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散場後,邵剛儼然成為第一主角,畢竟趙向東許衛國一直領先,他們最後能獲取上軍校資格,大夥兒早有了心理準備,反倒他這匹黑馬殺出來太突然。
七八個平時交好的夥伴起哄,一群人一擁而上,直接將邵剛抬起來,一二三往上拋,完事接住再拋。
邵剛本來暈陶陶的,被拋了幾個來回他清醒了,趕緊扯著嗓子吆喝:“嗨,不對啊哈,我這個就學習班而已,你們咋不拋東子和衛國呢?”
趙向東許衛國對視一眼,把通知函一揣,利索擼起袖子就上,笑駡道:“沒錯,拋的就是你!”
這麼一來,氣氛更加熱烈,邵剛的大嗓門寡不敵眾,立即被大家哄笑聲淹沒。
“這群猴崽子。”李政委和劉團長張副團長駐足圍觀片刻,笑駡一句,三人直接甩手走人,由他們瘋去。
首長走了,大家鬧得更厲害,將邵剛扔在地上,疊羅漢般一個接一個壓上去,最底下的邵剛誇張哀嚎。
這種喧鬧之中,有一人是格格不入的,他就是王建國。
六月份正午的陽光猛烈,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他卻覺得渾身冰冷,心臟止不住顫慄。
他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卻幾乎能肯定,這個學習班的名額本來是他。
王建國在劉團長李政委手底下已經十年,在兩人還是營長教導員時,就脫穎而出,受二人關注提拔。
經年累月的心腹當下來,他對兩位首長的性情,行事作風可謂瞭若指掌。
首長們欣賞他,重視他,同樣也欣賞重視趙向東,二人不分上下。
要是只有一個機會,首長們做出選擇恐怕會很艱難,畢竟兩人都是他們重視的愛將,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但如果機會是兩個,首長們大概就會很高興,也不用左右為難了。
軍校資格憑的是個人本事,首長也不用糾結,當然他們還是會惋惜的,畢竟軍事軍官名額只有一個,註定得刷一個人下來。
這個被刷下來的人,如無意外是王建國,槍林彈雨都闖下來了,回頭在文化方面吃大虧,相當讓人遺憾痛心
這時候又來了個學習班,想當然的,首長們會毫不猶豫將這個名額給了他。
正常情況應該是這樣的,可惜,可惜實際宣佈後,這名額卻越過他,落在邵剛頭上。
可是,這又能怪誰呢?
自作自受,還能怪誰?!
是他辜負了首長們一直以來的信任,還有多年的期待。
不遠處歡呼還在繼續,王建國臉色慘白,熱風吹過,他覺得臉上有些涼,伸手一抹原來是淚。
淚水有點鹹,苦且澀,一如他的心。
*
劉文娟坐立不安,不時支著腦袋往窗外望去。
今天是文化考核出成績的日子,同時還宣佈獲得軍校資格的人選,也不知結果咋樣?
她臉色其實不大好看。
昨天舉報調查結果已經出來了,令她不可置信的是,趙向東提前獲得消息並無此事,姜寧確實要高考,已經報名了,家裡有學習資料再正常不過。
怎麼可能?!
可不可能,這都是一個事實了。好在劉文娟為人是很謹慎的,當初她只猶猶豫豫說了自己的懷疑,措辭十分隱晦,且除了對門趙家以外,她一個外人也沒涉及。
出於鼓勵舉報違紀現象的原則,部隊非但不會公佈舉報人,而像她這種僅僅說出懷疑的舉報現象,也不會追究任何責任。
畢竟,規定明確表示,調查取證是部隊的事,同志們有懷疑就能舉報,秋後算帳自然不可能。
只不過,感覺被愚弄的金志江卻憋了一口氣,而且他還十分不屑於王家夫妻的行為,於是在單獨告知完劉文娟調查結果後,他還口頭批評了她一番。
措辭頗為嚴厲。
劉文娟對上政治處的軍官,完全沒有了家裡那種硬氣,她被嚇破了膽,戰戰兢兢,連連應諾,回家後也不敢吭聲,只一個人憋著。
只是沒等她緩過來,宣佈資格的日子就到了,她再添上一層憂慮。
這兩天,丈夫雖沒提及考核情況,但情緒明顯不高,沉默不語常常愣神,這怕是沒考好吧?
而趙向東調查期間依舊參與了文化考核,現在舉報不成立,一切照常進行,恐怕……
劉文娟抿了抿嘴角,“部隊都規定了,涉事人員在調查期間得暫停工作的!”咋趙向東就例外了呢?
她也不敢說首長們的決定不對,只憤憤將手裡正剝著的毛豆扔回竹簍裡,探頭看了看正睡午覺的兩孩子,見兒女睡得香,她乾脆走到陽臺上翹首等著。
有這樣舉動的人很多,曹來喜去後勤打聽消息了,算算時間差不多該回來了,甚至有不少嫂子聚在樓下,一邊納涼一邊等著。
姜寧也是等待中的一員,今天是大日子,她乾脆給自己放一天假,上午把家裡收拾得整整有條,下午閑著,她乾脆去整理一下菜地。
菜地沒有用心經營,不過隨大流撒下的豆種也長成了,收穫不如精心料理的,但好歹有,她摘點毛豆打算回家水煮了吃。
一邊摘毛豆,一邊等著曹來喜回來。
她這個角度看不見家屬區大門的,但能瞄見好些納涼的軍嫂,就低頭摘兩瓣毛豆的功夫,軍嫂們一下子騷動起來了,動作快的已經站起,往家屬區大門迎上去了。
曹來喜回來了?
還真是。
曹來喜本就是大嗓門,興奮之下聲音響徹大半個家屬區,她腳步一轉蹭蹭往菜地趕來,人未到聲先到,“姜妹子,姜妹子!”
“軍事軍官你家向東排第一呀,已經拿到通知函了!”
姜寧大喜,“真的嗎?!”
雖然知道丈夫實力領先,獲取資格也不止想過一次,但真變成事實那一刻,總是讓人萬分欣喜的。
她高興之下,也顧不上手裡的菜籃子了,隨手往泥地裡一放,剛摘下來的毛豆撒了小半,她迎了上前。
“當然是真的,消息上午就宣佈了,整個團裡,就咱們家屬區知道得最晚。軍事軍官是你家向東,政治軍官是許衛國,他倆呀,可以上軍校繼續搭檔了。”
曹來喜喜笑顏開,拍了拍姜寧的手,“恭喜你呀,姜妹子。”
家屬區的軍嫂們,彼此間雖然不時有些小摩擦,但絕大部分是沒啥壞心腸,雖然有點失落,但也早有了心理準備,稍稍回神後,立即笑容滿面恭喜姜寧。
姜寧一一道謝,“謝謝嫂子們,改天請嫂子們到家裡吃飯。”
“那咱們就等著了哈。”
曹來喜樂呵呵,她知道姜寧條件好,也不說啥節省點之類的客氣話。
“咱們呀,還要恭喜來喜呢,請客也少不了她!”
說話的是鄭翠娥,她陪曹來喜一起去後勤打聽消息,見大夥兒好奇看過來,她停了停賣足關子,才笑道:“她家邵剛也有通知函呢,是半年期學習班,咱們團就一個名額。”
鄭翠娥笑著問曹來喜,“你說,你這客該不該請?”
“請,都請!”
曹來喜之所以這麼喜形於色,當然是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大好消息,她本人不好主動宣揚,鄭翠娥說了,她立即拍胸脯答應請了。
“恭喜你呀,曹大姐。”姜寧說得真心實意,這半年期的學習班,是短期學習班裡時間最長的一款,鍍金程度雖遠不及有文憑,但也能排名第二了。
真是可喜可賀!
這消息比軍校資格還要震撼,畢竟大夥兒都沒有心理準備,安靜了半響,才再次熱鬧起來,大家七嘴八舌恭喜曹來喜,羡慕的,遺憾的,帶些失落的,統統都有。
曹來喜樂呵呵的,正準備回應,不想,這時候卻有個聲音打斷了她。
“什麼?學習班?!”
大夥兒循聲望去,只見劉文娟已經擠進人群,她臉上失去血色,“一個名額,選上了邵剛?”
她心道不可能的,來了家屬區半年時間,團裡大致情況她是瞭解的,她丈夫和趙向東,同屬首長們最看重那一撥,趙向東都要上軍校奔前程了,那這個學習班,首長們應該屬意她丈夫的吧?
咋就換成邵剛了呢?!
劉文娟失聲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曹來喜正高興著,聞言立即撂了臉子,怒道:“我男人被首長推薦上學習班,光明正大,咋就不可能了呢?”
她也知道自家男人實力不是團裡最強,但名額都出來了,還有人當面質疑,實在是太氣人。
她冷笑道:“難道就許你家王建國上學習班,其他人上就不可能了。”
這個問題實在太尖銳,劉文娟就算心慌意亂也不敢接,連連擺手說不是。
哪怕,她心裡還真是這樣想的。
其實劉文娟會這麼想,還有一個很重要原因的,團裡三個正營,一個趙向東上軍校,另一個三營長年紀偏大差不多要轉業,基本與學習班無緣,怎麼算,這名額都該落在王建國頭上。
可惜結果偏偏沒有,一營副營長邵剛得了。
為什麼呢?
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影響了首長們對王建國的觀感嗎?導致他錯失這次機會。
電光火石間,劉文娟突然想到了什麼。
難道是,……舉報?
她一張清秀的臉暫態煞白,竟兩眼一翻,暈闕倒地。
“咋回事?咋回事?!”
曹來喜唬了一跳,她一句話能把人罵暈了?效果這麼厲害嗎?
軍嫂們連忙七手八腳將人扶起來,一直安靜旁觀的姜寧皺了皺眉,“先掐一掐人中吧,不行再上醫院。”
她極厭惡劉文娟,但家屬區發生了這事還得迅速處理的,萬一弄出大事,曹來喜就糟了。
*
劉文娟被掐人中掐醒了,不過臉色依舊青白,看著不太好,但她堅決不去醫院,大夥兒拗不過,只能先將她送回家,再安排個人去通知營區通知王建國。
劉文娟昏昏沉沉的,關上大門,挪回臥室床上,這短短路程耗盡了她全身力氣,挨在床上剛闔眼,意識立即開始迷糊。
她覺得自己就閉了閉眼,再睜眼丈夫就回家了。
王建國探過妻子呼吸心跳,發現只是昏睡過去,並無大礙,剛松了口氣,就見她睜眼了。
“建國,建國!”
劉文娟見了丈夫,立即爆出哭嚎,她拽著丈夫的手,低聲哭道:“是不是我,是不是我的舉報,讓首長們對你有偏見了?!”
“不是。”這是我的錯誤。
王建國並不是個推卸責任的男人,只是劉文娟性子左,他不欲解釋,只提了提精神,道:“學習班的機會不多,不會緊著一個人的,上次我上過了,這次輪到其他人。”
他神色黯然,不過不想媳婦再折騰了,想了想,找個貌似靠譜的理由。
只是劉文娟卻難得一次沒有信任丈夫,“不對,你上次學習班是因為立了功才上了,和這次不一樣!”
她自覺真相就是舉報,不知從哪裡迸發出一股子力氣,手一撐坐起,趿了鞋往外跑,“這是我的錯誤,我不能拖累你!”
王建國一把將她拉住,“娟子,你冷靜點!”
劉文娟無法冷靜,她扯丈夫的手扯不開,回頭焦急道:“建國你快放手,我去和領導們承認錯誤,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她一直喃喃著是自己的錯,這模樣看著有點魔怔了。
王建國本就身心疲憊,再這麼一鬧頭也開始疼了,不得已爆喝一聲,“娟子,你聽我說!!”
這一喝讓劉文娟恢復神智,她愣愣看著丈夫,眼淚流了下來。
王建國沒敢掉以輕心,他怕不把話說清楚,改天劉文娟又奔營區去了,他坐在床沿上,揉了揉太陽穴,抬眼看她, “娟子,你不要再鬧了,以後也不要管外面的事行嗎?”
重症得下猛藥,他閉了閉眼,睜開,“你再鬧再管,我就直接申請轉業,咱領著孩子回老家去吧。”
劉文娟怔怔地,和他對視半響,她看明白了,丈夫這句話可不是開玩笑的。
天旋地轉,她腳一軟,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