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急速下墜中的千晴,第千萬次,想到了這個問題。
心中難以言語的不舍、難過提醒他,無論如何,不能放棄尋找那人。
就在這時,千晴身後忽然有巨風刮過,風之烈,令千晴背後墨發狂舞,倒逆至前。
脊背的衣服緊緊貼著皮膚,而胸前衣襟卻又充氣鼓起。
千晴愕然回首,在半空中,他看到一條巨大銀色魚尾擺動,浮光閃閃。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潮濕的氣味,沒有魚類生腥。
這條銀尾遊魚般一扭,迅速脫離千晴視線。
千晴連忙扭回頭,剛一抬頭,便渾身一震。
原來,在他面前,有一顆碩大的龍頭。
龍瞳呈赤紅色,大如水缸,龍須有千晴腿般粗細。
龍鱗銳利,緊密排列在皮膚上,華美難言。
其軀有前後四肢,均極粗壯。龍爪鋒利,雄勁剛奇。
千晴呼吸驟然一滯,雙臂疾向前伸,兜住面部,做出防禦的姿勢。
那巨大銀龍本來歪著腦袋打量千晴,忽見他抬起雙手,巨龍雙目猛的眨眼,鼻頭噴出水氣。
而後,一聲震耳龍吟,自它喉間發出。
聲音震得千晴肺腑劇痛,幾要嘔吐,他想要後退,卻發現此處並無地面。
莫名的,這驚天龍吟,竟然讓他熟悉。
然而這熟悉並不能減少千晴生死之際的危機感。
那銀龍眼瞳收縮若豎針,獸性狂發。它巨口大張,露出猩紅舌頭。涎水滴答,向下落去。
而後長尾擺動,眼神戒備,兇猛朝千晴攻來。
竟是要取他性命!
千晴大吼出聲,竭力要後退,但沒有一條道路,能容他躲避……
……我忘了什麼?
如果找不到那個人,如果不能找到那個人。
那麼,我一定會後悔。
“啊啊啊!”
千晴脖間青筋暴起,擋在面前的雙臂猛地放下,他悍然仰首,怒吼聲仿若自胸腔深處發出,喧天徹地。
“——我要活下去。”
“我一定要,活下去!”
便在這時,有兩條銀色鎖鏈,遽然顯現。
銀鏈看上去古樸素寂,然而周身蘊含著磅礴的靈力,令人不敢直視。
這兩條銀鏈,交叉纏在巨龍身上。
那銀龍擺尾後退,然而銀鏈已經緊緊貼住龍鱗。
巨龍咆哮一聲,四肢憤怒掙扎,撓抓身上銀鏈。
銀鏈抖動,錚錚作響,纏得甚緊,並未鬆動。
……我要活著,找到那個人。
擎天之柱,九曲八關。
有一白衣女修,站于茫茫白霧中,眺目四視,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她等了好一會兒,九曲八關一如往常般寧靜,沒等到任何人來。這女修有些失望,但還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幾乎是在女修歎氣的同時,她身後忽然冒出一個清朗的男音。
那男子嚇唬人般,無聲無息時,猛地開口,道:
“不知師父這次叫本尊前來,是為何事?”
白衣女修登時回頭,便見來者身著銀白色長袍,腰懸六角雪花形權杖,嘴角翹起,眼神玩世不恭。
那女修看著他一會兒,道:“‘師父’可不敢當。玄英仙尊,你顧念舊情,能來此處,令人感激不盡。我是有事要請你幫……”
“慢著,”那銀白長袍的修士,赫然便是正陽仙宗四位仙尊之一的玄英仙尊了,他表情略有不耐,抬手打斷女修的話,說:“你當年救本尊一命,又教本尊修習之術,本尊感念你的説明,叫你一聲師父。你既然不敢當,那本尊也不客氣,只喚你善慈散人了。”
“……”
白袍女修皺眉隱忍。她早已瞭解玄英仙尊翻臉不認人的個性。但凡是他不感興趣的,他一概不耐煩説明。
果不其然,他繼續道:
“你與本尊師徒情分,早已在多年前本尊成為正陽仙宗四尊之一時了斷,本尊沒有義務替你做事,若沒有其他要說的,本尊先行一步,不必送了。”
若說玄英仙尊之前曾是善慈散人的弟子,一日為師,終生為師,他用這樣的語氣與師父說話,實是大不敬之至。
然而白袍女修好似習慣一般,不以為然。
只在玄英仙尊轉身時,說道:
“玄英仙尊,不知寒龍臥雪體,你可有興趣?”
“什麼?”玄英仙尊瞳孔一縮,扭過頭來。
看著白袍女修的臉,玄英仙尊嘴角勾起,幾乎能貼到耳根般。
玄英仙尊問:“善慈散人,你不是在欺騙本尊罷?若讓本尊失望,本尊會讓你後悔的……”
白袍女修搖搖頭,說:“我前幾日救了一個孩子,名叫臨子初。他是正梧洲唯一一個有寒龍臥雪體的修士,恐怕你也聽說過。我與他甚是有緣,與他如同師徒。臨子初此時體內靈力暴走,脈點上移,難以控制。我需要你幫忙。”
玄英仙尊頓了頓,問:“好處呢?”
“好處是我准你教他修仙之術,”白衣女修肅然道:“但要約法三章。第一,你一定要保住臨子初的性命。第二,不准有任何傷害他的行為。第三,不准引他入正陽仙宗,成為你名下弟子。”
玄英仙尊勃然大怒,他的衣袍無風鼓起,劇烈抖動,發出獵獵聲響,道:
“老賊姑,膽敢戲耍本尊!”
女修後退一步,道:“我怎敢戲耍仙尊。只是此時臨子初瀕臨死亡,若非你出手,十日內他必將灰飛煙滅。玄英仙尊,瀕死的寒龍臥雪體修士你可見過,你難道不感興趣嗎?”
玄英仙尊冷笑一聲,內心深處卻早已有了打算。
他當然很感興趣。
先將那小子救回來,接下來的事情,玄英自然可以隨心所欲,難道還由得了別人決定嗎?
……
修仙無歲月。
轉眼間,已過十年。
於凡人而言,十年時間漫長無邊。可對於修士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十年時間,還來不及培養好新一輩的弟子,來接替年老位高的修士。
譬如正陽仙宗。
自東昆仙主故去,已有二十五年,時至今日,夏尊一位,仍無人接替。
不過,仙君之首鳳昭明,德才兼備,性格正直。若無意外,不出百年內,夏尊之位,定然是他的。
說起仙君鳳昭明,不得不提他坐下弟子,望我千晴了。
這望我千晴,乃是東昆仙主獨子,望我一族的獨苗。他位尊而高,不過二十五歲的年紀,便已有了築基巔峰修為,不久之後,便要衝擊結丹。
他有禦獸的天賦,十五歲收服卻炎二鶴,額間又有伏龍仙獸,待他馴服。真乃天之驕子,前途無量。
只不過,由於望我千晴年歲尚小,修行需要有人指點,是以他極少回望我一族家宅,大多數的時候,是留在擎天之柱,正陽仙宗內,隨眾多核心弟子,一同修習通天仙術。
這日,有玄英仙尊講道談法會,正陽仙宗近萬名核心弟子不到清晨,便聚集在會場附近,盤膝坐於草地上,靜候仙尊大駕。
時候不早時,有三個杏黃色衣袍的年輕女子,禦劍朝會場飛來。
有人道:
“這三個姑娘相貌秀麗,英姿颯爽,難不成是‘正陽三姝’?”
“不錯,站在中央,個子高的,是蒲知彰仙君之女,名叫蒲青蘿。她天資卓然,父親又位列仙君,自小便是眾星捧月,無論何事,總是名列第一。她性格直爽,雖是女子,卻比男子還要優秀,之前總是核心弟子之首。”
“然而東昆仙主之子回歸正陽仙宗後,核心弟子的領頭人物理所應當,變成小仙主了。”
“可不是嗎?蒲青蘿的天資、家世,雖然卓絕,然而放在小仙主面前比較,還是不夠看的。”
這人說著,痛快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杏黃色衣袍、高個子的女修赫然朝這邊看來,她雙眉細若柳葉,目光炯炯,瞪著多嘴的弟子。
那兩位弟子明知蒲青蘿聽不到他們傳音的內容,被她一看,還是低下頭,窘迫的模樣。
蒲青蘿哼的一聲,不再理睬。
正陽仙宗有春、夏、秋、冬四位仙尊。
春尊弟子,身著青綠色長袍。夏為大紅色,秋為杏黃色,冬為白銀色。
四季分明,四尊弟子也是分明。
這蒲青蘿,身著杏黃色長袍,便是白藏仙尊座下了。
她自劍身跳下,徑直朝秋尊弟子那列走去。
走了幾步,似乎發現了什麼,蒲青蘿停下腳步,回頭一看。
便見一個濃眉修士,閉目端坐。他右邊有一星芒寶劍,正氣凜然,一副浩然的模樣。
蒲青蘿見到這修士,皺緊眉頭,好像見到了髒東西一般,說道:
“木門七,你怎麼來了?”
木門七聽到蒲青蘿言語,睜眼道:“師尊喚我,我自要前來。”
“我父親心善,當年憐憫你,將你收為弟子。既然今日是玄英仙尊對全宗的會談,當然不好意思不叫你。不過,”蒲青蘿怒道:“我若是你,定然沒有臉面來到這裏。你這小子,腦筋不好,做事推三阻四,不懂變通。玄英仙尊座下武泰因尋找小仙主不利,已被驅逐出宗。你害的小仙主險些喪命,怎麼反而能厚起臉皮……”
聽到這裏,木門七面容扭曲,露出悔恨的表情。
蒲青蘿越說越怒,她抬起右手,朝木門七肩膀推去。
便在這時,一雙瘦而長的手掌,忽然自蒲青蘿身後伸出,‘噠’的一聲,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蒲青蘿愕然,憤然不知何人膽敢阻擋自己的動作。
她猛一回頭,便看到一個身著火紅長袍的年輕男子,眉清目秀,額間有一圓形銀點,蓋有兩條交叉銀鏈。
年輕人看上去不過二十歲的模樣,然而一身靈力盛大浩瀚,隱隱間已有一派宗師氣魄。
不過,這位宗師開口時卻全然不是樣子。
“木門七與你同為我外公座下弟子,何必在這等場合給他難堪。”千晴鬆開女子手腕,道:“況且,我的事與你何干?蒲青蘿,你管的太寬了罷。”
蒲青蘿被千晴當眾斥責,臉漲得通紅,道:“你……”
她手剛抬起要指千晴,千晴便揮揮衣袖,轉身走向夏尊弟子雲集之地。
所到之處,眾核心弟子修士起身寒暄。千晴含笑回禮,內心深處,實是厭煩這樣繁瑣的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