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那我先走了啊。”徐有初一大早就帶著貓咪們出門了。因為祥生追加的廣告合同，原本兩天就能拍完的廣告內容擴充了好幾倍，而且為了不影響貓咖的正常營業，徐有初一般一天只能帶兩隻貓咪去攝影棚拍攝。

　　今天他帶的是湯姆和傑瑞。背上的貓包裏傑瑞安靜蜷縮著睡覺，這麼早被叫起來它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意思意思吃了點雞胸肉當早飯就乖乖窩進去補覺，動都懶得動彈一下。

　　湯姆則被裝在他手上拎著的貓箱裏。跟貓包比起來貓箱的容積要小一點，但周圍都是半透明的塑膠還開了小窗戶，旁邊的風吹草動清楚極了。

　　湯姆興奮地扒拉著箱子的縫隙探頭探腦地往外看，鼻子嗅啊嗅的迫不及待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嗯，店裏交給我吧。”狻猊抬手整理了一下徐有初沒翻好的領子，“路上小心。”

　　徐有初這些天得帶著貓咪們去拍廣告，店裏頭就暫時由他看著。雖說一般店裏也不會有什麼必須要店長老闆親自出面才能解決的緊急情況，但就怕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沒有人掌控大局，徐有初和狻猊總要留一個看著。

　　這也就是為什麼狻猊的拍攝會全部都協調到了店鋪不營業的休息天。腦補了一整晚拍攝計畫的布魯諾在知道最近幾天狻猊都不會來時簡直如喪考妣，肉眼可見的萎靡不振。最後還是姚小姐從徐有初那裏要了幾張貓咪狻猊的照片和小視頻才讓他振作起來。

　　“這些照片可以發給我嗎？”布魯諾翻著徐有初手機裏的照片兩隻眼睛都在放光，像是看到了什麼寶藏一樣看得移不開眼，“對了，我晚上能請你吃飯、嗎？”

　　根據他某位經常來這邊跑活動的朋友的指點，在這裏想要跟別人拉關係交朋友的第一步就是請人吃飯。布魯諾是真的很想跟徐有初打好關係，就算不成為朋友也交換個私人手機號什麼的能夠經常聯繫。

　　布魯諾用最真誠的眼神看向徐有初，“我定了很好的餐廳，你可以帶著、辰一起。”

　　為了能吸到更多的辰辰！

　　布魯諾心裏計畫得可好了：先跟徐有初拉上關係，請他吃飯跟他交朋友，等關係變好了就能夠以朋友的身份從徐有初這裏拿到更多辰辰的福利，然後就可以請求徐有初允許他給辰辰拍寫真！

　　每個攝影師都會夢想有一個繆斯女神，給自己夢中的繆斯拍上一套又一套的照片。

　　嗯，其他的貓咪也可以一起拍。雖然那些小傢伙們沒有辰辰那麼優雅美麗，但也比一般的貓咪靈動活潑許多。特別是那個叫做“進寶”的小傢伙，調皮搗蛋得讓他忍不住想要開懷大笑。

　　布魯諾對辰辰喜歡是喜歡，倒從來沒想過能不能從徐有初這裏把辰辰買過來之類的事情。他的這種喜歡更多的就跟追星似的只是看看就很高興了，不上升到更親密的層次。

　　不過他想有機會自己也可以養一隻貓，給除了party就是工作的生活添上點柔軟溫情的色彩。

　　他對於生活的熱情伴隨著靈感的回歸再一次燃燒起來。他恍惚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還青春年少的十八歲，眼睛裏的一切都是燦爛明媚的。

　　布魯諾主動對徐有初伸出的友誼的觸角，徐有初也就從善如流地接了下來。多結交一點人脈沒什麼壞處，況且布魯諾只是想要吸貓。

　　手握幾十個G貓片還能隨時產出的徐有初無所畏懼。

　　跟攝影師處理好關係整個廣告的拍攝就會變得異常順利，徐有初一邊看著場內湯姆不要太人來瘋到處亂跑，一邊走神擔憂起了店裏的情況。

　　狻猊又不是個孩子什麼都幹不好的，按理說他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才對，但徐有初就是止不住地憂心忡忡。

　　他一會想著自己臨走前有沒有把預約情況跟狻猊交代清楚，一會又想著萬一有什麼難搞的客人狻猊能不能應付，想著想著就恨不得立刻回去看看，最好能抱著大貓揉搓一番才能安心下來。

　　他把手埋在柔軟的羊絨圍巾裏搓了搓，深深歎了口氣。

　　晚上就抱著大貓睡覺吧。

　　……

　　而此時在一輛開往大光明中心的私家車裏，也有人在深沉歎氣。

　　羅行舟聽著後座上女兒嘰嘰喳喳跟妻子念叨著那家貓咖多好多好的，忍不住嘟囔道：“咖啡店就咖啡店的，養那麼多貓。”

　　本末倒置！嘩眾取寵！

　　他在心裏拍桌子怒吼。

　　“就是貓多才去的啊。”女兒說道，“總比爸爸帶我去的那幾家有意思。”

　　已經上高中的女兒再也不是那個甜甜說著爸爸真厲害，能夠乖乖坐著陪他寫稿的貼心小棉襖了。

　　羅行舟滿腹酸楚。

　　妻子也不幫他，“好了老羅，你的那一套現在的年輕人可不吃了。”

　　羅行舟握著方向盤更加心酸，看著後視鏡裏坐在一塊親親密密像是姐妹，完全無視了他存在的母女倆，愈發懷念起曾經的那些舊時光。

　　那時候的節奏很慢，他還很窮，咖啡店也還沒這麼網紅。他跟妻子點一杯咖啡聽著鋼琴就能消磨掉一個下午，去的多了老闆笑眯眯地開他們玩笑，羞得妻子滿臉緋紅。

　　後來他搬了家，抱著小小一團的女兒在咖啡店裏寫稿子蹭空調，女兒偷喝他的咖啡小臉皺成包子，哭唧唧的模樣讓咖啡師笑得前俯後仰。

　　再後來他出版了自己的小說，劇本也寫出來點名堂，卻是越來越喝不到以前的那種跟妻子分享的味道，再也找不到一家能讓他平心靜氣寫稿子的咖啡店了。

　　節奏越來越快生活越來越奔忙，申市的大街小巷咖啡店一家接著一家開，落座後卻覺得滿眼陌生，儘是他不熟悉的氣味。

　　唉，年紀大了，隊伍不好帶了啊。

　　“要不然我還是在外頭等你們好了。”他說道，實在不怎麼願意去一家貓咖——他都不怎麼願意承認那是家咖啡店。而且想想自己一個四十多奔五十的中年老男人往小姑娘紮堆的店裏跑像個什麼樣子，他寧肯待在車裏抽煙。

　　“不——行——”女兒拖長了調子叫道，“你答應了的！這是家庭活動！”

　　是是是，他的確答應了的。羅行舟歎氣再歎氣，妻子在一邊看他熱鬧笑個不停，“曾子殺豬的故事還是你給囡囡講的，答應了可不能食言啊。”

　　“……真是輸給你們了。”羅行舟滿臉不情願地說道，“去就去吧，好不容易約上的。”

　　貓咖就貓咖還搞什麼預約制，女兒一句話弄得他大半夜還得守著網頁搶名額。

　　當然羅行舟不會說搶到了之後女兒的恭維他很受用就是了。

　　女兒挽著媽媽的手接著說起那家貓咖的貓有多可愛，母女倆笑嘻嘻地對著彼此眨眨眼，電光火石間用眼神完成了一輪對家裏男主人的吐槽。

　　車停在大光明中心的停車場，別的不說這個地方停車還是挺方便的，晚上還能在大光明中心吃個飯再回去。

　　貓咖位於大光明中心對面老井坊的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裏，百姓點評的店鋪頁面裏專門附了一張詳細的路線指示圖。從停車場上來女兒就開始找路，研究了半晌最後還是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了父親。

　　一家有一個認路的就行了，妻子和女兒放心地跟在羅行舟後頭慢悠悠散步，交頭接耳小聲聊著不給爸爸聽的事情。

　　羅行舟對著路線圖在老井坊的弄堂裏兜兜轉轉，轉得自己都快暈了才看到貓咖標誌性的玻璃花房。

　　縱然他再怎麼不滿抱怨對這家叫做山海的貓咖看不順眼，驟然在狹窄逼仄的弄堂裏瞧見這麼一幢別致又漂亮的小洋房時，也不得不乾巴巴贊了一句，“環境還不錯。”

　　“那當然了。”女兒說著特意繞到櫥窗邊看了好幾眼，才有點失落道，“今天辰辰不在啊……”

　　進店換鞋套，免洗式洗手液洗手消毒，麻煩是麻煩卻讓一直對貓咖衛生心存顧慮的羅行舟滿意了一些。

　　他把預約碼給店員掃了一下進入營業區，店員一邊給他們引路一邊笑道：“一樓是擼貓區，二樓是無貓區，客人想要坐在哪邊？”

　　“一樓一樓！”女兒搶先道，左顧右盼一副魂都要被貓咪勾走了的樣子，“那只是進寶嗎？感覺比照片上還小誒。”

　　“已經比剛來的時候長大很多了。”店員把他們帶到位置上放好菜單，又拍拍手喊了兩聲“進寶”——羅行舟微妙地有種電視劇裏媽媽桑喊著女兒們出來接客的感覺。

　　聽到店員的聲音在地上打滾玩小皮球的狸花貓就咪咪地叫著跑過來，好奇地圍著新來的客人打轉。

　　“呀！”女兒驚喜地伸手想要摸摸狸花貓的毛，小狸花便主動仰著頭過來蹭她的指尖，讓她給自己撓撓下巴又揉揉後頸，半點不怕人。

　　“讓我也摸摸。”妻子也忍不住靠過去摸了摸小狸花背上的毛，“它是叫進寶嗎？”

　　“嗯嗯，進寶超級活潑的！”一直關注貓咖官博追條漫更新的女兒隨口講了兩個條漫裏進寶的有趣小故事，逗得妻子咯咯笑個不停。

　　進寶好像也知道她們在說自己一樣，歪著腦袋尾巴尖晃晃，就地一倒露出毛肚皮小爪子揮啊揮，碰瓷技術一流。

　　“還真是個小機靈鬼。”妻子笑著揉了揉進寶的毛肚皮，就被小傢伙一下子抱住了手，舔著手腕哼哼唧唧的，發出要抱抱的聲音。

　　羅行舟翻著功能表假裝沒看見妻子和女兒高高興興地擼貓，裝模作樣好一會才把菜單交給女兒，試圖彰顯一點存在感:“我要杯美式就行，你們看看要吃什麼。”

　　“奶油華夫餅還有杏仁厚吐司，爸爸你幫我勾上吧。”女兒眼睛都沒看他一眼，用手指戳著進寶的小肚子，“飲料要熱可可！”

　　妻子倒是看了眼功能表，手上忙著給進寶撓下巴 ，只嘴上道：“幫我點杯摩卡。”手上動也不動。因而極罕有的，今天是羅行舟勾了菜單又伸手喊的店員點單。

　　妻子女兒沉迷擼貓早已忽略了坐在對面的羅行舟，家庭地位只剩下結賬的中年老男人又不願意湊過去，就只好苦逼兮兮地幹坐著大腦放空發起呆來。

　　其實客觀地看這家店的裝修還挺不錯的。整體顏色搭配和諧佈局也很合理，燈光的應用充分凸顯出寧靜溫馨的氛圍，客人滿座也不顯得擁擠吵鬧。雖說預約制是麻煩了點，但是能這麼舒舒服服地坐下倒也不辜負他大半夜地搶預約了。

　　“抱歉，打擾一下。”突然響起的聲音把他從放空的思緒裏拉扯回來。他還沒說什麼就聽見女兒壓低了聲音激動地叫了一聲，扭頭看到正臉便心下了然。

　　“你是《超級大挑戰》的那個！”他瞬間明白了自己為什麼覺得這家貓咖有點似曾相識。

　　這張臉實在是好看到讓人印象深刻，就算在娛樂圈都是高水準的了。當時他在電視上看到都頗感驚歎，他那個看人先看臉的女兒不激動那才是有鬼。

　　狻猊微笑著頷首，將一小份曲奇放在桌上，“這是耶誕節要推出的新品曲奇，請嘗嘗看。”

　　羅行舟愣了一下，道：“謝、謝謝。”

　　山海集團的股東投資開貓咖還親力親為端茶倒水，有錢人的思維當真清奇。

　　他想著摸了塊曲奇咬了一口，咖啡的香氣和奶香混合出醇厚的味道，不是特別甜，酥鬆綿軟，入口即化。

　　女兒正拉著妻子小聲說著剛才看到老闆她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又說老闆真的好帥自帶仙氣光環，比節目裏還要好看一百倍云云。妻子含笑聽著時不時應和兩句，鬢角已生了白髮的女人笑起來仍然溫柔優雅。

　　羅行舟突然意識到他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坐下來一家人喝杯咖啡聊聊天了，整天抱怨著生活太忙節奏太快的，不知不覺就錯失了許多機會。

　　“喵嗚——”一隻胖乎乎的橘貓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大剌剌抻著脖子舔起後腿，肚子肉乎乎的一看就手感極好。

　　女兒就跟妻子嘲笑起他的同款啤酒肚，一樣的又圓又鼓一步三顫。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舊時光，氤氳的咖啡香氣裏妻子頭髮白了身材走形了但笑起來還是那個靦腆溫柔的姑娘。女兒長大了獨立了，大眼睛眨巴眨巴跟他撒嬌的時候，分明還是小時候耍賴的樣子。

　　嗯，這家店其實也不錯嘛。

　　羅行舟想著，摸摸自己的啤酒肚，又摸摸旁邊招財身上的肉，又拿了一塊曲奇。

　　說來正巧，他最近在構思的劇本，多少也跟貓有那麼點關聯。

　　下次可以考慮來這裏寫稿子找找靈感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