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到了之後,巴黎下了雪,整個城市都變得浪漫而靜謐。
來這兒之後,這是韓運第一次見到雪。從前他怕冷,冬天下了雪後,除了上朝,很少出宮殿。但韓運很喜歡推開槅扇,坐在燒了地龍的未央宮裏看外面的白雪皚皚。紅牆黃琉璃瓦染上白雪後的風景,他一連看了數年也不膩。
夢夢看見老闆娘幫老闆提行李,兩個人的行李,居然只有一個不大的箱子,在雪糕般的地上劃出長長的齒輪痕跡。
坐上車後,夢夢才知道的行程裏,他們這次不住酒店,而是私人住宅。
房子好像是老闆娘的。
老闆娘跟司機對話時,說一口很流利的法文,聲音顯得很低,像大提琴,而他除了有股莫名的兇氣,其實身姿氣質都相當優雅,坐在寬敞的車後廂,大長腿曲著顯得有幾分委屈。
而韓運,大概他很喜歡這種不一樣的雪景,搖下窗戶認真地看,專注的雙眼中倒映著雪景。伏淵怕他冷,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手掌輕輕撫在他的脖頸上,壓著他的衣服領子,不讓車窗外帶著鵝毛雪的風鑽進韓運衣服裏去。
夢夢就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了,她倒是沒有懷疑過兩人的關係,韓老闆說叫老闆娘,那就是老闆娘。
自從做了韓運的助理兼職化妝師兼職翻譯後,夢夢就發現有錢人的快活日子根本不是她能想像的。
她原以為韓運口中的“私人住宅”,不過是巴黎的大街上某處寬敞的居所,但車子越開越遠,遠離了城市,開進了一個外面樹立著森林的莊園裏。
莊園並不是特別大,堆滿白雪的法式草坪前佇立著一棟高高的藍頂白牆城堡建築,孟莎式屋頂以及精緻的老虎窗,整體而言並不大,但還是讓夢夢覺得……有點過於誇張了。
因為下雪的緣故,這裏潔白得像是童話。
而且,他們這次行程只待二十天左右,居然還專門請來一位專業的英式管家,以及兩個做飯打掃的女傭。
老闆娘是花著老闆的錢?
是不是太闊氣了些。
韓運走在前面,顯然也很喜歡這裏,自小在皇宮裏生活,面對這種法式古堡建築,他當然很喜歡了。
外面冷,他快步地走著,睫毛沾了雪,輕輕一顫便帶一層絨光:“玄著,你以前就住這裏?一個人住?”
“嗯,一個人。”伏淵應了一聲,步伐從容地走在雪天裏,他在這裏住了大概有十年,後來就又去了其他地方,漫無目的,隨心所欲,只是停下來一面看風景,一面尋找那個揣著他的心的靈魂。
進去後,風雪的聲音停了下來,外表看是高大的城堡建築,裏面也大,大廳挑高,寬闊敞亮,傢俱都是舊的,但保存得很完好嶄新。有一個雙螺旋式的樓梯通往樓上。
韓運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專門對夢夢說一句:“他跟我住一間,他要侍寢。”
夢夢到這時,才發現韓運腦子上好像有點什麼問題……不嚴重,不過是不是……太沉迷於角色扮演了?
韓運上了樓梯,進臥室看了一圈,房間裏的壁爐是舊的,床是舊的,地毯是新的,潔白勝雪。
接著他繼續往樓上參觀,他站在閣樓,透過老虎窗看見外面的雪色森林,風景美不勝收。
不過,一想到要在這裏過完年,韓運還是有些想回家了。
當晚,關了燈後,窗簾還是拉開的,房間裏烤著壁爐,窗戶緊閉,玻璃上倒映出橘紅色的柴火燃燒之光,窗外,皎潔月光映照著雪地,微微泛著淡藍色的光。
韓運側身對著窗戶的方向。
萬籟俱寂之中,壁爐燃燒時劈裏啪啦的聲音,是唯一的動靜。
韓運認床這個毛病,到哪里都是,總是得適應一段時間才能老老實實睡覺。他睡不著,心裏還有很多話想說,翻了個身:“你過來一點,我有點冷了。”
被窩裏窸窸窣窣的,伏淵一靠近,韓運就覺得溫暖了。他在裏面扭動了兩下,湊上去了,兩具身體貼得很近,臉也靠在一起,眼神接觸在一起時,韓運有點心慌地把眼睛垂了下去,鼻子裏又聞到了他身上的氣味,有點讓人著迷的味道,似墨非墨,似檀非檀。
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準這種感覺,如果真要形容,上網搜一搜初戀,網友們形容的“小鹿亂撞”,是有些像他現在這樣的寫照。
明明一開始下了命令說“睡一張床可以,睡這邊你睡那邊,絕對不要碰到我”的是他,現在主動要求伏淵湊近一點的,也是他。
因為靠得近,韓運聲音放得很低:“你冬天身體都不會冷的嗎?是你這樣,還是你們妖怪都這樣?”
伏淵同樣低聲答道:“修煉成人的妖怪,大多都不懼寒。”
“那我怎麼這麼怕冷?我也活了一千多年啊。”
伏淵糾正道:“陛下是死了一千年。”而且這具身體並不完美,韓運的靈魂縮在這具軀殼裏,就變得如同正常人一般了,常人不能抵禦寒冷,韓運自然也不能。
韓運一直覺得這裏奇怪,不過從沒細想,他面露困惑,問伏淵道:“那我怎麼會一醒來就是一千年後了?這是不是投胎轉世?可我記憶還在啊。”
“陛下是真龍天子,和常人不同。”
“哦,這倒也說得過去,”韓運算是信服了這個說法,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玄著,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這句話一說出口,韓運就屏住了呼吸,他當然不肯相信毒酒是伏淵派人送來的,可他顧忌著什麼,一直不敢問。直到今天,兩人的君臣關係變得更親密了,韓運才在這樣一個靜謐的雪夜裏問出來。
只要伏淵說不是,那肯定就不是。
韓運很相信他。
伏淵幽深的目光望著他道:“……陛下可還記得敵國質子?”
那天是滿月,是他最容易露出本來面目,現出原形的一天,伏淵不在京城,如果他在,定然不會給人可乘之機。
“是他?”韓運微微睜大了眼,先帝在位時,天下四分五裂,諸侯割據,這位敵國質子,還跟韓運有一定的血緣關係,也有幾分相似。因為韓運即位以後,國師用鐵血手段鎮壓了諸侯國,當時怕這位年少的質子回去造反,便一直將他留在宮裏。
韓運兄弟都對他有敵意,唯有這位質子小王爺,比他的兄弟們還要好上一些,韓運有時候也會召見他,跟他下一局棋,還在宮裏給他安排了差事。
沒想到……終究是養虎為患了。
不過韓運自己也知道,如果沒有飲下那杯毒酒,其實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少則半年,多則兩三年,早晚逃不掉一個死字。
追根刨底,質子會毒死他,是冤冤相報。
得知了真相,韓運反而鬆了口氣,只要伏淵說的,他都肯信,他也不想去追究質子是怎麼跟他的侍女勾搭上的,問伏淵:“那他後來怎麼樣了?”
伏淵以平靜的口吻道:“畏罪自殺了。”他那時不在京城,但韓運一出事,他立刻有所察覺。那天晚上伏淵回去後,血洗皇宮,質子當然也難逃他毒手。他封鎖消息,下葬了韓運,後來,就像史書上說的那樣,他消失了。
韓運的死因,也被掩蓋住了事實真相。
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沒死,皇帝也沒死,兩人躺在一個棺材裏,等待漫長歲月流逝,等待一個重新醒來的契機。
一問清楚,始終縈繞在他心頭的大石頭終於落地了,他很高興地說著早就過時了的情話:“那我們能在千年後,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真是太有緣了!玄著,你覺不覺得?”
伏淵含笑道:“嗯,陛下說的對。”
其實不能說的緣分,而是前世之約,都是冥冥註定的。
因為心裏豁達了,韓運睡意全無,眼睛顯得很亮,歪著頭把臉貼在他的臉上蹭了蹭,伏淵的手自然而然地就抱住了他。
這一抱,韓運感覺身體都軟了,哎呀抱得太舒服了,他可太喜歡伏淵了。
韓運心中一動,一個翻身起來,壓著他、騎在他身上,手指捏著他的下巴,身上燃燒著一種一往無前的逼人之勢。韓運也不知道要怎麼跟男人辦事,他沒那個概念,不過,他也沒那麼急躁,來日方長,早晚他要壯起膽子,把伏淵日得汪汪叫。
此時,不過是因為心中喜歡,想低頭去一親芳澤罷了。
他單手撐在伏淵腦側,對視之下,韓運也沒有繼續看如同漩渦般深邃的黑色眼睛裏。他緩緩壓了下去,特別生疏青澀地……親了親伏淵的側臉。
“陛下……”伏淵也伸手,捧住他的臉。
韓運的強勢,立刻就被壓制住了,分明他還佔據著高位,可是被捧著臉,氣勢頓時全無。韓運有些不滿地盯著他:“怎麼?你整天對我流口水的,還不許我親你一下了?親你就親你了,怎麼了!我告訴你啊,朕今天就要寵倖你!不許反抗。”
他越說越是激動,心跳得又輕又快,快要從喉嚨裏躍出來般。
伏淵沒有心的胸腔裏,突然就漲滿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運寶:汪汪汪!
不知道還有沒有看到這裏還沒明白的。
伏大人沒有心後,也失去了七情六欲,他與小陛下相當於綁定了一個共情系統,韓運暈機,心臟不舒服,他就難受。韓運現在馬馬虎虎的喜歡上他了,對目前的伏淵而言,感情是相對的,他的感情當然也會變化。等於是一個戀愛新手,喚醒一個千萬歲的上古凶獸人當初自己是怎麼一步步墜入愛河的。
寫了很多伏筆,有些還沒寫出來,不要亂猜也不要教我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