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啊
阮清承反應很大,這在阮清夢的預料之中。
她沒想過一次就說服他,只是要把這件事先告訴他而已。
賀星河說的沒錯,以阮清承的性格,如果他不是第一個知道他們結婚的人,絕對會鬧騰地更加厲害。
「清承,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了,你也知道,我不是開玩笑。」
阮清承聲音淒厲,拍著結婚證目眥盡裂,手指顫顫巍巍指著他們打轉,「之前!多久之前!幾個小時之前!」
他聲音提高了八度,差點穿透耳膜,咖啡館裡的人直直將目光投了過來。
「你哪裡來的膽子啊!你怎麼敢,你們才在一起多久!」
阮清夢感到一絲頭疼,她試圖站起來摁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毫無意外失敗了。
阮清承這個時候像頭髮怒的鬥牛,誰都勸不動。
阮清夢皺眉,把他的手握住,強按了下來。
「清承,我和星河……」她梗了一下,稍稍愣住。
一絲無力感湧起,阮清夢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說接下來的話。
那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沒辦法說出口。
賀星河抬眸,不動聲色地將結婚證移回自己那兒,緩緩說道:「我對你姐姐是認真的,只要她想要,我可以給她我有的一切。」
頓了頓,看著他,又說:「我們以後會在一起很久。」
阮清承面容狠厲,用力瞪著他。
「你能給我姐一個健康的丈夫嗎?」他話語裡顯而易見的惡意,此情此景的衝擊讓他失了理智,有些話幾乎不經過大腦脫口而出。
阮清承一字一頓道:「我指的可不是身體上的。」
賀星河面色一暗。
阮清夢拍案而起,氣得渾身顫抖。
別人怎麼看她完全顧不上了,她的臉色潮紅,既是被氣的也是傷心的,說話的語調也很淒厲,情緒繃到極點。
「阮清承!」她喝道,「你之前怎麼答應我的!」
「你沒說會那麼快就結婚!」他立刻應了,眼裡紅血絲密佈,語氣委屈仿徨。
「這個婚不管快不快,遲早都是要結的!」
「你憑什麼確定!你瞭解他嗎,你知不知道他,他……」
「他」了半天,終究還是沒把剩下的話說出來。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阮清夢堅定地點點頭,她看著阮清承:「我知道的比誰都清楚。」
阮清承厲聲道:「那你還和他閃婚?!」
阮清夢手伸到桌下,握住了賀星河的手。
她面對著阮清承,看不到賀星河的表情,但就在他們手指相觸的刹那,他就牢牢地握緊了她的手,用力地讓她有點疼。
阮清夢扣著他手指,閉了閉眼,感到一絲酸澀在鼻頭。
「清承,」她低聲,近似喃喃,音色悲涼,「我不捨得再讓他難過了。」
阮清承聲嘶力竭:「那我呢!我就不會難過了對嗎!」
阮清夢深吸口氣,「你永遠是我弟弟。」
她強調,「不管我有沒有結婚,你都是我的親人。」
阮清承不說話。
阮清夢低著頭,誰都沒有看。
她怕,不是怕自己心軟後悔,她怕看到阮清承的傷心。
她和阮清承相依為命,阮清承從小皮到大,她替他收了無數爛攤子,在他的生命裡替代著父母的角色照顧他長大,他們之間的感情甚至比和父母的還要深厚。
他看不慣賀星河,不僅僅因為「病」,也因為他是她的丈夫。
可人總要做出選擇,阮清承悲憤一時,總會有接受的一天,但對賀星河,她真的不捨得再將他置於那種失望至絕望的境地。
阮清夢沒去想過他之後的那幾年,可是她知道他不好過,就因為這樣她更不願意讓他孤單一個人。
「清承,我知道你現在不能接受。」她低聲說,字句裡淡淡歎息,「但是現在,他已經是我丈夫,也是你的親人。你知道的,我和他在一起很開心。」
阮清承怔然。
良久,他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怪異的笑。
三人形成一個靜默的三角,都是很出色的相貌,坐在那兒本就吸引眼球,剛才猛地爆發爭吵,現在陡然安靜下來,圍觀人群一頭霧水,八卦興致絲毫不減,有意無意地看了過來,更有甚者乾脆光明正大地盯著他們。
阮清承煩躁地脫了帽子,不耐地薅了兩把後腦亂髮,一嗓子吼得整個咖啡館都能聽見:
「看個屁啊!」
咖啡館的人群皆怔了下。
年輕小姑娘反應過來,臉紅著低頭玩手機,或嘀咕一句「白長了張好臉脾氣這麼差」,服務員目不斜視地走過去,裝作什麼也沒發生。
阮清承罵了句話,踢著椅子腿坐下來,頭一歪,對上一旁賀星河平靜的眼眸。
他不喜歡這個人,怎麼看都不爽,撇著嘴粗聲道:「看什麼看,你以為我看你就順眼了?!」
賀星河短促地笑了聲,搖搖頭,語句穩當,「我本來就不需要你看我順眼。」
阮清承噎了下,表情冷下去,眉頭皺起來能夾死蒼蠅。
「但清夢在乎你,所以我不可能對你視而不見。」
賀星河笑著,微微頷首,「我能承諾的就是剛才我所說的,包括你在內,只要你們想要的,我可以給你們我的一切。」
「那我還得感謝你啊。」他譏諷道。
賀星河聳了聳肩膀,無所謂道:「隨便你。」
阮清承發出「切」聲。
「說得好聽,你能做到一輩子都對我姐好,一輩子不變心嗎?」
賀星河靜靜看著他,雲淡風輕道:「我能啊。」
阮清承愣了,被他這話被驚了下。
他這才重新正視面前的男人,這個從中學時期就聲名在外的人。
夕陽漸沉,這個世界把最後的溫柔都灑在了世人的腳邊。
光影層疊,斑駁在桌面,在咖啡杯邊沿留下碎影。
阮清承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昏君,正在阻止一對真心相愛的戀人。
以前阮清夢教他讀書,學過一首詩,「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在時間旋渦裡人顯得極其渺小,沒有人能對抗時間流逝,一生轉瞬即逝,多年以後面對同樣的夕陽,在餘光裡回憶一生,有的人心滿意足,有的人無波無瀾,有的人只餘下一聲長歎。
一聲歎息就是一生遺憾。
他的姐姐外表柔軟,內心異常堅定,她努力說服的不僅僅是他,也是為自己爭取一個不遺憾,一個不後悔。
「隨便你們吧。」
阮清承自嘲地笑笑,拿過帽子重新戴上,低聲道:「你可想好了。」
阮清夢呆滯了幾秒,才慢慢點點頭。
*
阮清承走後,他們還在那兒坐了一會兒。
光已經完全不見,這個城市正在進入沉睡。
阮清夢攪著咖啡杯,勺子碰撞杯壁,叮叮幾聲脆響。
一轉頭,看到了賀星河沉默注視她的雙眼。
阮清夢衝他眨眨眼。
賀星河笑了,湊過來說:「這位同學,你怎麼總衝我放電。」
阮清夢放下勺子,手指纏繞,頗有些局促。
賀星河挑眉,無奈道:「我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阮清夢說:「清承他被我寵壞了,如果剛才他說了什麼讓你不開心,你不要放心上。」
說著,又低低加了句:「我以後會好好和他說的。」
賀星河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半晌,輕輕地笑了。
「我以為,是我在護著你。」他邊說,搖晃了頭,「怎麼現在感覺你在保護我呢。」
阮清夢靠過去,閉著眼睛問:「被我保護的感覺怎麼樣?」
賀星河眯眼:「挺好的。」
是真的很好。
阮清夢舒口氣,在他肩頸蹭了蹭,竟有些乏了,困意上來,靠著他懶洋洋打著哈欠。
「清承只是一時接受不了,以後肯定會好的……」
「嗯,我懂。」賀星河捏捏她臉頰,完全不介意,輕鬆道:「他現在也是我的親人。」
阮清夢含糊唔了下,又問:「那我現在是不是要叫你老公?」
「想叫就叫。」含笑的聲音滿是揶揄。
阮清夢撇嘴,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嘟嘟囔囔道:「才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