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5章 他是我弟弟（四更）

顧意秋是顧中將的老來女，她爹特別愛面子，如果被請家長，她爹臉沒處放去。顧意秋便也主動認錯。

倒是林雄態度不冷不熱的，罵了一句什麼，就捂著流血的額頭跑了。

五點鐘到了，附近的遊客都乘坐遊覽車回去了，他們也得組織回校了。金剛老師招呼大家上車，方子愷肚子裡鬧騰起來，他跟方子程說，“哥，我去上個廁所，你們要等我啊！”

“快點兒！”

方子程坐到車上，身旁是給弟弟留的空位。

他檢查了下東西，確認東西都帶好了，沒有落下，就閉著眼睛打算小憩一會兒。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有人驚呼，喊道，“方子愷落水了！”

方子程猛地睜開眼睛。

他起身下了車，身後緊跟著金剛老師和其他班的班主任。除了金剛老師，其他幼兒園的老師都是女的。金剛老師站在木柵欄邊上，看見了落入湖水中的方子愷，滿臉焦急。

電視上演落水戲的時候，人總能在水裡掙扎許久，還能發出呼喊聲。但人真正發生溺水情況的時候，喉嚨耳朵裡進了水，根本就無法思考，也無法掙扎，他們就像是一塊石頭，靜悄悄地，慢悠悠地朝水裡沉去。

方子程趕到湖邊的時候，只看到前方的湖水裡，有一雙小手在招動。不過幾秒間，那雙手就被湖水吞沒了。

金剛老師朝其他女老師呼救，“你們會游泳麼？快，幫我救救他，我是個旱鴨子！”

其他女老師都露出了愛莫能助的表情。

她們不會游泳，而且現在是初冬，湖水多冷啊。開遊覽車的司機也是個女的，她也不會游泳，她在發現異常情況的第一時間，就打開了傳呼機，通知了景區的工作人員，讓他們安排人來救人。

但最近的救援隊，是在遊樂場那邊，從那邊趕過來，開車都有五六分鐘。

女司機將情況跟金剛老師他們講清楚了，金剛老師一張英朗威武的臉變得煞白煞白的。沒人比他更清楚，方子愷出事，會發生什麼後果。這可是方家的孩子啊…

一旁，方子程望著湖面，心靜如止水。

他沒打算跳進湖裡去救人，首先，他是個孩子，其次，湖水很冷。他心裡清楚，一旦跳進這片湖水裡，自己也有可能會丟命。天生情感缺失的他，沒有體會到多少悲傷和絕望，他也是有幾分慌亂的，但他更清楚，自己不能去救方子愷。

用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命，這不值得。

方子程靜靜地站在一旁。

有一瞬間，他的腦海裡，閃過曾經在心理醫生那裡畫過的畫——

兩個大人，牽著兩個小孩子，他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

方子程問199號，“我應該去救他嗎？”

199號說，“你太小，湖水很冷，你救不了他。”

方子程又問，“那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麼？”方子程的語氣很平靜，看著，像是並不怎麼擔心的樣子。

199號沉默下來，沒有再說話。

方子程身上突然有些冷，他將手揣進兜裡，聽到耳旁有人在哭，有人在喊。他靜靜地站在原處，手指動了動，忽然摸到了一個硬物。方子程愣了愣，將那東西拿了出來。

他攤開了手掌心，掌心之中，是一顆被漂亮糖紙包裹住的糖果，是之前在車上，方子愷從顧意秋那裡討來，分給他的那一顆。

方子愷是個很愛吃的人，他那麼貪吃，卻願意分他一顆糖。這不是因為方子愷善良，樂意施捨，而是因為，他們是一家人。

方子程的睫翼顫了顫。

他忽然脫了衣服，然後在金剛老師他們的驚呼聲中，跳進了湖水。方子愷落水的位置，就在距離湖邊一米多遠的位置，方子程跳進去，眯了眯眸子，視線穿過渾濁的湖水，看見了飄在湖水之中的方子愷。

方子愷沒有動，像是已經停止了心跳。

方子程朝他游了過去。

他弟弟果然夠胖，哪怕是在水裡，提著他也很吃力。方子程憋著一口氣，將方子愷推到了湖邊，他對金剛老師說，“救他…”說完，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樣，身子朝水中墜下去…

…

方子程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了爸爸、爺爺、奶奶、以及俞卿姑姑的臉。

他眨了眨眼睛，問他們，“你們都盯著我做什麼？”

他這話剛問出口，身子就被方俞生一把摟住了。

方子程剛想問方俞生這是要做什麼，耳旁就想起方俞生的話，他說，“程程，爸爸以你為傲。”

方子程沒有說話。

方俞生這話，他不知道該怎麼接。

過了一會兒，方俞生才松開方子程。他見方子程目光在飄，猜到他在想什麼，就問，“你在找愷愷？”

“他人呢？”

病房裡還有一張床，不知道是不是方子愷的。方俞生說，“你一直沒有醒來，愷愷就去媽媽病房陪她去了。”

這就是說，方子愷沒有事。

方子程點點頭，又問，“那他沒事吧？”

“精神挺好的，能蹦能跳。”

方子程沒再說話。

莉莎摸了摸方子程的腦袋，她說，“我聽你們老師說，是你跳進湖裡，救了弟弟？”

“恩。”

“為什麼這麼做呢？那一刻，你在想什麼？”莉莎知道大孫子有情感缺失症，這孩子看著就很冷漠，對什麼都是一副無情無慾的樣子。聽說他跳進湖裡將弟弟救了起來，自己卻差點墜入了水裡，那一刻，莉莎是感到懷疑的。

來了醫院，聽老師親自說了，她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不止莉莎好奇這個問題，方俞生和遲薄光他們同樣也很好奇。

聽了奶奶的問題，方子程認真地想了片刻，只解釋了一句，“他是我弟弟。”五個字，勝過千言萬語。他是我弟弟，是和我在一個母胎裡陪我長大的弟弟，我們一起來到這個時候，我們有著這世上最深的羈絆。

儘管我不知道什麼叫做捨不得和喜歡，但看見撲騰的湖面逐漸歸於平靜，想到這輩子我可能再也看不見他，吃不到他給的糖，晚上睡覺沒有在耳旁吵鬧的時候。那一刻，我明白，我願意為了他，付出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