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蘇妍x蘇禦

　這句“聽話”非常管用。

　蘇妍像是被點了啞穴一樣， 一句話都不說了， 非常乖順地就跟在他身邊回了女生宿舍。

　蘇妍其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覺得自己帽子里的頭發絲都要炸起來了， 穿過無數條校園大道小路， 她的精神都還很亢奮。

　她居然被他給送回宿舍！

　蘇禦送她！

　他剛剛還說……聽話。

　耳邊一遍遍地回放他說那兩個字時候的聲音，那麽生硬，她當時沒看到他的臉，全靠腦補想象著，面無表情的蘇禦是經過了一番怎樣的心理鬥爭，如何如何才能說出那倆字兒的。

　這簡直，太刺激了。

　一直到看到熟悉的宿舍樓，蘇妍才反應過來自己一路上浪費了十幾分鐘的寶貴時間沒有跟他交流。

　兩個人站定在樓門外， 蘇禦先開口：“你……”他神色有點別扭，偏過頭， 聲音變低， “……回去好好休息。”

　可能是路上腦補太多了， 明明是很正常的話吧……蘇妍硬是聽臉紅了。

　她很矜持地點了點頭：“……嗯。”

　她覺得自己今天受到的刺激有點大，不太適合說太多話，萬一說胡話可怎麽辦。

　她就想在他面前矜持到底。

　蘇妍低著頭， 覺得很溫婉淑女地小聲說了句“那我先走了”， 剛準備轉身上樓，留下自己飄逸的裙角在他視線里——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身後突然傳來他的聲音。

　“……啊？”蘇妍又懵了， 回身看他， “我忘了什麽？”

　他伸出食指， 手指修長白皙， 指了指她拎了一路卻早就被自己遺忘在腦後的東西。

　“不是說給我買的，”蘇禦閑閑地站在那兒，雙眼微瞇，帶著點兒揶揄：“那現在是不打算給了麽？”

　對上他的視線，蘇妍的臉又燒起來。

　……她今天是怎麽了！這臉皮也會因為姨媽變薄嗎！！！

　她於是又轉過身，低著頭走到他面前把袋子遞過去，聲音小得前所未有：“……給你。”

　蘇禦伸手接過，兩人的食指有一瞬間的觸碰。

　他這人渾身上下的氣質都好像在冒冷氣，皮膚卻是溫溫熱熱的，碰到的一瞬間，蘇妍差點兒就扔了手里的袋子直接不要臉地抓住他的手。

　但想想後果，她忍住了。

　“謝謝。”他說。

　和每天對她道謝時候的語氣差不太多。

　蘇妍淡定地進了女生宿舍樓，淡定地爬樓梯，淡定地推開宿舍門，沒理上鋪“你怎麽今天這麽早沒有陪大才子晨跑嗎”的問題。

　她重新躺回早就沒有溫度的被窩里，把被子蒙一直拉到頭頂，整個人悶在被子里面的空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手指上那塊兒跟他挨過的皮膚，就好像用魔幻電影里的法術給下了個烙印一樣，一直隱隱發熱。

　她回想了一下他沒什麽表情的臉，眼睛里被陽光折射而發亮的樣子。

　忍不住擡起手指，微微撅嘴。

　——在剛剛碰過的地方飛快地親了一下。

　做完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

　蘇妍閉著眼捂著臉，在被子里滾來滾去，恨不得尖叫出聲。

　-

　蘇妍牢記著他說的“好了再來”，所以她接下來兩天也沒有去——萬一再被送回來什麽的，就挺不好意思的。

　她覺得自己有點兒奇怪。

　認識蘇禦快一個月了吧，喜歡他這是肯定的了，每次她主動接近他的時候一直都很放得開，說話也很利索，腦子轉得飛快，但假如他給點兒回應……

　就比如那天那一系列事，她就跟個傻子一樣，除了臉紅屁也不會了。

　兩天後就是周末。

　蘇妍自從舞會之後，周末再也不往家跑了——這麽寶貴的時間當然要用來騷擾蘇禦啦！

　於是周五晚上，宿舍里的姑娘們開始討論起要去幹嘛去哪玩，她就在床上陪嘮嘮叨叨不放心獨生女一人在外的媽媽打電話，順便講講校園日常。

　等掛了之後，上鋪劉玥探出一個頭，還沒等開口，蘇妍就搖了搖手里的東西，“你要打電話麽？”

　“嗯嗯！”劉玥點頭，馬尾辮晃來晃去。

　蘇妍笑著遞過去：“給。”

　學校里，大家打電話一般都得去學校特地安排的公用電話亭或者是校超市，而蘇妍宿舍里的人就不用了。

　因為蘇妍家……簡單來說就是很有錢，所以大哥大這樣先進的設備當然不會少了。

　第一次看到這東西的時候，室友們都很驚訝，平常雖然看得出來她穿的衣服鞋子都和別人不太一樣，看著洋氣又好看，但也沒想到她是能有錢到隨身帶著這個頻繁出現在報紙上、報價上萬的黑色玩意兒。

　大哥大，還真是大哥才用得起的。

　第二天是周六，上午的時候，她準點兒在圖書館門口堵到了蘇禦。

　連著幾星期都這樣，所以他看過來的時候蘇妍揮手跟他打招呼，他的臉上已經絲毫不見意外了。

　幾天沒見，蘇妍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蘇禦早啊！”

　少女唇角翹著，臉上的開心太過真切，白白凈凈的皮膚和烏黑澄澈的大眼睛形成鮮明對比。

　“早。”蘇禦點了點頭，目光停留在她臉上一瞬，蘇妍覺得他似乎有點兒詫異，隨後表情恢複到平淡，問她：“……你笑什麽。”

　“……”蘇妍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該說實話還是隨便找點什麽搪塞過去。

　蘇禦只是有些奇怪，他隨口問出這句話之後也沒想著要等她什麽回答，而且兩人還站在圖書館大門這兒，於是頓了頓，他剛想說進去不要堵在門口——

　耳邊傳來微弱的聲音，有些軟，卻很清晰。

　“……因為我看到你，就很開心呀。”

　“……”

　蘇禦覺得自己身上的骨骼和血液似乎僵住了一秒鐘的時間，緊接著又恢複到正常。

　這感覺對他來說十分陌生，他眼睜睜看著這話一出口，少女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上兩抹粉紅，好像……還有要加深的趨勢。

　他之前想說的話已經咽回去了。

　兩人面對面站著，這麽沈默了大概五秒鐘，蘇妍突然有了動作。

　很誇張——的動作。

　她一只手倏地擡起，在他面前一晃而過，緊接著開始在泛紅的臉頰邊拼命甩動扇風，她對著他的眼睛，一臉真摯：“蘇禦你不進去學習麽？外面太熱了啊，我們別在這兒站著了行嗎？”

　說完也不等他反應，另一只空著的手推著他就往前走。

　她的力道其實不大，手掌也小，那麽點的面積抵著他的後背向前，蘇禦覺得有點新奇。

　被人推著往前走，這還是第一次。

　而且……

　想了想她剛才那一系列的舉動，不自覺地垂眸笑了一下。

　蘇妍完全不知道前面被推的人是什麽反應。

　她腦子一熱一沖動做的事需要自己上陣救場，但她也不後悔。

　這是兩人那天之後的第一次碰面，雖然好像說不上哪里有點兒尷尬，但蘇妍覺得她還算開了個好頭——以前她都不敢說這些話的。

　但是誰讓他那天摸她的頭發——雖然隔著帽子。

　而且誰讓他那天說“聽話”這麽曖昧的詞——雖然他可能不覺得曖昧。

　反正！

　蘇妍就是覺得他肯定……對她也不是無動於衷的。

　做事情要循序漸進，既然發現了他的不同，那她當然也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啊！

　這些學過的知識可是要活學活用！

　坐到老位子——自習區座位靠窗的最後一排，蘇禦的最愛。蘇妍都摸清規律了，這兒只要沒被人占他絕對來這里坐。

　蘇妍挨著他跟他坐在一邊兒當同桌，看著他從包里掏出一樣又一樣的東西來，她好奇地湊過去一點距離，“你怎麽今天不看書了？”

　平時不都是先挑一本書來看的嗎？那些巨厚無比的xxx經濟學？

　蘇禦的手已經握好筆準備寫什麽，聽到她的問題，筆尖頓了頓，視線也掃過來。

　蘇禦喜歡穿的衣服顏色都很單調，黑白灰，跟他這個人看著很搭，跟她的一天一色五顏六色形成鮮明對比。

　蘇妍覺得這樣也好。

　互補嘛。

　他今天又穿了黑，顯得露出來的皮膚很白，喉結滾動，回答她：“我今天寫作業……”

　頓了頓，他不怎麽明顯地挑了挑唇角，聲音壓得很輕：“——還要跟你匯報？”

　“……”

　這話其實不好接，但蘇妍順水推舟不要臉地點點頭：“要的要的。”

　最好大事小事事無巨細都匯報一下，她在心里補充。

　蘇禦：“……”

　他不自覺地微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垂下眼睫看著桌面上的材料。

　圖書館給學生安排的位置不少，但周六的上午，大部分人就算來也會稍微晚點兒，他們算是最早的一波。

　蘇妍也來了這麽多次了，雖然她目的明確不是來學習也不是來看書的，但是總不能真的桌子空空，太難看。

　她起身去書架輕車熟路挑了本名著，以前就讀過的《簡愛》，回來之後隨便翻到一頁，就攤在桌子上，開始看——準確地說，是偷看事業。

　一開始只是眼神一瞟一瞟地往身邊看。

　但……身邊的人實在是太引人註目，到最後她裝樣子都不想裝了，直接拖著下巴偏頭去看。

　上午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光線充足，紙上的字清清楚楚。

　他的臉卻有些朦朧。

　蘇禦的輪廓融在光暈里，額前的發薄薄地蓋著額頭，從鼻梁到下巴的線條精致流暢，一氣呵成，因為垂著眼眸做題，所以睫毛黑壓壓地覆蓋下來，側面看起來特別長。

　蘇妍又發現，他習慣性地抿唇，手指無意識地摩擦筆桿的時候好像是遇到比較難的題的時候。

　修長的手指，幹凈的鬢角，某種專屬於男生的氣息。

　像是自帶磁場一樣。

　用那句她喜歡的臺言里經久不衰的話來形容就是——整個人都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被炙熱目光註視著的男主角現在非常想告訴身邊某人，人是有余光的。

　蘇禦本來想視而不見的。

　但某人的眼神實在是……太過於難以忽視。

　他嘆了口氣，看了眼前面，不知不覺間幾張桌都來了人，四周都是安安靜靜的氛圍，稍微想了下，從書包里拿出本子，翻到最後一頁。

　蘇妍看著他一系列突然的動作，也沒改變姿勢，依然純當欣賞了。

　他手掀起一頁紙，蘇妍還在欣賞他骨節勻稱修長的手神遊的時候，“撕拉“一聲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嗯？撕紙？

　蘇禦撕完那張紙，手腕微動，筆尖劃在紙上發出好聽的聲音，他很快寫完，然後——

　把紙放在了她的面前。

　居然是……給她的？

　蘇妍楞了一瞬，才接過來看上面的字。

　-“看我幹什麽。”

　五個字。蘇妍笑了。

　她既然敢那麽看，就是不怕給他抓到的。

　因為目的就是蘇禦，她連筆都沒帶就來圖書館了，所以她幹脆直接從蘇禦手里抽走他的筆，唰唰寫下一行字。

　蘇禦手里沒了筆，就微微側過一點上身，等她寫完，他看著答案，眉毛一挑。

　-“我在看窗外大太陽，方向和你一樣啦，沒看你呀，你不要多想。”

　蘇禦：“……”

　他多想？

　蘇禦差點兒直接氣笑了。

　就算是用余光他也能感受得到，她那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兩個窟窿了，說什麽看太陽？

　他還在想要怎麽讓她承認自己在做什麽並且轉移一下視線——畢竟那個眼神……其實是很影響他思路的，做題看材料大概慢了百分之七八十的速度。

　這個效率低得莫名其妙，實在是很可怕。

　蘇禦還沒下筆寫，手里一空，桌上的紙筆又被搶走。

　幾秒鐘之後她還回來的紙上，之前那行字被一條橫線劃掉，又多了兩行新字。

　-“我胡說的，我是在看你啦……”

　-“看你好看唄！:)“

　蘇禦：“………”

　他沒想到她承認地這麽快。

　也沒想到理由……這麽直白。

　他覺得身上哪里不太對勁兒，但又說不上來，控制著表情不變，寫：

　-“別看我，看書。”

　然後把紙推給她。

　沒想到這次的紙條回來得異常之久。

　他也只有一只筆，跟著紙一起推給了她，蘇禦偏過頭想要看她在磨蹭什麽——

　沒想到一下子對上了她的眼。

　她眨了眨眼，眼眸濕漉漉的，看起來……有點兒可憐兮兮的意味。

　蘇禦怔住，不明白她突然之間的變化是為什麽，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已經擺著她寫完推回來的紙。

　-“你……有沒有不開心呀？”

　……不開心？

　這和不開心有什麽關系？

　蘇禦皺了皺眉，寫了兩個字“沒有”，想給她，又收回來添了一行：“為什麽這麽問？”

　他看著這張對折的紙，當即就給打開了。

　她的字清秀好看，跟男生完全不一樣，很板正，一看就是姑娘的。

　-“……誒你看不出來嗎？我在追你呀！都一個多月了，我追得有這麽失敗嗎？！”

　他呼吸一窒。

　緊接著往下看，還有兩句。

　-“我問那個是因為，假如你不開心我纏著你的話……那我就不能喜歡下去了呀。”

　-“所以你再回我個開心好嗎？嘻嘻～“

　“……”

　他問是因為覺得她的關註點很奇怪。

　卻……沒想到是這樣。

　看完那三行字，蘇禦覺得那股不對勁兒又開始在身體里面膨脹，像是會發酵一樣，越脹越大。

　他莫名其妙地覺得圖書館有點熱，拉開外套的拉鎖之後才拿筆寫。

　-“開心。“

　兩個字，力透紙背。

　-

　又過了一星期，到了周五晚上，慣例是八卦討論大會。室友們混熟了都是比較活潑的性格，蘇妍有什麽事也願意和她們說。

　在幾人的逼問下，她就如實說了目前的進展，以及兩人做過的事。

　說完了，宿舍陷入一陣詭異的沈默。

　其實不光她們，蘇妍自己也沒想到……她說出來的東西能這麽枯燥。

　一個多月了，他們做過的事除了第一次跳舞以外，就是陪跑、一起吃早餐、上課坐他身邊、圖書館。

　沒了。

　就沒了！

　……怎麽聽都是好失敗的樣子。

　“你們這樣不行啊……誒，連場電影都沒看過，那哪能行？”

　“電影……啊！”蘇妍感到上鋪似乎是一拍大腿，聲音很激動：“明天晚上就有好幾場電影在學校里放啊，你快白天的時候在圖書館問問大才子願不願意去！”

　“……”

　看電影這個提議被宿舍的人全票通過，在劉玥等人的啟發和建議下，蘇妍決定著周末一定要把蘇禦從圖書館拉出來。

　雖然圖書館里好像兩個人相處也不錯的樣子……但是她不滿足了，畢竟氛圍那麽安靜的情況下，她想跟他說話都不好意思，雖說傳紙條什麽的別有一番風味……

　但是，這麽久了，他們真的是一次都沒有玩兒過啊……不是鍛煉身體就是在學習。

　這有點兒積極向上正能量過頭了吧？

　這怎麽能行！

　於是她毅然決然地跟蘇禦提了這個想法。而令她驚訝的是，她幾乎是剛提出來，蘇禦就同意了。

　速度快到她都差點以為自己是不是嘴瓢說了“我們一起去圖書館寫作業”這種話。

　不管為什麽，他同意就行。

　蘇禦也終於是她能約出來的男人了，可喜可賀。

　平時都精心打扮的蘇妍，在約定好的那天打扮得更久。

　票是蘇妍提前買好的，買的時候，她都不敢相信怎麽看個電影這麽便宜，真正看到場地的時候她就懂了。

　這設備跟電影院是沒法比，但是能看得清人表情，也不卡，明顯是學校給學生留的福利吧——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個閑錢去電影院看。

　他們到的時候，人已經有不少了，因為票上是沒有座的，就是兩章薄薄的紙，給了收票的人之後兩人往里面走，就只剩下最後加角落里面兩個並排的座位。

　蘇妍就往那邊一指，“蘇禦我們坐那里吧。”

　蘇禦淡淡“嗯”了聲。

　因為算是掐著點兒來的，屁股剛挨到凳子上，電影就開演了。

　大熒幕上顯示出標題。

　這部影片的名字挺長的，聽起來應該是個紀錄片，跟改革開放有關。

　蘇禦有些詫異地看了眼蘇妍，而對方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完全印證了他的猜想——她肯定不知道演的是什麽，才會選這場。

　她盯了大屏幕足足有一分多鐘，畫面已經轉到了農村的田地里，她才回過頭，滿臉的失望。

　“我不知道是演這個的……”

　不然她怎麽可能拉著他來看改革開放紀錄片？她腦子被踢了嗎？！

　蘇禦看著少女一臉的懊惱，杏眼微翹，生氣的時候有些發圓，轉來轉去，光華流轉，在夜色下生動而可愛。

　他勾了一下唇角，又很快的隱去，在自己都沒察覺的時候。

　“沒事，”想了想，他還是出聲道：“先看。”

　“……嗯。”來都來了，還能怎麽辦。

　蘇妍長嘆了一口氣，坐直開始觀看這部看起來陣仗不小的片子。

　……

　一小時後。

　蘇妍其實腦子已經被電影給吸引，因為這拍得的確好，一開始她還惦記著跟他說話，回來就被劇情給吸引走。

　但現在，一件更重要的事把她的劇情再度吸引走——降溫。

　露天的雖然氛圍好，但冷是真的冷。S市最近總下雨，一場雨下完就降溫不少，就現在，空氣中不光寒冷，還帶著點兒昨天那場雨的濕氣。

　蘇妍被家里慣了十幾年，性格倒是沒有哪里不對，就是這身上毛病不少——比如極其怕冷。

　她今天為了臭美穿了長度在膝蓋往上的小裙子，腿上長筒襪，薄薄的一層而已，早就被濕冷的風給吹透不知道多少回，上身也冷，臉和手也冷。

　她心里第一百次地後悔沒把自己的長到腳踝大外套給穿出來。

　他們的座位在最後面的左邊角落，今天的風向剛好是從他們斜後方往前吹。

　一開始坐下的時候還沒怎麽樣，越呆越冷，蘇妍覺得自己再不做點兒什麽怕是要撐不住了。

　還沒等她想好，又刮來一陣風，她一個不註意打了個激靈。

　蘇禦剛好換個坐姿，就看見身邊的少女哆哆嗦嗦抱著肩膀搓手臂的樣子。

　……冷？

　他其實也沒穿多少，卻沒什麽冷的感覺，但……

　他的視線落在少女纖細的小腿和腳踝上，皺了皺眉。

　可能瘦就容易冷吧。

　蘇禦看著她的側臉，剛想說話，她似有所察覺一般地轉過頭，恰好對上他的視線。

　蘇禦看到她的眼睛里驟然一亮。

　蘇妍突然把手伸到凳子底下，因為這里的木質凳子輕，她輕輕松松擡著凳子起身，搬離他近了點的距離。

　兩人幾乎是胳膊貼著胳膊。

　不敢吵到前面的人，蘇妍忍著牙齒的打顫跟他說話：“蘇禦。”

　“嗯？”

　“你知道什麽叫凍瘡麽？”

　“……”蘇禦有些無語，但還是點頭說：“知道。”

　“我覺得我的手一點知覺都沒了，”蘇妍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認真一點，她把手伸到他面前，張開，“你看，雖然它的外表是好的。”

　“但是——”她強調：“里面已經壞了。”

　蘇禦：“………”

　蘇妍解釋：“我的意思是說，這里面的血液已經不流通了，麻木了。”

　“……”

　蘇禦看著少女細白的五指，白皙的皮膚在黑夜里都有些微微反光，她輕軟的聲音接著傳來，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可能今晚回去我的手就廢了吧……可能會腫成個饅頭，可能凍瘡長滿手，可能五根指頭和紫蘿蔔一樣粗……

　蘇禦再次無語。

　又覺得有些想笑。

　他看著她，語氣肯定：“其實你想說，你冷了。”

　蘇妍一噎，怏怏地點頭承認：“……對……大俠真是火眼金睛——”

　她說完這個成語，蘇禦打斷她：“火眼金睛還是算了，我只是不瞎。”

　蘇妍：“……”

　她等了十幾秒。

　手還舉在半空中。

　涼到刺骨的風還源源不斷地從背後刮來。

　蘇妍覺得自己的身心都被吹得更涼了。

　她是不是腦子也被風幹了啊？居然傻逼兮兮地說什麽凍瘡？伸出手去是要幹嘛？

　讓蘇禦牽？？

　做什麽夢呢，就他那種人——

　唉。

　蘇妍突然間覺得自己特別失敗，很微弱地在心里嘆了口氣，剛把舉在半空中演示的手收回來，卻感到身邊的人突然站起身。

　她先是一楞，隨後迅速擡起頭想要問他幹嘛，沒想到蘇禦站起來之後，先邁了一步，到她面前站定，下一個動作——

　居然是彎腰。

　他彎下腰來，雙手支撐在她的木凳子邊緣，沒有碰到她身上的任何一部分。

　但是他的臉，距離她特別近。

　大概是……感受得到他呼吸的那種近。

　蘇妍連氣都不敢喘了。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眉目，清冷的眼神，本能地想靠近，又想往後縮。

　直到他開口，“你別動。”

　蘇妍大腦一片空白，乖乖照做。

　然後他一施力——

　蘇妍覺出自己整個人騰空了一瞬，她堪堪捂住嘴，還沒等驚訝完，也沒等叫出聲。

　就已經再次著陸。

　她把手放下來，頭還有點兒暈。

　之前並排，而現在，她和蘇禦是面對面的坐著。

　本來好像一直在身邊呼嘯、陰魂不散的風都不見了。

　蘇妍突然懂了。

　她雖然不矮，但蘇禦比她高很多，肩膀又寬，這麽坐著，基本上能把她完完全全擋住。

　蘇禦居然給她擋風！

　她醒悟過來之後，簡直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然而這熱淚還沒等醞釀好，面前的人再次發話。

　蘇禦表情很淡地說：“手伸出來。”

　蘇妍懵：“啊？”

　“不是要得凍瘡了麽，”他重複她之前的話，又道：“伸出來。”

　“……”

　蘇妍慢吞吞地把放在凳子和大腿之間取暖卻一點兒效果都沒有的麻木雙手伸出去。

　“你往前坐一點。”蘇禦又說。

　她照做，然後想要再度把手伸出去，剛擡起來到半空中——

　涼成冰塊的雙手突然被溫熱的包裹住。

　蘇妍不知道這是今晚第幾次瞪大眼睛了，瞪得她眼眶都有點兒酸了。

　——蘇禦兩只手各拉著她的兩只手，包住，一起拽著分別塞進了他上衣外套的兩個口袋里。

　因為這個動作，蘇妍不受控制地朝他的方向傾斜了一下上身，瞬間聞到他身上的香味，臉上溫度飛速飆升。

　離得又近了點，所以他的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

　蘇妍被拉進他口袋里的手開始回溫，整個人被他身上的氣息包圍，所有的風被他擋在背後，好像有股無形的暖意在狹小的空間里蔓延。

　她擡頭，聽見自己心跳驟然加快的聲音。

　蘇妍努力保持著那麽一絲絲理智，眨了眨眼睛，掙紮著捋直舌頭吐字清晰地問了他一句話：“蘇禦，你這是......什麽意思？”

　蘇禦動作頓了一瞬。

　隨後，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無奈，略顯狹長的雙眼看著她，唇角很淡地勾了一下，聲音低低的：“都這樣了，我什麽意思，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