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宋長修簡直不敢相信這所發生的一切。

　當他被一個人可憐巴巴地丟出門外的時候，當他一個人被丟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屋子里的時候，當他努力煽動那小翅膀也飛不動的時候，當他開始覺得餓的時候；

　月白色的小鳥委屈地趴在牆角，把整個身子蜷縮起來，被傷掉了不少絨毛的地方開始發痛，月白色的小鳥有些冷，更努力把自己蜷縮起來，企圖給自己一點力量；

　大約十分鐘後，微涼的風吹散他腦子中的迷霧，他的眼眸漸漸變冷，最終凝結成霜；

　他是……怎麼了？

　弱小的月白色小鳥站了起來，緩緩動了動有些僵硬的四肢，他的腦子里無比清醒，這段日子以來，從未這般清醒過；

　他到底，怎麼了？

　宋長修下意識地想要伸出手揉揉太陽穴，結果一抬起來就是兩片軟綿綿的翅膀，宋長修愣了愣，才慢慢放下了翅膀；

　他是帝國上將，向來喜怒不形于色，不知道多少次被朋友說做是面癱，而自從他變成這個鳥，情緒變化簡直不合理，他怎麼會有這麼打的情緒變化呢？

　他怎麼會……委屈呢？

　他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怎麼會這麼……幼稚呢？

　難道鳥類有認第一個見到的人為母親的習慣，自己也傳染了嗎？

　宋長修在心里嗤笑一聲，目光悠遠地看向窗外。

　他的情緒從來沒有這麼起伏過，怎麼會這樣呢？

　“轟隆——！”

　外面下雨了；

　藍紫色的雷電劃過天際，照亮了半個房間，宋長修的頭開始抽疼，一抽一抽的，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幕︰

　耀眼的紅光直沖雲天，閃電般的火光呼嘯而過，帶著銳不可當的氣勢，金色的光芒從中間炸裂，一層層穿過防護罩穿過機甲，剎那間將機甲席卷而裂，向著自己呼嘯般沖過——！

　下一秒，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月白色的小鳥安安靜靜地躺在牆角上，仿佛已經進入安靜的沉眠，藍紫色的閃電從窗外滑過，偶爾照亮他的身子，月白色的絨毛沾染上藍紫色的光澤，隱隱有一種夢幻般的美感；

　安卿玨安安靜靜地走出來，半晌才微皺眉尖，聲音里夾雜著耳不可聞的嘆息聲，“幼崽……”

　似乎是嫌棄，又似乎是無奈，但是男人抱住月白色小鳥小小身軀的手掌，卻那般溫柔。

　“啾——”

　有什麼東西好像在身上撫弄，有些癢又有些疼，月白色的小鳥下意識地翻了翻身子，有些不高興地鳴叫出聲，但是卻沒有半點睜開眼楮的意思，只是顫了顫柔軟的絨毛，又陷入深深的夢境中；

　安卿玨看了它半晌，才不情不願道︰“……小崽子……”

　那聲音很輕，在安靜的屋子里，沒有任何人听見，他拿著一根細細的棉棒，沾了沾紫色藥劑瓶中的煙紫色液體，緩緩涂到月鶯鳥的身上，動作小心謹慎，又輕柔溫和，好像生怕弄疼了它一樣；

　轉了轉月白色小鳥的身子，安卿玨將最後的藥劑擦到月白色小鳥的身上，才把東西都收拾到一邊，給躺在床上睡得安安穩穩的三只幼崽檢查了一下，才轉身離開這個房間；

　那三只小崽子睡得四仰八叉的，都睡在床中間，這里一個那里一個，宿舍內的單人床，還有安卿玨容身的地方嗎？

　沒有了。

　第二天一早，陽光像美麗的金莎一般灑在床上，月白色的小鳥動了動身子，然後睜開迷茫的雙眼，從床上踉蹌兩步，直接砸在黑色小狼崽的腳上，黑色小狼崽也睜開自己迷茫的小眼楮，用爪子輕輕戳了戳月白色小鳥的喙，算是打做招呼了；

　月白色小鳥靠在黑色小狼崽那一身柔軟的絨毛間，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目光隨意地撇了撇這張床，然後像是驚呆了一般眨了眨眼楮，不敢置信的樣子；

　自己……怎麼會在這里？

　他明明記得自己被男人扔出了門，然後蜷縮成一團抵御微涼的風啊，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又是什麼時候被男人抱進來的呢？

　月白色的小鳥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想出結果，干脆把這個扔到一邊，哼，他就說嘛，那個無名小卒才舍不得把自己扔在外面呢！

　黑色小狼崽戳醒了白色小狼崽，兩只小狼崽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仿佛把昨天一切不愉快都忘了一樣，眼神哀怨地看著臥室門，小聲地交流起來；

　不一會兒，臥室門被推開，男人的長發隨意披散，有幾縷飄到前面，他就隨意地把頭發縷回去，動作隨意自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韻味，兩只小狼崽都看呆了，齊刷刷地伸出兩只前爪，想要男人抱；

　男人置之不理，只是走到它們三個前面，淡淡開口，“漲記性了嗎？”

　“嗷嗚嗚……”

　“嗷嗚嗷嗚……”

　兩只小狼崽一點也沒有骨氣地利落點頭，兩只爪子一直沒有放下來，紅色雙眸亮晶晶地看著安卿玨，像質地上好的紅寶石一般美麗耀眼，月白色的小鳥不服氣地扭過頭，它才不像它們一樣沒骨氣呢，哼！

　安卿玨揚揚眉，一手環住月白色的小鳥，小巧的月鶯鳥嚇了一跳，小翅膀都舉了起來，男人微微勾了勾唇角，那一雙深不見底的幽深黑眸定定地看著他，聲音那般低沉性感，像埋藏千年的葡萄酒，甘甜流淌在心間；

　“乖一點，嗯？”

　仿佛被蠱惑了一般，月白色的小鳥愣愣地看著男人深黑的雙眸，耳邊滑過的聲音無比動听，竟一直甜到它的心間，它下意識地點頭，男人笑了起來；

　那笑聲像一劑清醒劑，剎那間讓月白色的小鳥恢復神智，小鳥“啾啾……”一聲猛地把自己埋在安卿玨的掌心里，他才不會承認自己這麼沒志氣呢！

　才不會呢！

　安卿玨笑了笑，隨意地揉摸月鶯鳥淺淺的絨毛，察覺到手中良好的觸感和絨毛的長度，安卿玨才緩緩點了點頭，又抱起兩個看起來十分乖巧可愛的小狼崽，微微一笑，“乖。”

　“嗷嗚嗚……”

　“嗷嗚嗷嗚……”

　兩只小狼崽就差拍著自己的胸口說自己很乖了，安卿玨被它們逗笑了，輕輕揉揉它們的額角，帶著三只幼崽離開了臥室，感受到那柔軟溫涼的手指已經不在撫摸自己，埋在安卿玨掌間的小小月鶯鳥有些沮喪般抬起了頭，看著男人溫柔地撫摸兩只狼崽的額頭，不滿地叫了一聲，然後又把自己埋在男人的手掌間；

　趁著晨曦，吃過早飯，安卿玨把小巧的月鶯鳥留在家里，小小的月鶯鳥跳到安卿玨的手上，就是不肯乖乖待在家里，安卿玨皺了皺眉，道︰“乖。”

　“啾……啾……”

　安卿玨揉了揉眉心，手指戳了戳月鶯鳥的眉心，低聲道，“我早點回來。”

　“我保證，”緩緩地，安卿玨又加了三個字。

　月白色小鳥似乎是感受到了男人的堅持，蔫蔫地放開了他，把自己埋在床上，只肯有小屁.股對著他；

　安卿玨揚了揚眉，隨手戳了一下月白色小鳥的小屁.股，小鳥像是被踩著尾巴一般猛地跳了起來，怒道︰“……啾！”

　安卿玨笑了笑，抱著兩只小狼崽離開了宿舍。

　族長曾經說，幼崽都是極其沒有安全感的生物，以前還不覺得，現在看起來……

　似乎是真的。

　靈獸向來有暮走晨回的習俗，這個習俗花妖一族也有，安卿玨已經記不清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習俗了，但是這麼多年來，靈獸異獸似乎一直保留這樣的習慣；

　它們總是認為，在一日之際回歸，是吉祥的。

　送回兩只狼崽，和狼族進行簡短的溝通，安卿玨看了看時間，便向教室趕去；

　時間已經不多了。

　“上課時間到，請學生盡快回到教室。”

　三分鐘後，安卿玨推開了教室大門。

　那個時候，教室里也非常安靜，即使安卿玨進來，也沒有任何學生抬起頭看他，他們每一個人，都在低頭看著自己的光腦或者書籍，並且認真地記錄著什麼；

　安卿玨微微擰眉，淡淡地開口，“我遲到了三分鐘，向你們道歉，為這三分鐘。”

　“任何一個生物，都要有良好的時間觀念，知道在規定的時間做些什麼，”安卿玨緩慢的聲音如高山上冰涼的泉水，散發著絲絲寒意，“而你們，該上課了。”

　“我是安卿玨，是你們這一門課的老師，在未來的幾年，希望我們相處愉快，”語氣平淡地說完官方場面話，安卿玨微微眯起了眼楮，“現在，勞駕你們尊貴的手，放下你們的筆，抬起你們尊貴的頭，看向你們的老師。”

　整個教室一片沉默，a班同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抬起了頭，但是沒有放下自己的筆；

　“上課之前，友情提示一下，”年輕的老師輕柔一笑，“我的課堂上，不允許做其他的事情，不允許交頭接耳，不允許低頭抄書，不允許漫不經心，如果違背任何一點，你們的期末成績會告訴你們一切。”

　整個教室寂靜的可怕，半晌，一個帶著眼楮顯得十分清秀斯文的男生沉穩道︰“老師，我們這門課，已經學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