。」

  「是。真的不容易。」老司左右瞟瞟,偷摸點起煙,抽完一口後把手縮在桌底下。司寂也想拿,被他瞪了回去。

  「和左言那小夥子出問題了?」他又問,「其實第一眼看見他,我就覺得他藏的東西太多。不過人嘛,厭故喜新,知難輕易。你喜歡上他了,肯定不會簡簡單單就放棄。」

  「說得我跟那什麼似的。」司寂真想跳腳。

  「再崇高的愛情也避不過人性,你急什麼。」老司嘆氣,「越是避諱,越沒有底氣。」

  「我底氣足著呢。」

  司寂艱難地措辭,說著左言的想法。當然略去了他媽媽的事。

  「這樣啊……」大口吸著煙,老司陷入沉思,「其實你現在的選擇不是很好嗎,保持距離,給彼此空間。不能逼得太急,他會受不了。」

  「……就這?」老司起身準備撤退,司寂隔著桌子拽住他衣角:「司衛國老師你也太不負責了吧?」

  「海明威《老人與海》裡有句什麼來著?」

  司寂眨眼:「‘人可以被毀滅,但不可以被打敗’?」

  「嗯。但這句話其實是個雙向諺語,也可以說成‘人可以被打敗,但不可以被毀滅’。」

  「說這幹嘛?」

  「說這的意思就是,別人並不能對你的感情有什麼好建議。一句話你可以正著倒著橫著躺著來理解,最後還是要看你自己。」

  「……爸你燉雞湯的手藝越來越差了。」司寂毫不留情地吐槽。

  老司把煙頭遞到他手裡:「因為你長大了啊……哄不住了。」

  被食堂阿姨鄙視的目光跟了一路,司寂在小操場邊上找到了沈洛深。他胳膊上打著石膏,穿衣服不方便,風衣只套了一隻袖子。司寂走過去蹲在他身邊,說我完事了,走不走?

  沈洛深半個多月沒理髮,碎頭髮被一個黑色髮箍壓在頭頂,看著像個很漢子的姑娘。路過的學生都在打量他,保安們蠢蠢欲動,他卻不想走。「等等唄,我都好久沒來過母校了。」

  「說起來左言讀的哪個中學啊?我還真沒問過。」司寂摸著下巴突然道。

  「初中跟我們同校。」沈洛深答。

  「咦!還真是師兄啊!」

  「你這追的什麼人。祖宗八輩還沒搞清楚是幹嘛的就愛得死去活來,丟人嗎?」

  「我不敢提啊。」司寂撞了撞他沒受傷那只手,「總覺得秋城的一切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好的回憶。只敢等他主動對我講。」

  「你還說他慫。其實半斤八兩。」

  「怎麼說呢。喜歡一個人就給了對方傷害自己的權力。這個東西太寶貴,不能濫用。」

  「你是不是想問我和姓秦的事?」

  「不,不問。」司寂哈哈笑起來,「等你主動跟我說。」

  沈洛深呸了一聲:「偶爾放縱一下挺爽的。以前無所謂,沒人管。現在好像太興師動眾了。」

  公司同事不斷來探望。合作夥伴致電慰問外加旁敲側擊地詢問單子進度。二叔愁白好幾十根頭髮。不消停的炮友微信轟炸。司寂照顧他二十多天。

  「給你算個普通護工價,一天300。」

  「不,談錢太傷感情。不然我幫你追左言吧。」

  「我操,母豬上樹?」

  揉著腿,沈洛深拉司寂起來:「我說你就聽著,廢什麼話。來,我們去宿舍樓那邊繞繞,看看現在高中小男生都什麼樣。」

  司寂看著他忽然興致高昂的臉,啞然半晌:「……算了,你開心就好。」

  這時手機震了幾下。邊快步攆著沈洛深司寂邊低頭解鎖。兩條消息,一條是老司的:「總之你想怎麼做都行,不需要在我和你媽面前假裝自己過得很好。」

  「快來,馬上他們都睡了還看個屁!」沈洛深催他。

  而司寂還盯著另一條消息笑:「沒一個人願意給我送褲子,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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