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陸時

　雖然今天只是來見昔日恩師，秦璐依然非常認真的挑選了一條月白色的長裙，還仔仔細細地化了素顏妝。

　因為秦璐打心底極為尊敬自己的小提琴啟蒙老師——傅真賢。

　傅真賢是國內知名小提琴演奏家，當時收秦璐的時候剛過五十，已經是即將退休的年紀，然而到現在都六十有五了，這個閒不住的老人家還在做A大的客座教授呢。

　提著琴箱，秦璐因為提早了十幾分鐘出門因此此刻腳步十分悠閒。

　秦璐初高中都是在A大隔壁的附屬中學讀的，放學就去A大的琴房練琴，對A大早已摸得透透的了。

　四年時間，外面的世界日新月異，只有大學校園舊貌不改，到處都有曾經的回憶，秦璐走著走著突然一時興起，拐向通往琴房的路。

　A大的音樂學院在全國排的上名頭，因此也格外注重音樂系，琴房直接給了一棟樓，還在秦璐出國的四年裡又重新修葺了一遍。

　大約是上課時間，琴房裡並沒有多少在練琴的學生，秦璐本來就打算在外圍瞄了一眼，結果一走近被琴聲吸引住了。

　是李斯特的《鐘》。

　……又好像不是。

　這首跨度大難度高的曲目很顯然不同於秦璐記憶中的那樣，在節奏與標準的處理方式上都讓人感到陌生，卻又意外的毫無違和感，就像是讓一首曲子重新獲得了新的生命一般。

　琴房人少，秦璐很容易的就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A大的琴房每一扇門上配了一個小玻璃窗，可以讓外面的人確認裡面有沒有人，秦璐就透過玻璃窗看了一眼。

　那是一個少年，剛毅的側臉逆著光，濃眉微皺，線條半融進窗外的春景中，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鍵上飛速的跑動，耳朵上的黑色環狀耳釘很是醒目。

　他閉著眼睛，抿著唇，專注地感受著音符的起伏，沒有註意到門外多了一個人。

　秦璐沒忍住站在門外硬生生的把整首鋼琴曲聽完才意識到時間迫近，不得不加快了去第二教學樓的腳步。

　最後好在踩點到了。

　“哦！這次很準時嘛丫頭。”

　傅真賢還是那麼和藹，看著秦璐的目光溫柔中又帶著點期許，“昨天行舟說要讓你多睡一會兒，睡得還好嗎？”

　一提起嚴行舟，秦璐哼了一聲，一副餘氣未消的樣子，“您別提他了。”

　提起來就來氣。

　“好好好……不提他。”傅真賢無奈地笑開，“那這次比賽你對要準備的三首曲目，有想法了嗎？”

　“我已經想好啦。”秦璐說，“初賽就用d小調小提琴奏鳴曲第二樂章。”

　“勃拉姆斯的那首是吧，很適合你。”

　得意門生的選曲，傅真賢當然不會有什麼異議，他走下講台隨意地找了個地方坐下。

　“好，那丫頭你先獨奏一遍給我聽聽吧。”

　秦璐不怯場，從打開琴箱拿出自己的小提琴，擺好姿勢，臉上的表情已經不一樣了。

　當陸時慢悠悠地來到302教室的時候，窗外正好路過了一陣風。

　風從教室的窗戶穿入，吹起了講台上正閉眼獨奏的少女那月白色的裙擺。

　在充滿悲愁情緒的曲調中，那一襲長裙彷若溶於夜色長河之中的冰涼月光。

　陸時站在教室門口，兩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沒有選擇敲門。

　傅真賢專注地註視著此刻被琴曲情緒感染而微微皺起眉頭的秦璐。

　直到演奏完畢，秦璐緩緩地放下琴弓，傅真賢才從秦璐為他營造的音樂氛圍中清醒過來，看見已經在教室門口站了一會兒的陸時。

　“小時來了！”傅真賢站起身，說著又看向秦璐，“丫頭啊，這就是我給你找的鋼伴，叫陸時。”

　“來晚了。”陸時走進教室，兩隻手依然沒有從兜里拿出來，黑眸打量了秦璐一眼，又懶懶洋洋地移開，“抱歉啊老傅。”

　聲音有點煙嗓的味道。

　雖然秦璐對他喊傅真賢為‘老傅’這件事不太滿意，不過好歹是第一次見面，還是朝他友善地伸出手。

　“你好，我叫秦璐，這段時間就請你多多關照啦。”

　秦璐微微仰起頭，看著眉眼鋒銳的少年。

　陸時似乎有些不情願，黑眸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別處，卻在傅真賢的注視下還是把手從口袋裡抽了出來。

　“小時這次要好好加油啊！”倆人握手，傅真賢看起來才是最高興的那一個，“我差不多也該去上課了，曲子的事情你們自己商量一下，過兩個星期你們合完了我再來聽。”

　說完，傅真賢就端著他的保溫杯離開了。

　傅真賢走後，陸時跟秦璐交換了一下聯繫方式，就把手機塞回褲子口袋。

　“我先跟你說一下，我這兩天沒空。”

　※※

　夜，充斥著快節奏鼓點的酒吧里，最大的那張桌子整整圍坐了一圈人。

　“陸哥，今天怎麼樣啊？”人群中不知道誰問了一句，“傅老師還真讓你去當伴奏啊？”

　提起這件事，陸時就忍不住狠狠皺起眉，“估計是板上釘釘了，煩。”

　“那人男的女的啊？”有人隨口追問。

　“女的。”

　“好看嗎？”

　陸時垂眸，腦海中浮現那個朝自己微笑的漂亮面孔。

　“漂亮又怎麼了！”坐在陸時身邊的人立刻搶白，“我陸哥什麼時候給人當過陪襯啊，再漂亮那也不行啊！”

　“就是，傅老師太過分了吧，竟然讓陸時去給別人伴奏！”人群中一個女聲接話。

　那女生身旁的男生立刻笑了起來，“薛琪，你攻擊那個女的還行，攻擊傅老師就不太好了吧。”

　名喚薛琪的女生癟癟嘴，沒接話。

　“對了陸哥，今天我們幾點回去？”另一個男生看了一眼手機，“明天你是不是還要和那個人練習？”

　只見陸時拎起一罐啤酒仰脖灌了一大口。

　“練個屁。”他放下易拉罐抬手在唇邊擦了一下，“玩爽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