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何易之剛想說是被病房里那個紅毛男開車擦傷了，但是又想起剛剛周長墨說話間的神色，心里頭莫名一瑟縮。

　何易之改了口，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不免冷吸了口氣。

　何易之還有些後怕不已，要不是他躲得快，不然就廖天弘又是闖紅燈又高速行駛的，他早就被一車門給撞死了。

　“沒什麼，不小心在路上擦傷了。”何易之輕描淡寫而過。

　其實何易之非常好奇周長墨跟那個紅毛男是什麼關系，潛意識里又覺得不應該直接問出來。

　何易之打量了一下周長墨的眼神，仿佛剛剛一閃而過的紅光和扭曲情緒只是自己的錯覺。

　何易之佯裝隨意，卻一語雙關道︰“你不去病房看看董美女嗎？”

　“看過了。”

　“哦……不多跟她待一會兒嗎？別回頭被林高陽那小子登足獻殷勤了，畢竟董美女長得那麼好看，還是挺受歡迎的……”

　何易之說著話的時候，心中有些難受。

　何易之一邊說話一邊笑著的，心里頭忍不住暗道果然，他一想到周長墨有可能喜歡董美女的情況，心中還是有些酸酸的。

　因為有這樣的想法，連帶著嘴角的笑容都不那麼自然了。

　弧度間多了些許苦澀，即使斂去得再快，依舊是被周長墨撲捉到了。

　周長墨突然上前幾步。

　人來人往的病房走廊中，何易之卻瞳孔微微放大了些，仿佛連帶著呼吸都變慢了些許，完全是懵的。

　面前的周長墨個子比自己高了一頭，走來時便落下了一片陰影，隨著距離一點點縮短，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間若有若無的呼吸。

　一雙微冷的手落在臉頰上，硬生生把何易之臉上僵硬的笑容給揉掉了。

　“你笑得太難看了。”周長墨微微蹙起了眉頭，他即使是反應再遲鈍，也看得出來何易之的態度有些奇怪了。

　“？”何易之被摸了臉之後，完全傻了。

　“我不是來看她的。”我只是……不希望你跟她走太近。

　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周長墨垂下眼簾，掩蓋住其中的暗色，更加有些惱怒地捏了捏何易之的臉頰。

　“！”何易之有些吃痛。

　等到他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周長墨的意思之後，整個人腦子一下子炸了——不是來看她的？她？是指董美女嗎？

　什麼意思，難道男神根本對董美女不感興趣？等等！

　何易之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可怕的可能性︰如果是自己從頭到尾都會錯意了，誤以為周長墨對董美女有意思……那他時不時心中隱隱約約閃過的憂郁瓊瑤劇心痛感都是喂狗了麼？

　何易之呆住了，心中飛過了一萬只草泥馬。

　“怎麼不說話？”周長墨一邊說一邊捏著何易之的臉頰，似乎根本不覺得這樣的行為有多親密。

　好不容易把對方僵硬難看的笑容捏掉後，周長墨又啪嘰一下松開了手。

　似乎覺得手感不錯，周長墨面無表情，手底下卻沒停止掐捏那蜜一樣色澤的臉頰，只覺得何易之那臉帶著點嬰兒肥，軟軟又q彈的，像是棉花糖一般好捏。

　“我我我你你你……”

　何易之懵了，為什麼他有一種自己被男神吃豆腐的感覺？

　錯了吧，是自己想多了吧？為什麼他還覺得男神好像對自己有意思？

　但……被周長墨這樣捏來捏去的真的好爽……何易之臉一點點紅了，滿腦子都是再用力點，男神再靠近點，好想親親抱抱再按倒周長墨之類的。

　結果就在這樣的時候，一道輕飄飄的稚嫩童音回蕩在醫院中。

　“大哥哥，你在哪兒呀，我看不見你呀——”

　“爸爸，你看看我呀，我的眼珠子找不到了，你在哪兒？”

　“我好痛啊，好難受啊。”一道道令人心中發寒又熟悉的聲音反復響起，硬生生讓何易之之前還滿腦子的蕩漾想法消失得無影無蹤。

　何易之猛然轉過身去，果然就看見身後走廊里，一個捂著臉的小男孩緩緩地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大概有十多米的距離。

　小男孩身上穿著血跡斑斑的病號服，在光線昏暗的走廊里緩緩靠近，空氣中滿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依舊是維持著捂臉的動作，但是何易之可以想象得出來那雙手下面，一定是空洞和腐肉的眼眶。

　為什麼……這個小鬼又出現了？

　而且還是出現在這個醫院里？

　何易之一驚，下意識和周長墨的身影貼得更近起來，渾身僵硬繃緊。

　何易之的動作似乎頗得周長墨的滿意，他墨色的眼眸轉動，最終落定在身後的病號服小男孩身上，這時才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里已經不是鬼區了，他是怎麼出現的？”周長墨喃喃低語，似乎也有些意外。

　“鬼區是什麼意思？”何易之飛快地撲捉到一個陌生的詞語。

　“往往聚陰之地，配上天時地利人和，活人就會闖入只有亡魂厲鬼的專屬區域，簡稱鬼區。”

　“可可可我什麼也沒干啊？”何易之咽了一口水，看著小男孩站定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慌。

　“鬼區有固定地點，也有隨機入口，一旦進去後生死由命，沒有人帶著是很難出來的。也有八字硬或者運氣好的走出來，也就是‘鬼打牆’了。”

　“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現在還不是陰氣最重的時候，人流走動還挺大的……”周長墨分析了一會兒，才道，“所以我們是安全的，只能說它單獨出來找人的。”

　“找人？”何易之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小學生，竟然被周長墨說的一愣一愣的。

　話剛落音，突然走廊盡頭的轉角處病房門打開，“咯吱咯吱”的輪椅聲音傳入耳朵里，配合著站在牆角的小鬼，十分詭異。

　順著輪椅一點點往上看，那是一個面容憔悴的黃發青年，眼神無焦距。

　“王銳！”何易之吸了口氣，果然看著小鬼一扭頭，追著王銳跑過去了。

　王銳似乎看不見何易之和周長墨，正歪著脖子坐在輪椅上，雙腿無力，眼神空洞。

　王銳由自己身後的父母推著，那父母正在互相爭吵著什麼。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們的兒子能這樣嗎？”婦人畫著精致的妝容，神色扭曲，“你怎麼這麼不負責任，在外面生了野種就了不起？就不關心王銳了嗎？”

　“你能別說話了嗎！沒看見前面有外人？”

　“外人怎麼了，哼，好在你那個野種死得早！”

　婦人眼里閃過一絲冷光，她叫人挖了那個小三的兒子眼珠子之後，那野種在醫院失血過多死了，真是快意至極。

　婦人的指甲又尖又長，掐著輪椅緩緩往前推著，嘴里依舊喋喋不休。

　“我告訴你，王銳哪怕成這樣了，你也只有他一個兒子！”

　站在牆角的小男孩依舊是捂著臉，听著婦人的話語，他的身體害怕地抖了一下。

　直到婦人擦肩而過離開後，沒有眼珠子的小鬼一點點將手放下來，神色間充滿了恨意。

　很快，小男孩跳上了那婦人的肩膀，嘴里發出尖銳的聲音︰“我的眼珠子，還給我，還給我——”

　婦人似乎渾然不覺身上的重量，反而自己推著輪椅上的兒子繼續往前走著。

　“嘖，肩膀好重，有時間我得去做個按摩了。”

　婦人一邊走一邊說著，更詭異的是，她推著輪椅上的王銳，那肩膀上也坐著一個小小的嬰兒！

　那嬰兒通體散發著紅色的光，正在獰笑︰“咯咯咯……咯咯咯……”

　待到那一家三口徹底走遠了之後，何易之已經驚出了一聲冷汗。

　直到這個時候何易之才想起，難怪他當初第一次見到女鬼的時候，總是會听到咯咯的笑聲。

　原來除了那個女鬼之外，還有一個死胎！

　等何易之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抓緊了周長墨的胳膊半天沒有動彈，竟感覺那一家三口也是恐怖的不行，跟鬼不相上下。

　“很怕？”周長墨垂下眼簾低聲道，“這里不是鬼區，它們不會隨意殺人，只會去找害它們的人。”

　“我，我先去洗手間冷靜一下。”

　何易之滿臉冷汗，自從幫了音樂老師之後，他已經有一些時候沒見過鬼了，結果這個時候又見到鬼，他還真有點適應不了。

　面對何易之的害怕，周長墨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滿那幾個鬼嚇到了何易之。

　“那你先去吧，我去處理一些事情。”周長墨說話的時候，心里頭想著那幾個鬼若是長期放任不管，可能下次何易之再過來估計會被嚇到。

　嚇到也就算了，尤其是那個沒有眼珠子的小男孩見過何易之，若是生了執念纏上來就不好了。

　“等——”

　何易之才喊了一個音節，就看見周長墨追著剛剛那一家三口的方向去了，頓時左顧右盼了一下。

　前面，沒鬼，後面沒有，左右也沒有。

　何易之摸了一把額頭，感覺有點冷汗，只能夠硬著頭皮去了一樓的洗手間，好在醫院大廳里人挺多的，他才終于覺得放松了一些。

　走到洗手間之後，何易之還有點尿急，找了個地方就解開了腰帶。

　他的右手邊就是一個半米左右寬的玻璃窗戶，透過窗戶可以看得見天邊已經有了些昏黃色彩，還有外面很近的公交站。

　一個染了紅毛穿著紅風衣的殺馬特非常明顯，杵在公交站邊上顯眼得不行。

　伴隨著“稀里嘩啦”的尿尿聲，何易之飛快地解決完了生理需求，抬起頭再仔細看了一下。

　那不是董美女他表哥麼？

　“那個殺馬特干哈呢，難不成是我弄走了他五十萬，窮到坐公交車了？”

　何易之這麼一想，頓時有點過意不去，緊接著令他渾身體溫冰涼的一幕就發生了。

　一輛略顯破舊的414路公交車緩緩行駛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沒開燈的緣故，里面黑漆漆的。

　然後車窗上突然“啪”的一下子！

　玻璃上貼了張恐怖的臉，眼洞佔了半張臉似乎滿是血，卻眨眼間就消失了下去。

　因為車內黑乎乎的看不太清楚，也不確定是不是看錯了，但何易之見過幾次鬼，心里頭猛地一跳就覺得不對勁，忍不住踮起腳尖離窗戶更近了點。

　紅毛男依舊是站在公交車站等著，隨著414路公交車慢慢開進大路里，何易之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估計過一會兒，紅毛男就要上公交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