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黎霜頸項上夾了木板,這樣才能勉強支撐她被晉安弄傷的脖子。醫婆說她最好在床上躺上一個月,但沒有那麼多時間給她折騰。
黎霜第二天清晨一大早就起了床來,尋了紙筆給山下軍隊修書一封,讓他們按兵不動,將書信託人送下山後,她便扶著好像比平時重了千百倍的腦袋,慢慢往那地牢的方向走。
剛走到了那地牢入口,便見得還有幾分睡眼朦朧的巫引正在那兒開門:「黎將軍。」他見了黎霜扶著脖子的模樣,不由得將瞌睡笑醒了幾分,「你不再躺幾天?」
黎霜瞥了他一眼,巫引還是笑眯眯的盯著她。
嘖,不是自己的兵,不怕她,她還連訓都不能訓他。
黎霜只得冷著一張臉不說話,巫引兀自笑著拉了地牢的機關,與黎霜一同走進地牢裡去。
「但聞昨日夜裡玉蠶蠱人並無任何異動,算是他來長南山這段時間最安分的一個晚上了,玉蠶死忠於主的名聲果然不是虛傳。」巫引一邊引著黎霜下階梯,一邊藉著兩旁的火光打量了她的神色一眼,「只是可惜,這一次的玉蠶主人並非是我。」
黎霜終於轉了眼眸,瞥了他一眼,啞著嗓子道:「生不逢時也怪不得別人。」
巫引被她這句話噎住,頓了一頓才道:「黎將軍倒也不是一個客氣的人,不過要說怪,我倒也沒怪過將軍,與我而言,玉蠶認你為主,或許還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黎霜眉梢微微一挑。
不用她說話,巫引便自己道:「黎將軍或許還沒發現吧,你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與普通人不一樣了。」
黎霜一愣,倏爾思及前不久在塞北之際,常萬山從南疆拚死帶回黑甲神秘人的消息,他身中巫蠱,而當黎霜將手靠近常萬山心口的時候,那些蠱蟲都忙不迭的從常萬山的身體裡面逃了出去……
「玉蠶找到宿主之後,融入宿主身體,及至宿主死亡前都會潛藏在宿主的血脈之中,給予宿主強大力量,也與宿主的血脈融為一體,成就玉蠶蠱人。
「玉蠶蠱人吸食的第一口鮮血會讓他認主,認主之後便對主人死心塌地,同時會極度依賴主人,因為主人的氣息是唯一能安撫玉蠶的東西,也是唯一能使玉蠶與蠱人結合更緊密的東西,所以玉蠶蠱人會其渴望待在主人身邊,時刻感受主人血脈中的氣息,甚至會渴望與主人……交合。」
黎霜渾身一僵,差點沒一腳踏空,從樓梯上摔下去。
巫引扶了她一把,面對黎霜回過神來,盯著他時驚詫的目光,巫引顯得有些無辜的撇了下嘴:「我阿爹養的玉蠶蠱人是個大美人兒,可我阿爹死後靈女和我阿娘相爭,輸了,她便偷了玉蠶便跑了,她想養的蠱人,當然是個男的。」巫引笑了笑,「我觀這玉蠶蠱人的身材樣貌,也著實是個世間少有的極品。」他給黎霜眨了下眼,表情充滿不可言說的微妙笑意,「將軍有福了。」
「咳。」黎霜咳了一聲,嗓音沙啞至極。
「而玉蠶蠱人一旦與主人接觸久了或者有身體的交流之後,主人便也會染上玉蠶蠱的氣息,玉蠶蠱乃王者蠱,其他蠱蟲皆是懼怕不已,所以你到我這五靈門裡來,即便沒有任何驅蠱的手段,也沒有蠱蟲敢招惹你。」
身體的交流……
黎霜聽得耳根子有點熱。
她與晉安的身體交流……只是蓋著棉被純睡覺而已……雖然,卻是是有幾次被強吻……
「那你……還來找他。」黎霜努力岔開話題,讓自己不再去回憶。
「其實,對我來說,找不找玉蠶都無所謂。」巫引解釋道:
「前些年沒找到玉蠶的時候,我五靈門也沒人敢來冒犯,可因著這是族裡聖物,老一輩始終不肯放過,在聽說塞北出了一個身手超乎尋常人的英雄的消息後,我便帶人去了塞北。找到玉蠶蠱人,將他帶回。我是做了無論如何也要將玉蠶從他身上引出來的打算的,因為我可沒興趣讓一個男人每天對我垂涎三尺。」
黎霜聽的有些好笑,想想若是晉安每天像纏她一樣纏著巫引,那畫面……
有點難以言喻的奇妙。
「可沒想到……」巫引指了指面前的門,「他比我還執著,無論如何,也都沒讓我把蠱取出來。」
黎霜站在鐵門前,透過鐵門上的絲網空隙,看見了裡面的場景,還是與昨天沒什麼兩樣,昨日巫引將他帶走後,就再沒有人敢靠近這裡,鐵門鎖著,裡面牆上的鐵鍊斷了兩根,還有三根分別困住了那人的頸項與雙腳,只是與昨天夜裡不一樣的是,在那方被困住的,已經從一個肌肉分明的壯漢,變成了一個小孩。
衣服像破布一樣搭在他身上,他好像累極了,蜷縮在冰涼的地板上,靜靜的睡覺。
是晉安。
真的是他。
巫引也往裡面望了一眼:「當真安靜,許久沒見他這般睡著了。」
「他……」黎霜艱難開口,「為何會……」
「許是靈女煉蠱人的時候除了些差池,而至於具體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將他捉回的那一天,他便是如此,白天變小晚上變大,變來變去……」巫引頓了頓,「你與他在塞北呆了那麼就,你竟然不知道?」
黎霜沉默。
她不知道。
她甚至懷疑過晉安是那黑甲人的兒子,但……誰能想到竟是這樣的關係,正常人都想不到吧!
「他約莫算是我五靈門這麼多年以來最奇特的一個蠱人。唔,雖然你也算是最奇特的一個主人。」巫引道,「歷代玉蠶蠱認主的只會是五靈門的門主,門主自小接受蠱術教導,對於我們來說,玉蠶蠱人不過是個人形的蠱罷了,我父親養的玉蠶蠱人,他會與她有必要的接觸,但不會抱她,吻她,也不會對她有對我母親那樣的感情。」
黎霜望著裡面的晉安,耳裡聽著這話,卻不經意皺了眉頭。
「對一個蠱投入這樣的感情,黎將軍,你可小心。」巫引這話說得淡淡的,卻算是他對黎霜說得最為善意的話,「他是沒了人性的蠱,他沒有過去的記憶,身份。他對你的依賴,留戀與忠誠,皆是因為他是蠱人,他必須忠誠於你而已。將軍需得拿捏分寸才好。」
拿捏分寸?
什麼是分寸?
在她眼裡,心裡,晉安不是一隻蠱,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與黎霜而言,他也不是沒有過去,沒有身份。
他有。
他有他與她的過去。他也有身份,那個叫晉安的身份,那個流傳在塞北的,成了傳說的身份。
他是人,不是蠱。
黎霜推開鐵門,「吱呀」一聲,她踏入地牢,蜷縮在地上的小孩被驚醒,抬起了頭,他望見了黎霜,登時,似有千萬丈光芒照進了他的眼底,讓他一雙眼睛都亮了起來。
黎霜心底那些堅硬在這一瞬間都好似被軟化了一樣。
她走上前去,在晉安面前跪坐下來,抬起手,幫他抹掉了臉上沾染的地上的污泥。
而晉安則抬起了手,輕輕觸碰了她脖子上的木板,霎時間,那雙透徹清亮的眼眸,便微微紅了起來:「痛……」不是詢問,而是肯定,肯定得像是有刀子扎進了他的心窩子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