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不了,我沒什麼要問的。」
阮清夢眨了眨通紅的眼,聲音哽咽。
「誒不是,阮小姐你之前不是打電話說了有事情要當面確認的嗎?怎麼又不問了?我都已經告訴老……」
「我不問了。」阮清夢打斷他,伸手抹了把眼淚,「我已經知道了答案。」
「喂不是,阮小姐,做人不能這麼沒信用,都說好了要過來的你不能……」
「嘟嘟嘟——」
阮清夢直接掛斷了電話。
外面很安靜,無論她的心如何荒涼,這個世界依然在有序運行著,殘酷而冷靜地維持著它該有的秩序,不為任何人改變。
世界沒有錯,賀星河或是鄒慶慶他們都沒有錯,錯的是她。
阮清夢深吸口氣,彎下腰,從床底下抽出一個竹藤收納盒。盒子很大,裡面卻空蕩,因為很久沒有打開的緣故,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她打開收納盒,看到裡面整齊地碼著一排筆記本,每一本都透著深沉的歲月痕跡,紙張甚至微微泛黃。
最後一本日記本隻寫到一半,翻到那一頁,是這一生都永遠不會忘記的那天。
【2014年10月5日:算了。】
阮清夢看著這兩個字,眼眶微紅,指尖在陳舊的紙面上摩挲,手指動作,描摹著這兩個字。
算了。如果一切都能那麼輕易算了該多好。
她洩憤似的將所有日記本都丟進了收納盒,站起身,抱著盒子走出門,咚咚咚幾步走下樓,毫不猶豫地將盒子扔進居民樓樓下的固定垃圾桶。
七八本日記的分量不重,掉進綠色垃圾桶裡時卻發出了巨大的聲響,揚起一陣灰塵,依稀還能聞到垃圾腐爛酸臭的味道。
她沉默著,久久地看著垃圾桶。
過了不知多久,好像天色都已經暗沉下來,阮清夢才挪動凍得僵硬的腿一步一步走回家。
進屋的時候屋子很黑,她也沒開燈,就著黑暗慢慢地走到臥室,拿了換洗的衣服進了衛生間,脫光衣物,開了浴缸的水,整個人赤裸地躺了進去。
浴缸微涼,放的是冷水,慢慢上升至胸口,沉重的水壓和失溫一同襲來,胸口悶地喘不上氣,阮清夢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往後仰著將自己浸到水裡。
冰冷的水將她徹底淹沒,皮膚起了雞皮疙瘩,心臟跳得很快,她埋在水底,努力睜開眼睛,看著水面上光影搖動,月光從窗戶照射進來,流淌在水上,清冷而溫柔。
時間流逝,阮清夢覺得胸腔裡越來越透不過氣,嘴邊也在吐著一個個泡泡,可她倔強地不肯浮出水面呼吸新鮮空氣,就像在跟自己較量,要和自己拼一個你死我活。
她懷疑自己可能要憋死在水中。
如果甄圓圓沒給她打電話的話。
「清夢,你在家嗎?」
「嗯。」
「你怎麼了,聲音聽著不太對勁?」
「沒事。」阮清夢抹了把臉上的水,在這種近乎自虐的憋氣以後她的氣息還不太穩,說話斷斷續續的,但心頭的悶倒是解了不少。
「什麼事?」
甄圓圓:「也沒什麼大事……之前清承不讓我跟你說,唉你有空嗎,要不出來一趟吧,這事兒我覺得還得當面說。」
阮清夢從浴缸裡走出來,開了免提,將手機丟在洗漱臺上,嘴唇凍得發紫,穿浴袍的手都顫抖。
她想了想,答應了,「行,我也有事要和你說。」
*
今天天氣不錯,但不知為什麼外頭都沒什麼人,街道兩旁靜悄悄的。
阮清夢頂著全身的寒意走在街邊,甄圓圓和她約了舊漁書店附近的咖啡館,離她家近,只要走幾分鐘就能到。
也許因為在浴缸裡極端的行為,她心裡竟然輕鬆了不少,雖然心頭還是鈍鈍的痛,但至少沒那種壓抑到喘不過氣的感覺。
吹著夜風,精神也清醒了很多。
阮清夢把半張臉都攏在圍巾裡,頭髮四散,有幾縷吹到眼前,她側臉躲了躲,不肯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加快腳步往咖啡館方向走去。
頭髮太長,總是擋著視線,她躲了好幾次,發現左右兩邊的髮絲還是會繞到一起,擋住眼睛。
乾脆下次找個時間剪掉好了。她心想。
以前看到的小說裡,女主角每逢失戀不是都會去剪個頭,號稱「斷情絲」,雖然這種做法沒什麼道理可言,但已經代代相傳成了一個習俗,既然她也是個失戀的可憐人,那麼同是天涯淪落人,這三千煩惱絲她也不想要了。
明天就去剪。
阮清夢想著,低頭攏了攏頭髮,縮著脖子走向咖啡館。
咖啡館就在眼前,閃著霓虹燈的招牌在夜晚特別醒目,她呼出口白氣,正想往裡走。
驀地,她聞到空氣裡很淺很淺,卻格外熟悉的薄荷味道。
這是她非常熟悉的味道,她靠近這個氣味的源頭深深感受過,無論是貼近赤裸的胸膛還是投入他大衣裡的懷抱,薄荷味道都經久不散。
阮清夢頓住腳步,抬起頭,看到不遠處一個修長的身影隱於黑暗中,有個人站在街道邊的樹下,因為穿了件黑色大衣,並不怎麼醒目,他靜靜站在那裡,不知道站立了多久。
「你出門了?」他淡淡地開口道。
阮清夢愣住。
一時間,那種似夢非夢的感覺再一次浮現,比上次更加強烈,她驚愕到瞳孔放大,甚至因為震驚,沒忍住往後退了兩步。
那人從樹底下很慢地走了出來,速度極緩慢,卻一步一步堅定有力,走到離她大概兩米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她睜得又大又圓的眼睛上。
他好像很緊張,喉結一直動著,唇瓣張開又合上,似乎有千言萬語不知道如何敘說。
「阮清夢,我在這附近等你很久了。」
他叫她的名字,是牙牙學語的孩子一樣,每一個字每一個發音都特別慎重。
她嘴唇囁嚅,聲如蚊訥,難以置信地說:「賀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