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針眼小,韓運腳上的血很快就止住了。
看見路易士哭,一大群人齊齊圍上來抱他、安慰他,甚至打電話叫救護車,韓運刹那間也想哭了——他也疼,他也踩到了針。
可是沒有一個人過來問他怎麼樣了、疼不疼。
他忍不住想,若他還是皇帝,受了傷,所有人都會為他緊張……
想了個開頭,韓運就不願繼續想下去了,他用紙巾按著自己有針眼的腳心,越深想越委屈,他就是個沒人疼的小可憐。
秀導抱著路易士過來,問他怎麼回事:“你腳上也有針眼?”
韓運說:“草地上被人插了幾根針。”路易士爬到了他懷裏來,韓運摟住他,但並不知道怎麼說西語的韓運,也沒辦法安慰他,只能摸摸他的頭。
秀導臉色凝重起來。
韓運:“我不知道是誰幹的。”
秀導:“我知道了,我會去調查的。”
上午和下午彩排時都沒事,那說明針是在觀眾進場前那段時間被人藏進草地的,只要問一問那時候誰不在,很容易排查出來是誰。
那麼多的工作人員,總有人看見的。
“這件事你先不要聲張。”
韓運感覺腳底鑽心地疼,他把帶血的紙巾丟在旁邊垃圾桶裏,抬頭望向秀導:“我可以不聲張,但如果沒有查出來是誰,我就……去報警。”
或許因為韓運受了工傷,薪酬多給他發了八百,因為腳太疼,他連慶功宴也沒參加,就打車走了。
他高興地在社區樓下買了一箱牛奶,提著上樓時,他的腳還是一瘸一拐的,也不知道是疼還是心理作用。
電梯一到,韓運就覺得今天這層樓氣氛不太對,黑壓壓的,燈也不如往常亮,有股難以言喻的森然……走到門口,他看見一隻黑色的狗趴在自己的家門口。
這只狗高大挺拔,身姿像一隻鹿,耳朵尖尖,黑色的皮毛十分油亮,一看就是有名的品種,還是特別凶的那種,渾身都散發一股窮兇極惡之氣。
是他不認識的品種。
韓運怕狗沖上來咬他一口,默默地後退一步。
哪知這狗忽然站起來,朝韓運走來。他自知跑不過狗,而且跑了說不定還會激怒這狗,也沒敢跑,就是害怕地把牛奶抱在胸口,根本不敢動彈。
萬萬想不到,他如今是如此窩囊,連狗都怕。
他被逼退到了牆邊,惡聲惡氣地道:“我警告你啊,不能咬我!”
說完這話,狗便停下了,略微歪頭望著韓運。
……竟然還有點乖。
韓運鬆了口氣,立刻感覺這只大狗也不是那麼地可怕了:“好了,快回家找你主人吧,別賴我這兒了。”他正欲往家門慢慢挪動時,那只凶巴巴的狗卻走到他身旁,韓運以為它真的要咬上來,沒想到那只狗低著頭,溫順地在他腿上輕輕蹭了蹭。
他低頭,看見狗的黑色眼睛裏閃著依賴的光,彷彿找到了主人般。
韓運那天下樓還在電梯裏遇見一個在他旁邊撒尿的泰迪,他一個眼神把泰迪瞪得發抖,所以他不是很喜歡狗。他的豹房裏倒是有很多野獸,但他只是看一看,從來不去碰,不接觸那些野獸。
說來奇怪的是,豹房裏那些兇惡之極的野獸,每次看見他都乖順得像只小貓般,就像眼前這只凶巴巴的狗。
只是……望著這一隻,尤其是眼睛,他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讓他心軟的熟悉感。
他無奈地搖頭,嘟噥一句:“算了,就收留你一晚上,媽的,這麼壯實,看起來比我還能吃……”
狗再次乖順地往他腿上蹭了蹭。
韓運不樂意:“別蹭!”
“是不是餓了?”他按了密碼開門,先把狗趕到衛生間裏:“會不會自己洗腳?”
於是狗就把腳丫子伸進韓運早上出門還沒來得及洗、泡著內褲的盆子裏跺了跺,跺完還在地毯上踩了踩,擦乾水。
“……很聰明嘛!”他把牛奶放下,坐在堆滿衣服的小沙發上,脫了鞋襪,看了看自己受了傷的腳,仍能看得見針眼,好幾個小紅點,皮肉裏暗暗地在疼。
他也不知道怎麼辦,於是把腳翹到了茶几上,伸手按開電視。
而那剛自己洗完爪子的大狗,跳上了沙發,韓運要推他下去:“別上來。”大狗卻不聽,硬是爬到了沙發上,整個龐大的身軀都窩在韓運身上。
韓運猛地聞到一股挺好聞的氣味,他就停下了:“噯,你家主人給你用的香波還挺好聞的……”
狗身上的溫度高,哪怕大夏天屋子裏開了空調,韓運心裏仍是極度不願意抱這只不認識的大狗。
不過看在它乾乾淨淨身上還很好聞的份上,韓運想著自己反正等下也要洗澡,居然沒動了。他隨手搜了一個古裝劇的頻道,抱著懷裏的大狗,彷彿自言自語般:“你找不到家了對嗎?”
他低頭望著狗,狗也望著他。
韓運聲音很低,夾著濃郁的寂寥,琥珀色的眼睛垂下,看著彷彿快要流淚了般:“我也是……我找不到家了。”
他滿臉都是委屈,一個人太慘了,他孤獨壞了,竟然抱只狗都覺得溫暖了許多。
他想,難怪這棟單身公寓樓裏,這麼多人養狗,他們或許都很寂寞。
韓運不會做飯,也忘了點外賣,夜裏喝了幾杯牛奶,吃了一盒蘇打餅乾,給狗喂了幾根火腿腸。洗完澡後,韓運再次攬鏡感歎:“這頭髮什麼時候才能長出來啊!”
他滿臉愁容,覺得短髮簡直醜爆了,自暴自棄的把身上內褲脫了丟在盆裏,打算明天丟了,他懶得洗。
睡覺前,他怕狗上床,就把狗關在了衛生間裏,裏面開著排氣扇通風。
韓運覺得自己能一個人活到現在,也真是個奇跡了。
半夜,他感覺自己腳心癢癢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舔他受傷的那只腳。他睡得太熟,只是似有所查,抱緊了自己的被子,沒有醒來。
月光下,賴在韓運家的那只黑色大狗,在一陣妖異的黑色濃煙當中幻化成了一個高大的人影,他全身赤`裸,十分偉岸,英俊中帶著一股揮散不去的濃重邪氣,頭上還頂著兩個黑色龍角。
伏淵暫時還沒辦法把角給收回去,他要接近韓運,只能使用這樣的方式。當他看見這個韓運時,便知道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六七十年前,地面打仗,炸`彈落在北邙山,驚醒了墓中沉睡的伏淵。他醒來時,記憶回來了一部分,而皇帝的屍骨已寒,魂魄也散了。
這幾十年間,他遊歷人間。他想復活小皇帝,為此造了與他命格相同的坯胎,但他去陰曹地府找人的時候,生死簿上卻沒有韓運的名字,閻王面露異色:“他沒有轉世投胎,恐怕還在人間遊蕩。”
只是伏淵怎麼也找不到他。
十幾年前,考古學家發掘了下葬韓運的陵墓,他便在不驚動任何普通人的情況下,把整個陵墓連帶著山脈都移開了。
他坐在床邊,伸手探向睡顏裏也帶著幾分愁色的韓運。
從前睡覺都是一派天真之色的小皇帝,如今也會為生活發愁了。
伏淵摸了摸他的臉頰,在昏沉的夜色下,深深地注視著他,一聲歎息落下:“陛下,臣不在,你就是這麼照顧自己的?”
韓運睡著了,完全聽不見,在床上翻了個身,似乎是空調溫度開得太低,吹得他冷,他睡夢中嘟噥了句:“朕冷……”
伏淵頓了頓,掀開被子上床,手臂擁住他。
夢裏,韓運又回到了自己的未央宮。
那是他做皇帝的第三年,感了風寒,大病了一場。他躺在龍床上不斷咳嗽,身體異常虛弱。
御醫輪流為他診脈、開藥方,苦得發澀的藥他喝了整整半月,身體依舊沒有好轉,導致韓運後來偷偷把藥倒掉,不肯再喝一口。
他還以為自己就要步太子的後塵,還沒把皇位坐熱乎就活到頭了,心裏很悲哀——他甚至連孩子都沒來得及生一個。
那天晚上,宮裏下了很大的雪,未央宮燒著地龍,門窗緊閉。風簌簌撲在窗紙上,太監稟報說:“皇上,國師大人在未央宮外。”的時候,韓運半睜開眼,有氣無力地動了動手指尖,用沙啞的聲音吐出一個“傳”字來。
他眉眼之間有幾分心情鬱鬱的寡淡,受病痛折磨,韓運已經連著半月心情不順了,可是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
伏淵進來時裹挾著滿身風雪,那股冷意讓韓運緊緊地裹著被子。
國師一進來,便立刻發覺這殿中悶得異常,讓人呼吸困難,而龍床之上的小皇帝,更是臉蛋通紅,紅得極不正常。
韓運揮手,示意所有服侍的人都退下,他遠遠看著那個高大身影漸漸走近。
國師走到龍床前,問韓運:“陛下為何不開窗?”
韓運身上沒力氣,也放棄了坐起來的打算,他一雙因為生病而顯得迷蒙的眼睛注視著國師,慢吞吞地道:“御醫……不讓朕吹風。”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鼻音。
國師嗤了句“庸醫”,便大步走向窗邊,伸手便推開了兩扇窗,隆冬的獵風呼呼地灌進來。
韓運縮在被窩裏微微發抖,嘟噥似的道:“朕冷……”
“冷?”伏淵愈發走近了些,幾乎走到了小皇帝的眼前,韓運高高仰頭看他,只看見一雙垂下來凝視著自己、冰雪一般的眼睛,但那裏頭,是包含有一種韓運只在自己母妃眼中見過的憐愛。
韓運心中動容,可憐巴巴地點頭,說自己冷。
接著,伏淵做了個讓韓運意料不到的舉措,他坐在床榻邊,把手伸進小皇帝的被窩之中,抓住了他的手。
韓運駭然,一雙眼睛瞪大:“大膽!”
然而他因為生病,說話瞪人都沒有威懾力,如同一隻可憐又可愛的病貓,只引得伏淵一笑,垂首溫聲道:“陛下可還冷?”
說來奇怪,國師分明剛從風雪裏走來,但他身上的熱度,似乎比這未央宮燒的地龍還要溫暖。是暖而不是燙,這讓韓運有種久違的舒服,彷彿自己身上的病痛,忽然就消散了。
但臣子對皇帝做這樣的事,成何體統!
韓運臉色是不正常的紅,想抽出自己的手,奈何他力氣遠遠不及伏淵。他咳嗽道:“放開朕!”
國師握著他的手心,也不說話,更沒有把他放開。
韓運索性不管了,他因為發困而眼皮耷拉著,想起來般抬眼問他:“愛卿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伏淵的眉眼,天生便帶著一種凜冽的殺機,所以人人都害怕他,包括從前的韓運。但他在小皇帝面前,似乎常常都帶笑,他笑的時候戾氣全無,這也讓韓運漸漸地不那麼怕他了。
“無事,”伏淵壓低了聲音,“給陛下暖床。”
作者有話要說: 狗皇帝cp瞭解一下!
Ps:攻賊有錢的,就是收不了角暫時只能cos狗了23333他原形不是狗也不是龍,是某種長了龍角的凶獸,可以猜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