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這個女人出現得異常蹊蹺,那一身垂到腳面的長袍不是登山的行裝。而且她身無長物,連一個裝乾糧的口袋也沒有,敢情她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柳南江正想發問,那女人已然輕聲道:“不要問我名和姓,也不要問我從何處來,更不要問我到何處去,我只想和你談幾句話。”
聲音低沉而清悅,語氣神秘而又文雅。
構南江不禁被眼前這個白衣女郎周身所散發的神秘氣氛所鎮懾住了。良久,才輕聲問道:“請問姑娘有何見教?”
白衣女郎道:“奉勸相公,今後不管對任何人,任何事,非親耳所聽,親眼所見!萬不可輕信,否則你會吃虧。”
柳南江心頭一怔,忙道:“姑娘能否再說得明白一點呢?”
白衣女郎道:“相公是聰明人,說得太明白,反沒有意思了。”
柳南江深深一揖,道:“多謝姑娘!”
白衣女郎並未回禮,仍然筆直地站著。
待柳南江揖轉,又道:“還有相公不可對任何人輕諾。”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動,忙問道:“已經對人許諾的呢?”
白衣女郎道:“自然應該守信作到,不過卻不必盲目守信。”
柳南江問道:“在下不甚明白,盲目守信這句話怎樣解?”
白衣女郎道:“已作之承諾,即使損己也當為之。如果所作之承諾,作起來不但損己,而且損及旁人,或損及更多人,如硬著頭皮守信而為,那就顯盲目了。相公不可不慎。”
柳南江道:“古人云:人無信不立:又云:守信之譽……”
白衣女郎接口道:“古訓自當遵循,但是不可迂腐……”
語氣一頓,又道:“妾身又說到此處,相公前途尊重。”
語罷,掉頭而去。蓮步珊珊,體態輕盈,絕不似一個武林佳人。但是,一個平常女子會在此處出現,卻又令人難以置信。
柳南江目送那白衣女郎的身影消失於林陰深處後,不禁仰首望天,出起神來。
白衣女郎的話雖然顯得模糊,柳南江心中卻又明白,是指某人某事而言。她的態度是友善的,語氣是祥和的,但她卻有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神秘,自然柳南江並不能完全將她的話當作主釋。
何況世事真假難分,真被疑對真也假,假無破綻假也真。
柳南江突然發覺自已竟然在這寂靜的山林中陷於冥想,不禁啞然失笑。抬足踩熄火堆,向高處奔去。照他的計算,日出之時,他已可達望鹿坡了。
山道一里之遙,比平地十里還要累人。
登上一座絕壁後,眼前突然出現一塊盆地,約有裡許方圓。在如茵綠草之中有一條寬約二尺的山道。說也奇怪,那條小道之中,竟然不生青草,就像有人經常在清掃這條山道似的。
柳南江順著這條直的小徑前行裡許,地勢漸陡,一片偌大松林擋住前路。
柳南江停步觀察,發現道旁豎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碗口般大小的八個大字:“此徑已封,進入者死。”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怔。
再一細看,才發現那塊木牌早已腐朽,想必年代久遠。
是誰立下這塊木牌呢?莫非那三先生簫雲達生前立的嗎?
柳南江自然不會就此折回,微一沉吟,他就決定將這塊木牌撤去。簫雲達已死,他不願意作出對死者不敬的事情來。
柳南江蹲下身子,雙手正要去扶住本牌準備拔將出來。驀然聽得一軋輕叱,道:“休要妄動!”
柳南江身形霍地一旋,循聲望去,只見一塊離地丈餘的磐石之上坐著一個人。
極目細看,那個人竟是“斷魂娘子”古寒秋。
古寒秋見柳南江轉過身來後,立刻從磐石上一躍而下。她身上仍背著那個裝蛇的竹簍,手中也依舊拿著那管黑竹簫,往那木牌一點,問道:“你可知道這木牌是誰立的?”
柳南江反問道:“是肖三先生嗎?”
古寒秋道:“既知是死人遺物,為何要去搬動?”
柳南江道:“正因為肖三先生已死,所以在下要撤去這塊木牌。不然,豈不是無人敢進此山?”
古寒秋冷聲道:“三先生雖已過世,卻還有個未亡人活在世上。”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古娘子是要繼承三先生的遺志嗎?”
古寒秋搖搖頭,道:“我無意封山不讓人進,但是亡夫的手筆卻不容毀棄。”
柳南江原以為會有麻煩,聽古寒秋如此一說,心頭不禁一鬆,笑問道:“那麼,在下可以繼續行程了?”
古寒秋一擺手,道:“請便,無人攔阻。”
柳南江轉身往松林內大踏步走去。
古寒秋突又嘆道:“相公請回。”
柳南江轉身問道:“有何見教?”
古寒秋道:“恕妾身多口,請問相公意欲何往?”
柳南江不假思索地回道:“目的地暫定望鹿坡,也許將登三老峰頭。”
古寒秋道:“依妾身看來,相公還是不去為妙,就此下山吧!”
柳南江輕笑道:“請問娘子,是山中有毒蛇猛獸?還是有長精鬼怪?”
古寒鐵道:“山中幾個殺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被他們看見,你也許難以活命。”
柳南江道:“在下並不惹他們。”
古寒秋道:“信不信由你吧!”
柳南江笑問道:“請問古娘子因何如此關懷在下的安危?”
古寒秋反問道:“相公是喜歡聽真話?還是喜歡聽假話?”
柳南江道:“自然想聽真話。”
古寒秋道:“那把古劍在你手中毀之較易,落入那些渾世魔王手中,想要毀掉,就可能要大費周折了。”
柳南江道:“古娘子有如此自信嗎?”
古寒秋道:“雖然相公曾於午間在松林酒店中一招擊敗‘無情劍’單英傑,但是妾身若存心要毀去那把劍,自信尚有此力。”
柳南江曾判斷古寒秋的目標是針對他的人而來,毀劍不過是藉口。現在古寒秋口中的“存心”二字似乎又留了餘地麼?
古寒秋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柳南江第一次聽到她的笑聲,雖然那種笑聲稍嫌蒼涼,發自女性之口,仍不失其柔媚。
古寒秋長笑以後,目光在柳南江面上一掃,問道:“相分準備妥協?”
柳南江道:“在下只是想保存一把好劍,否則當古娘子‘誓毀天下名劍’的大功告成後,武林之中就只剩下一些朽鐵了。”
古寒秋道:“你是真心想保留你身邊的古劍麼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自然是真的。”
古寒秋道:“答應香妾身辦一件事情就好了。”
柳南江心中暗笑,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而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古娘子請告訴在下辦什麼事情,在下方能答應。”
古寒秋背過身去,沉聲道:“先夫遺失了一樣東西,想麻煩相公找回來。”
柳南江問道:“何物呢?”
古寒秋一字字鏘鏘有力地道:“一方玉珮。”
柳南江心中一動,口中卻淡然一笑道:“教在下哪裡去找?”
古寒秋道:“妾身自然會告訴相公,那方玉珮如今下落何方。”
柳南江笑道:“娘子既已知下落,卻為何自己不去尋找?”
古寒秋道:“給你一個效勞的機會,以便保存你那把古劍。”
柳南江道:“多謝娘子美意,那麼請娘子告訴在下,玉珮落於何人手中?”
古寒秋道:“那方玉珮現在落於‘祥雲堡’堡主秦羽烈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