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隨著年輕老師冷淡的聲音，a班學生下意識地一愣，然後領頭的幾個互相看了一下，小步地走上前，盡可能最大幅度地觀察這些樹，看領頭的學生都這麼做了，剩下的a班同學也不是沒有進取心的，剛剛幾乎是被安卿玨指著鼻子罵了一頓，里子面子都丟的干干淨淨，現在哪里能再讓安卿玨瞧不起，也趕忙湊上前，盡最大可能去觀察這棵樹；

　安卿玨懶洋洋地就要往那棵樹身上靠，黃瑜瀟下意識道︰“小心——！”

　這棵樹木的葉子呈針葉狀，枝干不粗，直接導致針葉狀的葉片和樹枝特別多，都找不到一塊干淨的樹干可以倚靠，而一看這些針葉狀的葉子，就知道這棵靈樹的殺傷力，

　——那些葉子，可都是利器啊！

　黃瑜瀟心髒一顫，大腦都沒反應過來呢，身子就自動向那邊走去，身邊的好友一把拉住了他，他差點就把那有人推倒了，但是他還沒來得及走過去，那棵靈樹就動了；

　在安卿玨靠上去的那一剎那，那密密的針葉狀的葉子就已經開始轉移，那些枝干和葉子一起轉移到了另一邊，使這一邊的葉子密密麻麻到那人驚詫的地步，但是另一面卻完全沒有任何一點樹葉；

　安卿玨靠得舒舒服服的，他精神力籠罩了這一個林子，剛剛黃瑜瀟的那句小心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臉上的表情終是舒緩了一些，再看到學生們呆愣在那里的時候，也只是懶洋洋地挑挑眉，道︰“怎麼了？你們時間很充足？”

　“那好，再給你們三分鐘，免得你們浪費時間。”

　a班學生齊刷刷地看向靈樹，再也不把精力分給安卿玨一絲一毫，只是心底里，再一次被這位年輕的老師那強大的精神力震撼，震撼的次數太多了，反而沒有以前那種整個世界都玄幻了的縹緲感；

　更多的卻是……“再不努力老師就要生氣了啊！”、“千萬不要讓他生氣啊！”的交迫感，一個個的，倒是更認真了百倍千倍。

　“是百瀝樹，”在靜默中，黃瑜瀟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努力保持聲音平靜，“這靈樹樹皮平滑，呈淺灰色，小枝灰色至暗褐色，具有灰黃色皮孔，高達二三十米，樹葉繁茂，呈針葉狀，仔細瞧瞧，葉片中有紫色斑點，這都是百瀝樹的象征。”

　幾個靠得近的學生仔細瞧了瞧，也幸好這靈樹把所有的樹葉都挪到了一邊，才能讓他們看得更清楚，不由點了點頭，前面的特征有很多樹木都符合，但是紫色斑點符合的倒是不多，百瀝樹確實挺符合的；

　更多的a班學生眼眸里不由得都帶了幾分懊惱，百瀝樹也在他們腦海中的候選名單中，但是他們還沒有把候選名單一一排除的時候，黃瑜瀟就站出來說答案了，他們是落後了一步，真有點不甘心；

　“嗯，分析得不錯，”安卿玨淡淡地說道，黃瑜瀟立刻松了一口氣，眼眸里不由得染上兩分喜悅，對安卿玨接下來的話語隱隱有兩分期待的時候，只听安卿玨淡淡道，“還有嗎？”

　那聲音不咸不淡，波瀾不驚，黃瑜瀟噎了一下，下意識地搖頭道︰“沒有。”

　“其他人的意見呢？”安卿玨又問，他既沒有說黃瑜瀟的答案不對，也沒有說他錯，還給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分析得不錯’的評語，讓其他的學生也完全摸不準他的心思，好一會兒，才有一個看起來十分秀氣安靜的女孩子開口道，“我覺得很可能是瀝栗樹，它的針葉狀的葉子和我在課本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女孩子有些羞澀地笑了笑，然後低下了頭，安卿玨勾了勾唇，淡笑道︰“記憶力不錯，”說著，又扭頭看向了其他學生，道，“還有嗎？”

　還有？

　a班學生心里更是摸不準這新老師的意思，對了還是錯了給個準話啊，每次都是這麼似是而非的話，這難道還考驗我們的心理分析嗎？

　躊躇間，另外一個看起來十分利落的女孩子開口道︰“我認為是百瀝樹，百瀝樹的針葉斑點大多為紫色，瀝栗樹一般是沒有斑點的，而其他有斑點的靈樹，譬如三葉樹、葉針樹等等，則與其他細節對不上。”

　安卿玨還沒有開口說話，另外一個男生就道︰“我認為是瀝栗樹，百瀝樹和瀝栗樹同屬一支，本就有幾分相似，但是細微處還是有所不同，比如說剛剛黃瑜瀟同學和王安陽同學提出的斑點，一般而言，百瀝樹的針葉斑點是紫色，瀝栗樹沒有斑點，但是也不絕對，瀝栗樹和百瀝樹同屬一支，就很有可能有這樣的共同特性，而且，百瀝樹的針葉狀樹葉大多為三至五毫米，兩頭尖而中間寬，而瀝栗樹的針葉葉片大多為四至七毫米，上下一樣寬，你們看這葉片，是不是要長一些？而且上下幾乎一樣寬啊。”

　男生說完，a班同學靜默了一會兒，安卿玨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基礎知識很牢，”說完，又摸了摸這靈樹的葉子，淡淡道，“還有嗎？”

　還有……嗎？

　a班同學敢發誓，現在他們最討厭听見的三個字就是還有嗎，

　還有什麼啊，這老師就不能給個準話？到底有沒有人說對啊，如果紫色斑點可以歸結為變異得來的話，其實還有一些靈樹木是符合前面的標準的；

　所以這老師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這兩個之中到底有沒有正確答案，還是正確答案另有靈樹？

　簡直是……糾結死了；

　比考試的時候拿不準一個字的寫法而很有可能痛失分數的時候還要糾結一百倍！

　“分析得不錯”、“記憶力不錯”、“基礎知識很牢”這三個評價，明顯都像是夸獎吧，真是……愁人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看起來很可愛的女孩子揉了揉自己的酒紅色長發，站出列對著這棵靈樹深深鞠躬，亮閃閃的大眼楮漂亮極了，臉上帶著幾分嬰兒肥，看起來非常可愛，她的聲音非常甜，帶著小女孩的嬌俏，讓人不由從心底里微笑，“您好，我的名字叫石明蘭，來自卡芬迪斯學院，是一個人類，夢想是當一個厲害的藥劑師，我可以認識你嗎？”

　那靈樹沒有回答，安卿玨朗聲笑了起來，a班同學從沒有想過他會笑得這麼開心，明明永遠都是一份高嶺之花的高冷樣子，朗笑起來的時候卻像破曉的光，燦爛明媚，讓人心折，

　眾多學生被那笑容晃花了眼楮，那新老師如同高山冰雪上一尊高貴優雅的高嶺之花，安靜高冷，即使勾唇一笑，也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冷意和疏離；

　而現在，卻像那株花在一瞬間燦爛花開，截然不同的氣質，讓人根本移不開眼楮。

　安卿玨止住了笑，唇角微微上揚，面部表情也柔和了一些，深黑的眼眸看著那一圈學生，意味深長道︰“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猜測、疑惑、拿不準，這些都可以說明，你們的知識不牢固，”安卿玨收起了笑容，“而你們告訴我，你們學完了，不需要學習這門課，想要把它改成自習課，”

　a班學生大多羞愧地低下了頭，安卿玨平平淡淡的聲音還在響，“而你們，卻連幾株靈樹都認不出來，”

　安卿玨的眼眸掃過所有的學生，緩緩道︰“所有人，平時成績扣十分，為你們的自大，有意見嗎？”

　當然沒有。

　a班學生臉上還難掩羞愧，異口同聲道︰“沒有。”

　這位老師已經用實際行動把“謙虛謹慎”這四個字敲到了他們的腦子里，這一生，他們都忘不掉這四個字；

　放不掉今天的羞恥，也永遠不會忘記，任何時候，都要擁有“謙虛謹慎”的品格。

　聲音不大，但還算齊整，安卿玨滿意地點了點頭，囂張孤傲恃才傲物不是不行，但是得看什麼時候，一個小小的學生，連藥劑師的資格都沒有得到的時候，有什麼資格恃才傲物？

　沒有哪個老師，會喜歡鼻孔朝天的學生，而不喜歡，就意味著他們學不到東西；

　學不到東西，說什麼都是白瞎！

　“石明蘭同學，為你的聰明，加五分的平時成績，”安卿玨淡淡道，眼眸里閃過一絲柔和，“當你們不確定的時候，最聰明的做法是直接詢問，介紹自己提出請求，平等、尊重、友好，這才是最正常的相處模式。”

　“與其弄錯，不如直接坦露自己的迷茫，雖說作為一個藥劑師，這很不合格，但是，隨意猜測你的同伴並且猜錯了它們，才是最大的不合格！”

　“不要用病態的態度卻對待你的同伴，”

　“作為一個藥劑師，它們是你們最好的同伴。”

　a班同學靜靜地听，有人迷茫不解有人似是而非，但是茫茫中，卻有一種開竅了的感覺；

　直到很多年後，a班同學才知道，這時候所听過的這幾句話，才是他們以後漫長人生中不斷拿出來品味的瑰寶。

　而這一次的林中之旅，則是安卿玨老師對他們最真切的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