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祥生的廣告拍攝相對而言還是很順利的，貓咖的毛絨絨們又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懂的貓咪會各種出狀況。

　　參與拍攝的莉莉也好狻猊也好都是穩重的性子，調皮些的進寶也很會看人眼色知道這不是自己搗蛋的時候，徐有初稍微加以引導就知道要做出什麼樣的神情動作。

　　況且長得好看又討人喜歡也是一種資本，工作人員被貓咪和珠寶的搭配迷得暈暈乎乎。品牌方更是現場拍板跟徐有初額外商定了附加合同，讓貓咖的貓咪們包攬了整個cat系列。

　　也意味著之後幾天他也得天天帶著貓咪過來，就連因為獨眼而不怎麼受廣告商歡迎的阿寅也一樣被品牌方相中，大家都有出鏡機會。

　　整個拍攝現場最最激動的莫過於掌鏡的攝影師。絡腮鬍子的外國男人激動得滿臉通紅恨不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拍攝。狻猊站起來他甚至趴在地上試圖仰角拍狻猊尾巴下的貓球球，驚得狻猊渾身毛炸得像刺蝟，蹦起來一頭紮進徐有初懷裏。

　　“哦，我不知道它這麼害羞！”攝影師操著一口半生不熟的中文說道，“它是在太棒了！每個角度看都是那麼完美！”

　　“額，謝謝誇獎。”徐有初感覺狻猊的爪子都快紮透他的外套撓在肉上，趕緊給他擼擼毛平復一下心情 ，對攝影師道，“辰辰不太喜歡那樣，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

　　“明白明白！”攝影師滿臉我懂的表情點頭，“淑女的裙底是不能碰的禁區。”

　　他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又拍了一張狻猊趴在徐有初懷裏露出毛肚皮的照片，聽見徐有初有點尷尬地解釋狻猊的性別很是豪爽地笑起來。

　　“我知這是個boy！”攝影師掏了掏口袋摸出張名片遞給徐有初，又滿臉興奮地看向狻猊，“但它就是我的繆斯女神！上帝啊！你看這雙眼睛！”

　　徐有初抱緊了狻猊就怕大佬一炸毛撲上去把攝影師撓個滿臉花，從衣服口袋裏取出自己的名片遞回去的同時快速掃了一眼攝影師的名片。

　　“您過獎了，布魯諾先生。”徐有初在狻猊的注視下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能含糊地應了兩聲。

　　如果他更加瞭解面前這位叫做布魯諾的攝影師的近況，那麼興許多少能夠理解對方現在的興奮。

　　布魯諾是祥生花了大價錢請來的法國攝影師，作品風格細膩靈動又帶著法式的慵懶優雅，曾經是不少國際大牌的御用攝影師。

　　他有好些作品被奉為經典現在還時常被翻出來回味，許多明星都在他的鏡頭下綻放出與平時截然不同的獨特魅力。

　　但那是曾經。

　　近些年布魯諾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靈感的流失，他的鏡頭不再會“說話”了。也許是因為他沉浸在名利場太久，縱情聲色慢待了上天所賜予的天分，於是這份慷慨的恩賜便被無情地收回。

　　雖然看起來他拍出來的成片依然個人風格強烈有著獨特而高級的美感，他很清楚那只是看起來，只是一張又一張基於過往經驗將元素堆積起來的產物。

　　那曾經讓他的作品熠熠生輝的光彩在一點點消失，而這種消失也讓他一點點被排擠出高端品牌的圈子——大眾對那麼一星半點的差別並不是很敏感，不代表那些站在時尚風口浪尖的人精們看不出來。

　　要不然他也不會跑來接祥生的廣告，誰讓祥生給的錢多。

　　靈感消失了痛苦得要命日子也得過下去，他這些年聲色犬馬根本沒什麼積蓄，當然得趁著自己的名頭完全垮掉前能撈一筆是一筆。

　　況且再怎麼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以他的水準和經驗糊弄糊弄祥生這樣跟時尚基本絕緣又努力想要洗脫土氣的牌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便是這次的主角不是什麼明星模特，而是一群貓。

　　布魯諾不是沒拍過動物當然不會明著說什麼，但心裏頭還是忍不住抱怨了幾句品牌沒事找事實在麻煩。

　　拍動物可比拍人困難多了。人聽得懂指揮知道要擺出什麼樣的姿勢做出什麼樣的表情，也不會沉迷舔毛趴下就睡或者因為陌生環境亂叫亂鬧搞得一團糟。

　　而且如果是明星模特的有什麼氣質上的不足可以靠妝容服飾彌補。要強勢就畫上眼線唇色豔麗，要淡雅就偽素顏出鏡細細的眼線一挑就很有感覺，但是動物可沒有化妝的說法，真的就是全靠抓拍和後期修了。有時候拍個幾百張幾千張就那麼一兩張能用，還得連滾帶爬弄得狼狽不堪。

　　不過他滿腹牢騷也就持續到拍攝正式開始。起初看到徐有初帶來的貓咪們布魯諾還覺得沒什麼，那幾隻貓好看是好看也沒到能讓他驚歎的地步，瞄了兩下唯一的感想就是看起來還算乖巧希望開拍的時候別鬧什麼么蛾子罷了。

　　然而當他透過鏡頭再去看時，當他與鏡頭前的白貓對視，竟是在那雙一藍一金的眼眸下情不自禁的戰慄，血液沸騰般湧上大腦。

　　彷彿他不是在與一隻貓對視，而是某種體型更為巨大的存在與他對峙，像是獅子老虎那般危險，又像是什麼更加廣博的古老靈魂穿透了無盡時光注視著他。

　　彷彿身在教堂，又像是寺廟，耳邊似乎聆聽著無數人在他身邊來去，喃喃低語虔誠祈求，讓他渾身顫抖眼眸酸澀，卻又是從未有過的澄明寧靜。

　　那離他而去許久的靈感，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血液之中，鮮活得彷彿從未離去。

　　上帝啊……

　　他如同喝了整瓶的烈酒，只剩下追逐鏡頭裏的光影變換的本能，如同信徒企圖挽留下神明的榮光。

　　……

　　好吧，其實布魯諾這種追在貓咪後頭拍拍拍的模式徐有初經常在貓咖見到，但是敢把主意打到狻猊頭上的這還是第一個。畢竟在店裏的時候狻猊更願意待在櫥窗裏，隔著小柵欄只可遠觀的。

　　換位思考一下徐有初覺得要是自己被人追著繆斯女神的叫個不停，圍著自己各種拍照還企圖把尾巴拎起來拍貓球球，他只怕是想也不想就一爪子上去讓對方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他不知道啥都不知道。”徐有初小聲安慰道，一下一下給狻猊順毛，用手臂把狻猊的尾根遮好，“我們不跟愚蠢的人類計較。”

　　狻猊一聲不吭把臉埋在徐有初懷裏，又驚又氣被順了好一會毛都還炸著，沒有任何威脅性的動作但要是誰敢伸手絕對就是被一口咬出血的節奏。

　　徐有初看看旁邊滿臉狂熱的攝影師，果斷放棄了跟對方交流轉頭去找了姚小姐，看看能不能把進寶和莉莉的部分提到前面來拍。

　　搞藝術的都有點奇奇怪怪的執拗，就算徐有初會畫個幾筆自覺跟對方思想上也有代溝，還是跟姚小姐談談靠譜些。

　　“辰辰有點……”他摸摸狻猊的毛，不用說完姚小姐也能看出狻猊現在絕對不是什麼心情愉悅的狀態，所以徐有初一說她就很爽快地答應了去跟攝影師交涉。

　　她以前也經手過不少需要動物出鏡的廣告，很清楚對這些小傢伙們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不高興就是不高興說不幹就不幹，死抓著不放硬要拍反而可能事倍功半。

　　“你帶辰辰去休息室坐一坐吧，這裏我看著出不了事。”姚小姐說道。

　　她覺得攝影師也很需要喝杯水冷靜一下，現在這種熱血上頭的模樣她都擔心對方拿不穩相機，稍微刺激下就直接昏過去。

　　“那就麻煩你了。”徐有初把進寶和莉莉招呼過來挨個摸摸頭交代了幾句，才抱著狻猊閃身進了休息室。

　　一進休息室狻猊就掙扎著從徐有初懷裏跳到地上，因為炸毛更顯得蓬鬆的白毛團子甩甩毛直接鑽進徐有初拎來做個樣子的貓包，屁股朝外氣到不想說話。

　　狻猊不高興的時候就是這幅樣子，他也不跟人發脾氣也不跟人鬧就只想自己找個地方待著冷靜冷靜，以前占山為王的時候就是往自己的洞裏一窩能窩十幾年，現在換成貓包也沒差太多。

　　還有點可愛。

　　徐有初蹲在貓包邊上看著從開口處炸出來的白毛心裏癢癢得不行，很是想要伸手去戳一戳那團成一團圓得非常完美的屁股，或者抓住尾巴攏住順著炸開的毛一把順下來……

　　停停停！他及時打住自己腦內開始各種跑偏的思路，歎了口氣把拉鏈拉好給狻猊一個能安安靜靜帶著的獨處空間，連著貓包一起抱到了膝蓋上。

　　這種事情也沒什麼道理好講的，從人類的角度來看攝影師又不知道面前的貓咪不是真正的貓咪，靈感爆發表現得亢奮點沒什麼好指摘的。

　　真要說平時貓咖的客人對著貓咪們又揉又擼有抱，連貓咪偷偷舔屁屁都要拍下來分享的行徑，也沒比攝影師好到哪里去。

　　更不要說網上隨便一搜就有無數鏟屎官興致勃勃地分享貓主子的圓球球，隔壁的熊貓相個親都要全球直播，打開電視也時不時的能聽到“又到了交配的季節”。

　　從動物的角度來看人類真的挺變態的。

　　道理大家都懂，狻猊自己都覺得炸毛實在莫名其妙。他也說不明白到底是因為“差點被拍到了貓球球”而覺得被冒犯不怎麼高興，還是因為“在徐有初面前差點被拍到了貓球球”而氣惱難堪，甚至一邊在貓包裏蜷成個毛球一邊想想又有幾分啼笑皆非。

　　大抵是被徐有初又哄又寵當個孩子似的擼毛多了，他竟是真跟個孩子一樣為了點小事就開始鬧脾氣了。

　　說出去怕是要被兄弟們當成笑話講個千八百年還不嫌厭煩的。

　　狻猊的心情徐有初不得而知，不過也不妨礙他機智地忽略掉貓球球的話題，一邊輕輕拍著貓包一邊很自然地聊起待會拍攝結束後去逛街的事情。

　　攝影棚附近就有個綜合性商場，徐有初開車路過的時候瞄了一眼，看見好幾個他之前看中品牌的巨幅廣告，可以去看看秋冬季的新款男裝給狻猊添置幾件。而且商場地下一樓有一家規模不小的寵物用品店，正好帶著進寶和莉莉去挑些新玩具。

　　他不疾不徐地把話題從貓球球上扯開。如果是因為什麼麻煩事惹炸了大佬肯定得坐下來想辦法解決麻煩，像這種有點尷尬的小問題嘛……

　　大家都是成熟的大人了，該在什麼時候裝傻還不懂嗎。

　　倒是狻猊在冷靜了幾分鐘調整好心態後，扒拉開拉鏈探出腦袋，謹慎又優點好奇地問徐有初：“你們……都這麼喜歡、那個位置的嗎？”

　　似乎貓咖的客人對貓咪們的貓球球也充滿了執念，經常鬼鬼祟祟跟在貓咪後面用充滿驚喜地語氣討論著“你看那個貓球球！”“球球超可愛！”之類……讓毛絨絨們覺得人類超可怕的話題。

　　徐有初對著狻猊從貓包縫隙裏探出的小粉鼻尖和藏在貓包陰影裏的鴛鴦眼短暫沉迷了三秒，才反應過來狻猊說的“那個位置”是指哪個位置。

　　嗯……這要讓他怎麼解釋呢。

　　畢竟他的條漫計畫裏還有個單獨的貓球球系列，對應的耶誕節周邊之中也……

　　要不然，他還是把那個羊毛氈貓球球手機鏈的企劃刪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