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導演,等一會兒這場戲我能收一點演嗎?”中場休息,符敘拿著劇本找到導演。
“你說說看。”導演很有興趣的說道。他發現符敘是一個很有創造力的演員,她會挖掘出角色更深層的東西,讓這個人物豐滿起來。
符敘指著劇本上的一段:“就是這一段,瓔珞公主抱著江洛撕心裂肺的哭喊這一段,我希望能夠收一點,到後面可以逐層的爆發,這樣給人的衝擊力更強一些,導演您覺得呢?”
導演眯著眼看了看劇本,想了想,然後說道:“你先按照你說的演一遍,我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就照你的來,如果我覺得不行那就還按照原劇本的來。”
符敘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謝謝導演。”
導演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道:“剛剛那一場演的不錯,保持住這個情緒,別鬆。去吧。”
和導演溝通好,符敘又找到盛放。
“這邊我想改動一下。這裏的情緒斂一點後面再放的話會更有衝擊力。”符敘認真的說著自己的意見:“剛剛我和導演說了,導演說可以讓我試一下。”
盛放認真看過之後說道:“我沒問題。”在這場戲裏,符敘是主角,他是配角。
小柚子渾身都淋濕了,為求真實,頭髮上還弄了幾根水草。
副導演正蹲在那兒跟他說待會兒的戲。
這個時候天邊的夕陽已經沉下去一半。
時間已經六點半了,往常這個時候已經下戲了,但是今天為了拍這場戲延時了。
演員都已經到位準備好了。
這場戲的演員比較多,將軍府的老將軍夫婦兩個老戲骨,江淮的妹妹江柳也就是趙曉曉,還有將軍府若干下人,這些就都是群眾演員了,大概有三四十人。
所有演員都站好位。
隨著導演一聲開始。
靜止的畫面一下子動了起來。
“全都給讓開!公主駕到!”一聲厲喝在人群外響起。
人群一驚,頓時分出一條通道來。
瓔珞公主在一道道同情的視線中一步一步走向那躺在地上的小小身體,每走一步,她的臉色就要更蒼白一分。
“公主......”老將軍一臉哀痛的走上前來,似乎是想要勸慰,卻被瓔珞公主用手推開,她的聲音如寒冰一般,叫人感到一股寒意:“讓開。”
公主把江洛從冰冷的地上抱了起來,緊緊的把江洛冰冷的小小身軀抱在懷裏,她十分認真的把江洛頭髮裏的水草一根根挑揀出來,又把江洛黏在小臉上的發絲全都拂開,她沒有流淚,嘴角甚至帶著淺淺的笑意,卻叫人為之心碎,她輕聲哄:“阿洛乖,好好睡,睡醒了阿娘帶你去街上吃你最愛吃的糖葫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阿娘再也不會罵你了,好不好?”聲音輕柔,像是生怕驚醒了熟睡中的江洛一般。
在場之人都是悚然一驚。
老將軍雖然心中哀痛萬分,只是此時將軍夫人昏厥,公主又似乎陷入魔怔,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上前道:“公主......洛兒他已經去了,你就讓他好好......”老將軍老淚縱橫,哽咽道:“去吧......”
“你讓他去哪兒?”公主臉上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面的寒霜:“阿洛他自出生起,日日夜夜與我相伴不曾分離。沒有人可以把我們分開。”
“嫂嫂。”江柳只叫了一聲嫂嫂,就捂住嘴哭出聲來,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公主……”青櫻哽咽著跪倒在公主的腳下,攥住她的裙角,痛哭至幾近失聲:“小公子他……已經……已經死了……”
公主似乎是怔了一下,她低下頭看著懷中江洛面無血色蒼白的小臉,聲音似是呢喃:“不,阿洛他沒有死,我的阿洛只是玩得累了,睡著了。我要帶他回公主府......”
青櫻一把抱住她的腿哭喊道:“公主!”
“將軍——”
突然,人群外一道聲音響起。
人群迅速分開,一道高挺的身影從人群外疾步而來,當他看到瓔珞公主懷中抱著的江洛時,他的腳步猛然一頓,臉上瞬間血色盡失!
瓔珞公主抬眼看了過來,她那樣認真的看著他,目光中是全然的陌生,就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江淮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
“父親。”他還記得江洛仰著一張小臉一臉認真地看著他:“我叫江洛,江河的江,洛水的洛。”
他看著她懷中小小的已經了無生息的江洛,似乎有什麼東西從他身體裏被硬生生的被剝離出去了,鮮血淋漓的痛楚讓他臉色更加蒼白:“洛兒.......”
“閉嘴!”公主突然一聲厲喝,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僵立著的江淮:“在他生前,你可曾叫過他的名字?你可曾......喚過他一聲洛兒?”
公主的話化成了一把把利劍紮進了他的心口。
“就算你從未喜歡過我,我是被你厭棄之人......可阿洛呢?”公主悽楚的望著他:“他是你的骨血。他那樣愛你、敬仰你,渴慕著你,你牽過他的手麼?你抱過他麼?你對他笑過嗎?你甚至連一個笑容都沒有給過他。可他依舊那樣深深地愛著你,哪怕你從來都不曾愛過他。”公主低下頭,溫柔的凝視著懷中的江洛,輕輕的說:“我的阿洛......” 19
她忽然把江洛小心翼翼的放進嬤嬤的懷裏,然後抬起頭來看向江淮,目光如冰棱一般寒峭:“你把阿洛一個人留在了這裏,是不是?”
她知道,今日是江淮沐休的日子,老將軍突然叫人來接阿洛,是為了讓他們父子親近。
江淮臉色煞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時此刻他再不是戰場上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愧疚悔恨像是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公主朝江淮一步步走去:“你把阿洛還給我......”
她眼中的淚盈滿眼眶:“你把阿洛還給我。”
刷的一聲!
眾人只見眼前寒光一閃,緊接著便是一聲聲高低起伏的驚呼!
卻是公主將江淮腰間的佩劍拔了出來,抵在了江淮的胸口,她的眼眶發紅,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眼眶中滾落出來,她手持著劍,劍尖抵在江淮胸口,淚光中是冰寒徹骨的決絕和恨意,淒厲的聲音中帶著無盡的痛楚:“你把阿洛還給我!”
“公主!”
“將軍!”
“殿下!”
此起彼伏的驚叫聲中。
江淮閉上了眼。
鋒利尖銳的刀尖瞬間刺破了他的皮膚——
入肉半寸。
劍尖驀然停住。
抽出。
“鐺!”的一聲,劍落在了地上。
江淮睜開眼,看著公主。
公主臉上淚痕未幹,聲音冰寒入骨:“今日我承受之痛。他日,必將百倍償還。”
江淮臉色煞白,眼神中帶著難言的痛楚。
她重新將阿洛抱回懷裏,臉輕輕貼了貼阿洛冰涼的臉,聲音輕的像是生怕驚醒了他:“阿洛,我們回家......。”
說罷,她抱著阿洛徑直從江淮身邊走過,將軍府的下人全都潮水一般散開,分出了一條通道,公主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西風園,走出了這座曾經寄託了她少女時期美好幻想的將軍府。
“OK!過了!”
導演畫外音一響起。
現場幾乎所有的工作人員和演員都忍不住鬆了口氣,從剛才營造出來的悲傷氛圍中脫離出來。
符敘彎下腰把小柚子放了下來。
要是導演再不喊停,恐怕小柚子就要脫手而出了。
符敘站在那裏,臉上還有淚漬,坦然的接受著所有在場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驚歎的目光。
“許白,這場演的太棒了!”導演對著她比了個大拇指。
張導完全被許白在這一場戲中發揮出來的演技給震驚了,甚至說是震撼都不為過。他甚至覺得,這一場戲,換成任何一個女演員來都不會比她演得更好了!
許白在這場戲當中加了非常多劇本上沒有的細節,她的演法也和劇本上寫的不大一樣。
比如瓔珞公主看到江洛屍體的時候這裏是有一場撕心裂肺的哭戲的。
這種外放的戲從觀眾的角度看起來比較有震撼力,會讓人感覺這個演員很有演技,也是演員更容易駕馭的演法。
但實際上,無論是導演還是演員都知道。
演戲,收比放更難。
在收的情況下,對演員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情緒的要求都非常高,演技不到位很容易就演成內心毫無波瀾,無法準確的傳遞給觀眾所飾演的人物情緒,也就是現在網友經常會吐槽的面癱式演技
而許白主動要求把放的演法改成收的演法,甚至她還在臺詞上做出了一些改動。
比如那三句“把阿洛還給我”的臺詞,原劇本上是只有一句的。
她說了三遍。
她的情緒也遞進了三次。
從收到放。
一遍比一遍有力、震撼。
讓人切實的感受到了她的喪子之痛。
“許白,你演的真的是太棒了!”安萌萌紅著眼眶遞過來一張紙巾,眼睛裏閃爍著崇拜的小星星。她剛才在一邊旁觀都看哭了,之前她還能強忍淚水,直到符敘接連三句把我的阿洛還給我,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安萌萌捂住嘴,眼淚嘩嘩下流,那一刻她看到的不是符敘,彷彿就是劇本裏那個幼子夭折的瓔珞公主。
符敘細細的把眼角的淚擦幹,然後笑了笑。
這場戲演下來她也嘗過了瓔珞公主的痛,一時半會兒有些緩不過勁來,看到被劇組工作人員用毛毯包住的小柚子之後心情才稍稍平復了。
而盛放,則是久久都回不過神來,整個人沉浸在剛剛被符敘營造出來的悲情氛圍中,難以自拔。他的內心震顫不已,因為符敘在剛才那場戲中展現出來的演技。
有那麼一段,他完全被符敘帶入了戲中,完完全全成為了江淮,悲痛、絕望、愧疚、悔恨......完全是從內心中迸發出來的最真實的感受,甚至無關演技,而他也感受到了符敘身上那巨大的哀痛,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甚至是每一句臺詞,沒有面目猙獰,沒有撕心裂肺,卻讓人感受到她的絕望她的痛她的恨。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就好像對方是一個比你強大很多的對手,直接把你帶入對方的氣場,不得不跟從對方的節奏。
那種壓迫感刺激著他的情緒。
至少在這一場戲中,盛放必須承認,許白的表現出了遠超於他想像的演技,甚至超過他。
盛放似乎終於知道在學校的時候老師說這世上有一種人是天生就吃這碗飯的,你付出一百分的努力,也比不上他們與生俱來的天賦。
而毫無疑問,許白就是屬於這類人。
這個發現讓盛放很難得的產生了一絲挫敗感。
他一直對自己的演技很有自信,但是在這場戲中,他卻屬於被壓制的那方,在戲裏因為入戲所以還沒有感受的那麼明顯,出戲以後才能夠更清晰的分析,他完全被符敘帶入了她的氣場中,被她壓制,被她帶領著......
她似乎每一次都會讓他感到驚訝。
他的目光忍不住追隨符敘,符敘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輕輕側過頭來,遙遙對著他綻出了一個笑。
盛放微怔,忍不住伸手按住心臟的位置,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來,從未有一刻感受的如此清晰,他的心臟正因為遠處那個人的笑容而急速跳動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一章哭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