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刀
四下無人,流落謹慎地選擇了一個背陰處休息。
在這座危名在外的深林裡,他可不敢輕易放鬆警惕。短刃握在手中,流落左手拿著一塊乾糧準備用來補充體力。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嚼著幹巴巴無味的乾糧,流落心裡不免感到鬱悶。要不是為了那殺千刀的出師任務,他怎麼會大老遠地跑到這種深山野林裡來。
而偏偏再逛了三天後,依舊沒有找到任務目標。
想起這個就不免牙癢,狠狠地咬下一塊肉乾,流落心裡想著要是三天內再找不到任務目標,他寧願叛出師門也不願意再在這個鬼地方待下去了!出師任務不能完成的玩家,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叛離師門。
這裡簡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四處都是遠遠高於現在玩家級別的飛禽和走獸,不僅白天要像做賊一樣避著林子裡的野獸,連晚上睡覺也不能安心。居無所安,食無所依,簡直就像是一個流浪漢。
而且任務完成之前還不能下線!
想起出發前,師門長老們意味深長的視線。流落咬牙切齒地想著,難道他們故意把這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出師任務丟給自己,變著法兒逼自己離開師門?
回憶起出行時那詭異的一幕幕,平時不待見自己的長老們突然轉變態度,大獻慇勤。這不是心裡有鬼是什麼?
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準確的,流落心裡憤憤不平。
有必要嗎,有必要嗎?!不就是平時偶爾偷偷你們的丹藥,在晚飯裡放些瀉藥嗎?有必要這麼整我?
流落狠狠地呼出一口氣,扔下手中的肉乾,利索地站起來。
想要逼我?偏偏不讓你們如意!
心中原本想放棄任務的想法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流落現在是滿滿的熱血,誓不完成任務不罷休!
不就是找人?在這深林裡逛一圈我找不到,我就不信逛十圈都還找不到!
翻開任務版上的提示,上面只有寥寥幾字。
天山弟子流落(首席)出師任務:
【在太陰山脈,尋找隱退的名刀傳人】
把這看了千八百次的提示又細細思索了一遍。流落閉上眼,一臉嚴肅地考慮著什麼。
然後,他大力邁開左腳,輕喝一聲。右腳使力,在原地轉了數圈以後停下來。待停穩後,再睜開眼,嘴角帶著滿意的笑容,向著視線所及的方向走去。
在之前尋找的三天中,他也是用這種方式來決定前進的方向。他自命為——命定的選擇。完全聽天由命,不去管任何指路儀器。不過,即使給他指南針,流落也一樣不會使用。
沒錯,天山首席弟子,正是一介路痴是也。然而路痴流落卻接到了最困難的尋人任務。
足以見得,把這個任務安排給他的天山長老們,內心最深處的渴望是多麼陰暗。
在步行了整整一個上午,使用了三次「轉圈擇向法」之後,堂堂的天山首席走到眼前的一顆古樹下。疑惑地拾起地上一塊被啃了半邊的肉乾。
如果沒看錯的話,這上面的牙印似乎是有些眼熟。舉高肉乾抬到自己眼前,流落仔細地研究。終於斷定這個被遺棄的肉乾正是他上午丟棄的那一塊。
肉乾沒有長腳,也沒有被其他動物碰觸過的痕跡,自然是依舊在原地不會移動。
流落木訥了,這麼說來,難道自己是轉了一上午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這是多麼痛心疾首的一件事情,說明自己白白浪費了一上午的時間。滿臉懊惱的表情,流落陷入一種自我厭惡的情緒中。
「呵。」
一聲輕笑傳來,立即讓他回過神。
「是誰?」厲聲叱喝著,流落背部靠著古樹,警惕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手中握緊短刃。
「啊,抱歉抱歉,我只是一時忍不住。沒有想到有人會路痴成這樣……」忍笑的語音,伴隨著樹葉的婆娑聲,一個人叢暗處走了出來。
陽光穿透樹葉,凌亂地灑在那人束起的發上,著一身青色武服,俊秀地臉上帶著些微的笑意,來人挑開樹枝走到了流落面前。
「你迷路了嗎?我可以帶你出林。」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眼前這人身上並沒有露出敵意,流落鬆了鬆手。
「你認得出路?」
齊野點頭,看向顯得有些狼狽的流落。「這裡布下了陣法,一般人出不去。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把你帶出去。」
「……我不想出去。」流落想起了什麼,又道。「你認得路,你可是住在這林裡的人?」
「是。」
準確地說,是被逼困在這座深林裡不能出去。而深林裡的樂子實在太少,閒來無聊的齊野才會在發現流落後一直暗中觀察,從一開始的戒備到後來的以此為樂。
在發現這闖入林中的流落,並不像是以往那些一上來就喊殺喊打的江湖人後。齊野抱著好玩的心裡又跟著對方幾天,而直到現在,實在是覺得好笑,也不忍心讓這路痴繼續迷路下去。這才出來與他攀談。
聽得齊野的回答,流落眼前一亮,問。「那麼你認識其他住在這林子裡的人嗎?」
「當然認得。」齊野仔細咀嚼他的話,覺得不對勁,反問。
「你要找誰?」
「你認識名刀嗎?」
兩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聽見對方的問話,齊野微微愣了楞。「你找名刀?」
流落搖搖頭。「不是,準確的說,是找名刀傳人,就是名刀他徒弟。」
「你找他做什麼?」
反正也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情,流落索性大大方方地說了出來。
「這是我的出師任務,長老要我把名刀傳人帶回天山去。」說起這個,他不免又是齜牙咧嘴,心裡暗罵了那些老頭一番。
天山?原來如此,怪不得沒有像其他門派一樣一上來就打打殺殺。目光在眼前的人身上轉了一圈,落在他右手的短刃上,齊野奇問道。
「既然是天山弟子,為何用的不是劍?」
見他目光落在自己兵器上,流落不甚在意的聳了聳肩。「誰規定天山弟子就一定要使劍,我偏偏就喜歡用『飛雪』。」
說著,短刃在他手上像是表演雜技般地轉了幾圈,鋒利的刀刃在空中帶過一道道的銀芒。倒真像是飄在空中的一片雪花。
齊野笑了,覺得這人不僅是個路痴,而是一個武功高強的路痴。
遊戲開始僅僅一個月就接到出師任務,還是天山弟子,肯定不是簡單的人物。
而凡是厲害的人,脾氣都是有些奇怪的。這樣看來,他作為天山弟子不用劍卻使短刃,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了。
「跟著,我帶你去見名刀。」被困在深林裡不能下線長達一月之久,齊野終於覺得事情變得有趣起來。
流落跟在他身後,穿梭在密林間。其間有些百無聊賴地找話題聊。
「喂,你一直住在這個地方,不悶嗎?」
「當然悶。」
「你認得路,為什麼不出去?」
「因為出不去。」
「哈?」流落奇怪,能夠出去卻出不去,難不成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別人的隱私他不想去多探,於是趕緊轉移了一個話題。
「對了,說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麼?」
走在前面的齊野微微抿唇。「在問別人的姓名前,先報上自己的名字,這才是禮儀吧。」
「問個名字還這麼磨磨唧唧的,算了,我先說就先說。小爺我名叫流落,流水的流,落葉的落。天山首席,擅使刃。喂,到你了。」
「流落嗎?我的名字,過一會你就知道。」
「哎,你這人怎麼說話不算數啊!太不仗義了!」
又邁出一步,齊野心中覺得好笑。看來自從這個流落來了以後,自己在深林裡枯燥的日子,也快到盡頭了。
而他也終於可以,去那江湖上轉一遭。
兩人走了沒多久,便走到了一個僻靜的小道上。路兩旁漸漸有了一些人為的痕跡,不像之前那樣顯得廖無人煙。
走在石子小路上,齊野為身後的人介紹,指著一邊的籬笆和其他物品道。
「這裡的一切,都是師父和我親手做出來的。你腳下的這條路,師父花了十年的時間一塊塊地磊出來。」
流落大大咧咧的腳步不由得一頓,一想到腳下的路是某個人花了十年的心血的成果,就不敢再隨意地踩下去。
齊野望見他的動作,笑笑。「路鋪來就是讓人踩的。」
他帶著流落走向小路盡頭的一座柴院,簡易的柴門虛掩著,隱隱傳來砍柴聲。走動門前,齊野頓了頓,輕輕喊了聲。
「師父,我回來了,天山有客來訪。」
砍柴聲霎時停止,流落只覺得在那一瞬間,彷彿連空氣都靜止了般,讓人覺得壓抑地無法呼吸。
良久,裡面傳來一個蒼老得有些落寞的聲音。「進來。」
齊野帶著流落走進了小院,裡面,一個拿著柴刀的中年男子正抬眸望著他們。
他只是拿著一把再普通不過的砍柴刀,卻讓人覺得手中握著的是一把天下至利之器。彷彿即使是有千千萬萬的人與之敵對,也不是他一合之敵。那種凜然的氣勢,像是一把無形的刀,要將你一絲絲的切割。
然而望向他的眼,你又會覺得這一切只不過是錯覺。因為那一雙眼,比任何垂暮老人都還要蒼桑,有著無盡的不可說與疲倦。
齊野恭敬地道了聲師父,走到那中年男子身側站定。
「你是現任的天山首席弟子?」滄桑聲音從男子口中發出,他正望著流落。
在那一瞬間,緊張站立著的流落立刻就明白了。
眼前這個男人,正是二十年前,那把讓天下失色的——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