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可愛
鹿園園覺得自己現在特別的舒服。
整個人飄飄悠悠的,感覺身體輕到沒有重量一樣,好像在雲上面躺著。
這種舒服不知道爲什麼,還有點熟悉,但她想不起來上次什麼時候這麼舒服過了。
在她覺得自己的意識飄飄然就即將要飄走的時候,耳邊傳來嗡嗡的響。
不對,好像不是嗡嗡。
是“園園”……?
又過了會兒,手臂傳來觸♪感,有股力道開始拽著她。鹿園園不想睜眼,就躺著皺眉努力和那股力量抗爭。
沒想到那人也不放棄,不光拉她,還想摟她後背讓她起身。
一來一去,最後她煩了,一下子睜眼坐起來:“誰呀!”
面前的人可能是沒想到這麼突然,楞了一下。
鹿園園仔仔細細地辨認這人。
辨認了一會兒,她也楞了。
這人……這不是……這不是那誰嗎!
蘇臨的手還放在她後背上。
小女朋友忽然就自己坐了起來,喊了句“誰呀”,就開始發呆。
然後有些呆滯的表情一下子綻開一個笑,太過突然,他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她爬起來抱住了肩膀。
“我哥哥跟你說了嘛?”小女朋友睡了會兒,聲音比之前還要軟,她無意識地摸著他後腦勺的頭發,“他告訴你了,你就來找我了嘛?”
她揪住一縷,輕扯了一下:“嘻嘻,是不是呀?”
蘇臨拍了拍她的背,另一隻手倒不出空來,在她耳邊哄:“是啊,寶寶,我來找你了。”
她沒說話,臉貼在他脖頸處蹭了蹭,像個撒嬌的小動物。
“你起來一下。”蘇臨跟她這麼膩歪了一會兒,拍拍她的後背。
她不情不願的:“…怎麼啦?”
他把一直放在外面的手遞到她面前,“喝奶,不然明天頭疼。”
“可是我不喜歡喝奶啊!”鹿園園的表情是很明顯的抗拒,“純牛奶好難喝,我隻喜歡喝莓莓牛奶!”
“這個就是莓莓牛奶。”
“這不是!”她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對在一起,很認真地給他講:“莓莓牛奶是有著麼一點——點的粉色的,這個沒有呀!”
“……”
蘇臨被噎了一下。
……真難爲她醉成這個樣子還能記得莓莓牛奶的顔色。
莓莓牛奶死而無憾了吧。
他輕吐出一口氣,想了想,直接撒謊,“這個也是,你喝一口就知道了,嗯?”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說了句“那我試試”。
然後就著他的手喝了口,抿著唇回味了下,“……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莓莓牛奶換了製造廠,變了點,但還是莓莓牛奶。”
“啊,這樣啊。”鹿園園好像一下子就接受了這個設定,一把結果那杯奶,“那我就喝啦。”
因爲飯沒吃完就帶著她回來了,所以也不算晚,還不到九點。
蘇臨上網查了下,說喝完酒睡前喝杯牛奶,胃和頭都能舒服點,他就把她騙進被窩自己下樓買了兩盒奶。
沒穿多少衣服,順便吹個風冷靜冷靜。
鹿園園喝得不慢,喝完把杯子還給他的時候,沖著他的臉打了個嗝,濃郁的草莓奶香,還有一絲蓋不住的酒氣。
居然也好聞。
蘇臨把玻璃杯放床頭櫃,用兩隻手架著她塞回被窩裏,小姑娘沒反抗,看著他給她蓋被子,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睫毛卷翹纖長。
除了眼神裏那種迷茫和懵勁,沒什麼異樣。
被她看的忍不住,蘇臨俯下`身子親了她白軟的臉,摸了摸她的發頂,“睡吧寶寶。”
床上寶寶眨了眨眼:“你不睡嗎?”
“睡……我在你隔壁房間啊,忘了?”
“那你爲什麼不和我一起呀?”
“……”
“那,”她問:“你不和我一起睡嗎?”
蘇臨的眼皮猛地跳了下。
蘇臨心想當然不行……了。
但他聽見自己說,“那就一起吧。”
……操了。
“我……”他從床邊站起來,給她關了臺燈,“我先去洗個澡,你睡。”
-
蘇臨這個澡,洗得挺久的。
他回來的時候,小姑娘果然已經呼呼睡過去了。
說實話,松了口氣。
他真不知道她要是以喝醉的狀態醒著、還和他在一個床上躺著。
……到底會發生點什麼。
鹿園園睡著之後特別的老實,怎麼擺弄也不醒,不反抗,給她擺完之後,睡姿都不帶變的。
蘇臨這回沒病了,直接面對面把她撈懷裏睡。
可能是喝了好多酒,又被他灌了一大杯牛奶,他隱約覺得半夜她上了好幾次廁所。
第二天早上他不是自然醒的。
是被搖醒的。
睜開眼之前,還以爲是地震了,頭暈眼花中看見了小女朋友大驚失色的臉,瞳孔裏都是慌亂。
蘇臨以爲這是出什麼不得了的事了,唰地就坐起來,眼睛酸得睜不開,話先出口:“怎麼了寶寶?別急慢慢說。”
鹿園園半跪在床上,聲音裏說不上是沮喪還是氣悶,“……我剛才收行李的時候,把衣服都拿出來,想重新疊一遍。”
“嗯。”這怎麼了?
“然後……我看到了我的書。”她緊緊抓著他的胳膊:“學長!這一個星期我居然!一點點都沒複習!”
蘇臨:“……”
下一秒,她的表情又幽怨起來。
看著他的眼神幽怨,說的話更幽怨:“……還有你說好的,B市會下雪呢……”
“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有!”
蘇臨看了眼身後的窗外。
和前五天一樣,豔陽高照的大晴天。
“………”
-
離開B市,回S市的那點失落,被期末考帶來的壓力給一下子覆蓋了。
鹿園園看了下課表,第二天要考的就是法語,硬是在飛機上拉著蘇臨複習了兩個小時。
接下來的考試周。
鹿園園還從來沒有這種考前複習基本爲零的時候,總覺得心裏沒底,所以考試周兩人的約會地點就是食堂和圖書館,也就每天在女生宿舍樓下能親熱親熱。
考完試就是寒假。
她借口要收拾宿舍,在學校留了兩天,其實才半年,哪有那麼多東西需要兩天。
隻是因爲……男朋友罷了。
蘇臨回家那天是她去送的。
然後回了爺爺奶奶家,她也開始買票,準備回……那個家的行李。
爺爺奶奶不希望她回去太久。
其實鹿園園也不想。
但一想到他一直自己一個人,半年了。
說不上想他,但她覺得自己,怎麼也得陪著那個人……把年給過了。
-
坐高鐵到了熟悉的站,她下車就感到了空氣中的溼潤。
空氣發著黏,濃稠的,呼吸進去,心裏瞬間蒙上一層霧。
應該是剛下過雨。
這地方就是這樣,總下雨,偏偏她還不喜歡下雨天,以前上學的時候每次心情不好,不管是真的因爲什麼,最後都被她給賴到天氣上。
也算是個發洩口吧,賴給天氣,她無力改變,不然的話要怎麼過呢。
胡思亂想著很多事情,鹿園園打車回了家。
不算太遠,小縣城的起步價比S市那些低了一倍,開了二十分鍾還不到二十塊錢。
她進了熟悉的小區,進了單元門,沒有電梯。
爬上五樓,百感交集。
又是壓抑,又是低靡,但在衆多負面情緒裏,還有一點點,真的隻有一點點的——期待。
她在期待什麼呢?
她也不知道啊。
期待著……這麼久沒見了,爸爸會不會想她?
這個想法一出來,她差點笑出來。
你還是算了,鹿園園。
這個假期,你是回來陪他過年的。
過個年,就回爺爺奶奶那裏。
鹿園園早就站在家門口了,她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才擡頭。
舉起手,握成拳,捶門。
防盜門的門鈴早壞了不知道多少年,得用砸的,裏面才聽得見。
門鈴壞了,貓眼沒壞。
裏面傳來腳步聲,然後是一陣安靜,應該是在從貓眼往外看。
她聽見裏面那道門打開的聲音。
拉著行李箱拉桿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她垂眸看著防盜門的下方,緩緩被拉開。
在爺爺奶奶家,在蘇臨家,每次一開門的時候,一股暖空氣會直接撲在臉上,和樓道裏的冰冷截然不同。
那一瞬間的暖意,幾乎能直打人的內心,想著,呀,到家了。
“回來了。”男人熟悉的聲音飄在耳邊。
好像比她走之前更啞,不是正常的啞,是那種沙礫磨在地面上的粗礪。
屋子裏撲面而來的哪有什麼暖意,一樣的冰涼,反倒是煙酒味濃郁。
男人很高,身高遺傳了鹿老中醫,有一米八的個子。
這幾年卻越來越低,脊背越來越彎。
鹿園園看著他的五官,心裏冒出一個想法。
他要是去染個白頭發,可能和爺爺看起來差不多大吧。
她深吸了口氣,之前所有的情緒因爲這一句平淡冰冷的“回來了”消失不見。
“嗯,”她重新垂眼,也說:“回來了。”
-
小縣城的好處可能是在於沒人管放鞭炮煙花之類的。
越臨近過年,越多的小孩喜歡在外面玩炮仗一類的東西,她生怕他們玩出什麼事來,哪天上了報紙,說xx鎮疏於管轄孩童玩爆竹鬧出人命。
鹿園園不煩那些聲音,反而擔心這些有的沒的。
平平安安的就好。
她和爸爸的相處模式好像並沒有絲毫的改變。
他做飯,她吃,她刷碗。
他窩在沙發上抽煙,喝酒,眼睛看著電視,心思誰也不知道在哪兒。
隻有在吃飯的時候,兩人能偶爾有幾句簡短的交流。
其實還是和以前有一點點不一樣的。
回來的第一天,他居然問了她一句,大學怎麼樣。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她發現他也會偶爾蹦出來一句,學的什麼專業,期末考怎麼樣,舍友怎麼樣。
鹿園園每次都能自己講很多。
他沒有問她後續的那些,但她依然願意往下講,她不知道爲什麼他會突然間問起這些。
但她覺得不管是爲什麼,都沒關繫,她都願意聽。
雖然可能是隨口和她找話題,但她也願意相信,但現在的他好像在一點點努力靠近她一樣。
每天她都會和蘇臨打電話。
他方便的話,就視頻,不方便的話就語音。
反正鹿園園不出門,沒什麼親戚會來他們家,也沒什麼事要做,隻要蘇臨沒事的時候就會打。
她聽他講他做了什麼,他和沈爸爸打球,誰輸誰贏,蘇媽媽又想多要她的表情包,等等等等。
他知道她家裏的情況,卻從來不問,隻給她講那些溫暖好玩的事。
鹿園園有一天晚上沒忍住,給他說了最近爸爸的改變。
蘇臨的表情有一瞬的複雜。
她沒看懂,隻是一晃而逝,他笑了笑,說,寶寶你開心嗎,你開心就好。
電話打得多了,雖然還是見不到,但真的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熬。
年三十的前一天,吃完晚飯,鹿園園正坐在床上給蘇臨發微信,鹿至突然敲她房間的門。
開門之後,他站在門口看著她沈默了很久,“……跟我去超市嗎?”
鹿園園幾乎懷疑自己幻聽,“嗯?”
“明天過年了……”他皺了皺眉,像是不習慣一樣,“你買點想吃的東西。”
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出了門。
車庫裏有車,但……她都不知道自己幾年沒見過那臺車子了。
好在小區附近就有商場,也不需要什麼交通工具。
他們就一路沈默著,奇怪而正常的一起逛了超市。
回去的時候天黑得很沈,沒有星星的那種,鹿園園看著天都覺得今晚可能要下雨。
她走在鹿至斜後方,不遠不近地跟著,一人提著一袋吃的。
就好像是正常人家的父女,單單純純一起出門買年貨一樣。
她看著斜前方的背影,忍不住想笑,想迫不及待回去給蘇臨說,她今天終於做了些什麼。
是和爸爸一起做的。
即將拐過一個彎路,她聽到一陣刺耳的急剎車聲,緊接著是明晃晃的車燈,銀色的車頭冒出來,馬上就要急轉彎。
她下意識看向鹿至。
他在人行道那條線外側,一點點的位置。
可是那一點點,也肯定會被刮到。
鹿園園都不知道自己能有這麼快的動作——她幾乎是立刻伸手拉他的胳膊,猛地把他拽過來一米多的距離——下一秒,車輪緊緊壓著人行道臺階下面開過。
因爲她突然爆發的力氣,鹿至手裏的袋子送了,很多東西掉了一地。
她松了手。
手臂卻一直在顫。
鹿至沒說話,已經開始彎腰撿東西。
“你看不見嗎?”
鹿園園聽見自己的聲音,是從沒有過的平靜,“你沒看見嗎?剛才的車。”
男人彎著腰,沒動,“沒有。”
聲音也很平靜。
他們平靜地,好像剛才躲過的是一條小狗,不是一兩要人命的高速行駛的轎車。
“爲什麼不上來走人行道?你知道下面有車,那麼亮的燈你躲都不躲的嗎?你——”
“好了,”男人的聲音帶著疲憊,不想多睡的樣子,“不是沒事嗎。”
“……”
他說,沒事?
“你知不知道!”鹿園園所有的平靜都消失不見,重新扯過他的衣服,“你不知道你剛才差點就死了啊——!”
喊完這句話,她鼻端突然一酸,眼淚一下聚在眼眶裏。
“我知道。”
他還是沒什麼表情。
不,準確地說,他一直以來都是這個表情。
鹿園園突然之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開他的衣服,徑直走向小區。
機械一樣地過馬路、開門、關門、換鞋。
到了房間,她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第一次沒提前問一句就撥給他。
他接得也很快。
接通了,入目是熟悉精緻的眉眼,他身後像是某家豪華飯店金碧紅牆的裝飾,鹿園園才意識到她撥成了視頻通話。
兩人俱是一楞。
鹿園園反應過來,想要切換成語音通話,卻因爲他的話而定住。
他皺著眉問:“你哭什麼?”
“……”
她伸手摸了一下臉。
濕的,一片。
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些淚是什麼時候流的。
她沈默了會兒,擦幹眼淚,控製著聲音:“學長……你是不是在外面吃飯,要不一會——”
“你哭什麼?”他根本沒理她之前說的話。
鹿園園被他問第二次,所有裝好的情緒都繃不住了,她能感到自己的眼淚以更快的速度流出眼眶,她一隻手握著手機,明知
道哭起來的時候很醜,還是忍不住要和他說話。
“剛才我和我爸爸出去,買東西,我本來特別開心的,真的,你不知道我們有多少年沒有一起出過門了……”
“然後回來的路上,我在想我要回來告訴你,我真的覺得他今年對我有很不一樣,我真的這樣覺得,真的開心……”
“然後剛剛回來的時候,他沒有站在人行道上,迎面拐過來一輛車,速度特別快,我拽了他一把——”
鹿園園捂住眼睛,“可是你知道嗎學長……我不拽他,他就一動不會動,我問他你知不知道剛才差點死了,他的表情,他那
樣看我……”
鹿至的那雙眼重新出現在腦海裏。
沈默、淡漠、涼薄,性命攸關的事,卻事不關己的樣子。
她嗚咽出聲,“讓我覺得他,根本就不在乎,他什麼都不在乎,他連死都不在乎了……什麼突然對我好,都是我自己想的而
已……”
她哭得眼前一片模糊,直到耳邊傳來密集的、一聲接一聲的“寶寶”。
鹿園園慢慢停下,視線重新對上鏡頭裏的人。
背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一樣了,他換了個地方,四周有些暗,但好像很安靜。
他說的話都帶著回音,“寶寶,先別哭。”
她看著他好看的輪廓,眉眼有淡淡的弧度,往下走的,顯得一點也不開心。
她吸了吸鼻子,隔著屏幕摸他的眼睛,“你笑一下好不好。”
他楞了下,“嗯?”
“我不想看你這樣,你笑一下好不好?”
蘇臨就那樣看了她十幾秒。
他沒說話,也沒按照她的要求笑。
最後,他也隻是扯了扯唇角,“你這樣,我怎麼笑得出來。”
這話說得她又想哭。
鹿園園急忙擡頭看著天花闆,等緩過了那陣子,他重新說話了。
“你脫了外套,上床躺著。”
“……哦。”
鹿園園抽了好幾張衛生紙把臉擦幹淨,聽話地脫了羽絨服鑽進被子裏,一半的臉陷
進柔軟的枕頭裏,手機歪過90度看他。
蘇臨打開了他那邊的燈,一瞬間室內通明。
燈照到他的白色線衫上,襯出柔和的光,揉碎了散在他漆黑的眼瞳裏。
“寶寶,你現在閉眼。”他的聲音過了電流,依然好聽得像是在耳邊一樣,“我唱歌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