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面試的日程安排得很緊，時裝周大面試有數不清的模特來報名、參選，光是等待就要花費半天工夫，一天下來，最多搞定兩個面試，大多時候都只能完成一個。

　　第一天的兩場面試後，韓運又去上了半天的課，里昂說：“上面給你報名的時候，用的是你的中文名拼音，你現在在歐美時尚圈混，還是得起一個簡單好記的英文名才行。”

　　韓運這些日子雖說看了一些英文書，有時候跟夢夢做簡單的對話練習，有時候跟伏淵練習。儘管伏淵跟他一樣是個古人，但人家跟他最大的不同就是智商，而且伏淵還在國外生活了這麼多年，精通多門外語，讓韓運豔羨。

　　他英語造詣不高，辭彙量不是很充足，里昂見狀便提議了幾個：“艾倫？亞歷山大？傑克？湯姆？”

　　韓運低頭想了想，突然想到一個好的，微微掀起唇角一笑：“我決定了，叫King。”

　　里昂的灰藍色眼睛在他自信的臉龐上打轉：“嗯，這是個好名字，也很好記……”King在英文裏的意思是國王、王者，不是特別常見的名字，不免讓里昂覺得，這個亞裔模特是不是有點太自信了。

　　公司怎麼這樣捧他，說他底子好，其實也沒有好到讓全公司的資源都傾斜在他身上的地步吧？

　　里昂著實有些想不通。

　　如此，韓運頂著“King”這個名字，去參加了剩下的幾場時裝周面試。

　　在面試的秀場裏，除了有該品牌的設計總監、設計師、秀導，更有一些利用自己的時尚知名度特權的時裝博主、雜誌編輯。

　　他們被允許進入面試秀場後臺，但是不允許進行拍照，更不允許在時裝周開幕前對服裝細節進行報導。

　　作為面試模特，Balmain要求模特只能獨自進去——語言不通，是韓運最大的障礙。

　　韓運下車前，夢夢還在替他焦急：“怎麼辦啊，昨天那兩個品牌都讓你帶化妝師進去，這個Balmain，仗著自己是時尚行業巨頭就這麼欺負人嗎……”

　　巴爾曼這個品牌，不像路易士威登、愛馬仕那麼讓人廣為熟知，但實際上，這個創立于二戰期間的品牌，是法國的時裝品牌巨頭，創始人皮埃爾巴爾曼先生的名字，就代表著對典雅獨到的理解，這個高級時裝品牌，非常受電影明星、甚至皇室貴族的親睞。

　　此次韓運面試的六個品牌，名氣都很大，有新興的街頭潮牌Pigalle，也有巴黎世家這樣在時尚界首屈一指的品牌。但給韓運上課的秀導里昂，仔細端詳著他的面孔道：“你這樣的古典氣質，巴爾曼是最適合你的品牌，你或許可以成為他們的御用模特。”

　　夢夢是韓運的翻譯，里昂說的話，她都記住了，現在巴爾曼不讓她跟隨韓運進去，那她怎麼為韓運翻譯？韓運又如何面試？

　　她心急如焚，韓運也有些發愁，既然做了那當然要做到最好，爭取幹這一票吃一年。如果他能成為巴爾曼的御用模特，這一年都無需太忙於面試，不必把時間都浪費在面試上。而且品牌與品牌之間，消息都是互通的，韓運的名氣打了出去，不愁沒有好工作找上門來。

　　夢夢歎氣：“里昂說巴爾曼特別適合你，可惜，看來這面試是要黃了。”

　　“我進去試試吧……”正當韓運有些無奈時，腦海裏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他猛地抬起頭，有些詫異地盯著伏淵——伏淵的聲音，怎麼會傳入他的腦海裏？接著，他飛快去看一眼夢夢，發現夢夢完全沒有聽見一般，扭頭盯著面試入口。

　　似乎看出他所想，伏淵摸了摸他的手背：“別怕，一切有我。”

　　韓運心裏突然就定了，但他又不免有些心慌意亂，伏淵能傳音入耳，難不成還有讀心術不成？那自己豈不是什麼秘密都蕩然無存了？他抿著唇，抬頭看了伏淵一眼，夢夢突然叫道：“哎呀，韓哥，時間快到啦，你快進去面試吧，不管怎麼樣，都得試一試！”

　　巴爾曼的面試秀場，是早在兩個月前就開始佈置的，韓運換上拿著公司給他的工作牌進入後臺後，看見了非常多的無關人等。

　　有一些是早已聞名遐邇的超模，有些是知名的時裝博主，還有一些時裝編輯……

　　他們不光愛在時裝周上湊熱鬧，連面試也不放過，想進來看一眼，巴爾曼今年的秋冬設計是什麼樣的。但讓他們失望的是，後臺沒有一件是時裝周發佈會的時裝，而是統一的黑色制服，男女同款，有些像古希臘時期的纏繞式希馬申。

　　而且，不僅沒有有提前見到設計，大飽眼福，也沒有看見了傳聞中巴爾曼品牌花了三百萬歐元打造的豪華秀場。

　　這個專為今年時裝周準備的秀場，就在旁邊，但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入，被嚴絲合縫地遮蔽了起來。

　　韓運不是唯一的一個亞裔模特，他由於語言不通的問題，一進去，就開始尋找同胞，很快，就讓他找到了亞裔面孔。

　　他快步朝對方走去，問道：“你是華人嗎？”

　　對方顯然聽不懂，露出一個有些迷茫的神情，伏淵在他腦海裏說：“這是韓國人。”

　　“你怎麼知道他是韓國人？”韓運在腦海裏這麼想，伏淵並未回答，這稍微讓韓運放鬆了些，伏淵應該只是能透過他觀察到他眼睛看見的東西，也能傳音入耳而不被任何人發現，但是他不會讀心術，不知自己心中所想。

　　有了伏淵的幫助，韓運很順利地排上了號，領取了服裝。

　　更是很聰明地跟著其他模特，找到男更衣間，換上了衣服。

　　男女模特分開面試，男裝和女裝秀，也是兩場截然不同的秀。

　　韓運換上這身，充滿古希臘風情的、滿是褶皺卻能恰到好處顯示出身材的缺陷的面試服裝，從換衣間出去。

　　衣服很有美感，但可以輕易暴露模特的身材缺陷，露出了胳膊，甚至大半截的腿來。

　　空調不是很足，所以有點冷。

　　韓運出去後，這才發現那些個男模一個個都是骨瘦如柴般，而且儘管很瘦，身上居然還有肌肉，看得出這些模特們為了保持身材費了很大的力氣。

　　這下，韓運是真有些發現……自己好像是不如這些專業模特，他的確比別人稍微要壯實一些，畢竟衣服穿在別人身上是剛剛好，甚至還有些寬鬆，穿在自己身上就是略有些緊巴巴的，這麼明顯的差距，不免讓韓運有些紮心。

　　其實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胖，哪里胖了！大帥哥一枚好不好！他口頭上說要減肥，實際上並未落到實處，吃飯的時候依舊一點也不節制。

　　現在，他才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里昂說他身材不合格了。

　　出去後，韓運排著隊，一個紅頭髮的女工作人員飛快地往男模的腰上別黑色的號碼牌。

　　這裏一個同伴也沒有，韓運自認不是怯場的人，可周圍的人跟他都不是一個國度的，各說各話，有的講法語，有的講英語。

　　他語言根本不通，雖說他有隨身翻譯，翻譯還神通廣大，但還是讓他覺得有點格格不入。

　　他特別想讓伏淵多說幾句話聽聽，結果伏淵為了不打擾他，除了特別重要的內容會替他翻譯以為，根本不說話。

　　很快，韓運排著隊進去面試。

　　模特們面試，在另一個小一些的場地。這個臨時秀場就要簡陋多了，清水混凝土的工藝風裝潢，簡單開闊的空間裏，T台就是一個長約二十米左右的黑色地毯。

　　場地裏整齊地擺放著兩排銀色的高背椅，幾張很長的黑色長桌對接在一起。裏面有不少攝像師，品牌設計師、秀導……以及他們的助理，品牌的工作人員都在，還有一些就是特意來觀看的時裝博主、雜誌編輯了。

　　他們低頭時，大部分都在講法語。

　　韓運旁邊的模特在低聲說話，伏淵適時地翻譯道：“他們說，坐在那個位置上，穿暗金色西裝的男人，是設計總監。其實這麼多人，只有他一個人具有拍板的話語權，無論其他人認不認可你，只要他點頭了，勾了你的號碼，你就面試成功了。”

　　一組一組的模特在回字形的黑色地毯上走了一圈，最後等距的站成一排停在中間。這些模特們，統統都是素面朝天，沒有一個是化了妝的。

　　而黑地毯外的所有人都低著頭，在紙上寫著什麼。

　　氣氛有些嚴肅，旁邊有人道：“每年都是這樣，成千上百的模特來，只有四十位可以留下。”

　　“巴爾曼的秀裏，一共需要五十三位模特，其中有十五位是早已內定下來的，要麼是世界超模，要麼是他們的御用模特，你剛剛沒注意到嗎，好幾個呢。”

　　韓運這方面的知識不足，如果讓夢夢進來，估計會尖叫吧，因為哪怕是站在場地裏面試的模特，也有大部分是早已成名的男模，他們身高體長，英俊非凡，而且各有特色。

　　鉑金髮色、金髮、棕發……什麼發色都有，也什麼瞳色都有，堪稱視覺盛宴。

　　很快，一組組的模特走下去，誰也不知道誰留下了，接著，韓運這一組，二十位男模排成一排，人與人之間間隔一米，繞著回字形的黑色T台走了一圈，再停下。在這麼多又高又帥的模特之中，韓運是亞裔，算是得天獨厚，占儘先機，能讓人一眼注意到，再者，他走秀的氣質倒有些不同凡響，很有特色，步伐很大，神情略帶點冷冽，有種唯我獨尊的感覺。

　　二十位模特，走完一圈甚至不要一分鐘，但一分鐘裏，看向韓運的人，超過半數都看了他許多眼。

　　“他身材稍微有點胖了。”

　　“不過倒是別有美感。”

　　按照流程，他們站上一會兒，讓人評估完就行了，這跟職場面試倒不一樣，也不需要回答問題什麼的。

　　沒想到，那位穿暗金色西服的設計總監，突然從手機上抬頭問了句：“誰是‘King’？”

　　King這個單詞，是個不太常見的人名，所以一瞬間，在場模特都以為總監是在問：“你們之中誰才是王者？”

　　居然這麼直白的嗎……難不成，又是有個新的考驗？考驗模特有沒有自信？

　　於是，二十位男模中，竟然有三分之二都不約而同地舉了手。

　　韓運才取的英文名，他自己還不是很適應，看這麼多人舉手，自己也跟著舉了。這時，伏淵在腦海裏提醒他：“這是你的英文名，他在叫你。”

　　那位總監眉頭一皺：“你們這麼多人，都叫‘King’？”

　　他只不過剛剛收到了盧克模特公司給他的訊息，盧克公司為他重點推薦了一個叫King的模特，但是根本沒有告訴他到底是哪個，只說對方有一頭黑髮，一雙迷人的琥珀色眼睛。

　　盧克公司說：“他的人和他的名字很相似，和你們的品牌理念不謀而合，我相信你只要你看見，就能認出來。”

　　黑髮，琥珀色眼睛，這些特徵，聽起來像是一位西方人。

　　有一位模特率先站出來：“本傑明先生，毫無疑問，我就是那個’King’。”這位模特叫奈特，是這二十位之中，名氣最大、資歷最豐富的，在圈子裏，資歷代表一切，所以他這麼說，都沒人反對。

　　本傑明，也就是巴爾曼新上任的設計總監，他銳利的目光掃了一眼這位棕發的男模，認真地分辨了一下對方的瞳色，有些不悅地把手中的鋼筆拍在桌上道：“不，你不是，”他表情十分不耐，譏笑道，“我是問你們，誰叫’King’這個名字！你們不會都同名吧？”

　　聽說他脾氣古怪，接了巴爾曼這麼大的品牌後，一直在尋找自己的繆斯，但一直沒尋找到合適的。

　　一時間，根本沒人敢說話了，手也放下來，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韓運這才施施然道：“先生，我想你要找的King，應該是我。”

　　一旁的模特們，都覺得他是不是失心瘋。

　　奈特更是嘲諷地一笑。

　　韓運英語實在稱不上是好，都是有伏淵在腦海裏提醒，他照本宣科罷了，不然這麼一句話，估計會把他給難倒。而即便如此，他的發音還是存在著很大的問題。

　　本傑明看向他——其實他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東方模特，對方走秀姿態的確讓人很有記憶點，任誰都無法忽略。只不過方才他心想東方人都是黑髮黑眼，沒有往他身上想。這時定睛一看，果然是黑髮琥珀色眼睛，額頭被捲髮擋住了一些，眉眼間有種西方的深邃，兼具西方的精緻，身上有種山水般的飄逸氣質，又帶著渾然天成的貴氣，同時因為他的髮型關係，如同歐洲某國的小王子。

　　本傑明認真盯著他看了他幾秒，似乎在瞧他有什麼魔力，面前二十位模特，一半都是時裝周的熟面孔，這位東方模特完全沒有出現在他的記憶之中過，也就是說對方毫無名氣。

　　究竟是什麼，讓盧克公司這麼推崇他？

　　打死他也想不到，這個東方模特，給盧克公司投資了五千萬美元，才得到了這樣的殊榮待遇……

　　旁邊同他一同面試的模特，都非常吃驚，按捺不住好奇地扭頭瞥著他。

　　和常見的亞裔模特不同，但也沒什麼特別的吧……還大言不慚取這樣的英文名！

　　末了，本傑明總監意味深長地交代了句：“我會聯繫你。”

　　坊間傳聞，本傑明是個同性戀。

　　乃至於從面試圈出去，仍舊有許多人不甘心地竊竊私語，他們聲音談不上小，而且無所顧忌，有的還說的很難聽：“本傑明先生是看上他了吧，現不就在流行圈養一個東方人當情人，帶出去參加派對、宴會，好炫耀。”

　　那聲音大的，韓運明顯是聽見了，結果韓運根本聽不懂……哪里會管他們，他神色如常，換了身衣服就從面試場出去了。

　　不知道背後多少人，還不認識他，就開始編排他目中無人，趾高氣揚。

　　“根本不認識他啊，又不是什麼超模，跟他說話都不理，他哪里來的底氣！”

　　“我昨天去了Pigalle的面試秀場，也看見他了，這個橫空出世的亞裔模特，到底是誰？”

　　“奈特都還沒說話，他就敢打奈特的臉了？你們聽見他的發音沒有，哈哈，笑死我了。”

　　“查到了！我在MDC網上查到了！”

　　“是上了MDC的模特？幾線？哪國人啊！”

　　“——切，就是個五線而已，憑什麼得到本傑明總監的另眼相待？”

　　韓運剛出去，發現外面又飄起了雪。

　　這積雪一直都在，不過雪下一會兒，停一會兒，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只是看著浪漫，走在寒冷的雪中，冰涼的雪花落在臉上，除了冷什麼感覺都沒有。

　　韓運剛才在裏面面試，穿得又少，本就冷壞了，所以一出來，接觸到冷冽的風雪天就打了個大噴嚏。

　　車子就停在路邊，韓運還沒下樓梯，伏淵就打著傘下了車，他身著黑色長大衣，舉著一把黑傘大步走過來，身高腿長，比面試場外出入的那些男模還讓人側目。

　　韓運把手揣在衣兜，站在階梯上安靜等他，雪花輕輕飄落，他心裏有種歲月靜好感。

　　伏淵一過來，傘就遮蔽了雪花，他非常自然地把手伸進韓運的衣兜裏，握住他的手：“陛下冷嗎？”

　　韓運點頭：“冷死了。”

　　一上車，前座的夢夢就焦急地問：“韓哥韓哥，怎麼樣了？遇見了什麼沒有？成功沒有？”

　　“嗯……應該算是成功了吧。”韓運因為語言問題，只知曉自己得到了設計總監的青睞，而不知道其實很多人都開始攻擊他了。

　　模特行業非常殘酷，這種籍籍無名卻被大佬一眼看中的故事，其實也有，但是很少，所有人都妄想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事實上，他們需要不斷努力拼搏，才能站上那些漂亮華貴的T台。而有的人，根本無需如何努力，就能獲得成功，這樣的人，當然引人嫉妒了。

　　好在，韓運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議論的事。

　　車上倒是暖和了，韓運臉都有些凍僵了，他伸手解開伏淵的扣子，手臂腦袋都鑽進去，手圍著他的腰，腦袋靠著他火熱的胸膛，滿足喟歎一聲，腦袋在他身上蹭了蹭：“寶貝，你真是朕的小棉襖。”

　　夢夢原本還打算問一下具體的，一看他這樣，以霸道總裁的語氣跟人撒嬌，居然還沉浸於角色扮演，拿自個兒當皇帝，就瞬間不想說話了。

　　伏淵很體貼地溫暖他，手指捏了捏他凍得有些發紅的玉白耳廓，將他摟得更緊，容色溫柔：“陛下暖和些了嗎？”

　　韓運聞著他好聞的氣味，在他懷裏擺頭：“不暖不暖，再抱會兒！”

　　聽見他對韓運的稱呼，夢夢扭頭看車窗外如夢似幻的巴黎雪景，暗道：又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