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見鳳昭明如此態度,千晴也不好多說什麼。
鳳昭明起身之後,背對著千晴,推門便走。
他身形如電,轉瞬間離開望晴峰,聲音遠遠傳進千臨二人耳中。
“不必送了。”
直到鳳昭明的聲音都消散無聲後,千晴緊繃的後頸方才鬆了下來。
他似乎瞞著什麼事,等鳳昭明走了,千晴長鬆口氣,道:
“幸好我拿到此物,沒來得及使用,才沒被師尊發現。好險好險,我還以為師尊是知道了什麼,故意來捉賊呢!”
他自身後拿出一個晶匣,晶匣中裝著流動的鮮紅色液體,燁燁生輝。
此物赫然是鳳昭明用來盛放百忍宗主精血的容器。
見此,臨子初搖了搖頭,輕輕笑了。
原來兩人自演武會結束後,便逃了閉幕儀式,他們趁著鳳仙君不在攘邪閣,自行將這晶匣盜走。
“阿晴,看師尊舉動,似乎是擔心百忍宗主精血有異,試圖對你不利。”臨子初道:“不然還是算了……”
“無妨。”千晴滿不在乎,道:“百忍宗主對我師尊情有獨鐘,世人皆知。他要當我師娘,自然不會對我下手,你放心吧,百忍宗主知道分寸的。現下,我有金丹高階修為,可以全然破解當年所中的 ‘縱使相逢應不識 ’。滄舒,滄舒。這是百忍宗主送給你我成親之前的大禮。”
“……”臨子初沉默了一會兒,“嗯”了一聲。
便見千晴毫不猶豫,打開晶匣——
不久。
“我想起來了!”
“全都想起來了!”
“啊啊啊……”千晴哀嚎著,大聲道:“滄舒,在臨家莊,委陵閣,為何我沒趁亂和你做些什麼呢?那時候,我真的很想親你的!”
似乎是回想起當年的情景,臨子初忍不住笑了,他拉住千晴的手,在他手腕處落下一個吻,道:
“不是親了嗎?”
千晴面上一熱,傾身上前,輕輕親了親臨子初的唇邊。
“我是說……這裏。”
一日後。
正梧洲,地下水牢。
束忠雙手吊在上空,左手呈現中毒的深紫色。
他低垂下頭,一副頹然無力的模樣。
不一會兒,空曠的水牢中傳來少年人輕快地步伐聲。
束忠仍是一動不動,可脖頸的肌肉明顯的痙攣,臉頰也緊繃了。
“師尊!”尖臉大眼的修士開心道:“好消息,你今日便可恢復自由身了。”
“……”
束忠猛地抬起頭,厲聲道:“什麼意思?”
“終於肯和本座講話了嗎?”柯婪奕勾唇笑了起來,他道:“呵呵,你問我,我偏不告訴你。”
“是不是玄英仙尊來了?”儘管對方不說,束忠還是想到了柯婪奕言語的另一層含義,他激烈的掙扎起來,縛住他雙臂的鐵鏈錚錚作響:“有什麼儘管沖著我來,何必要牽扯到別人!”
“這可由不得你。”
“快快殺了我。”
柯婪奕掏了掏耳朵:“師尊,你每天說的話都一樣,重複來重複去,不覺得無聊嗎?”
束忠罵道:“混賬!你不配喚我師尊,我沒你這樣的孽徒!”
這幾日身心所受的折磨,讓這位仙修幾近崩潰,他仰頭笑道:“哈哈!我身為正陽仙宗八位仙君之一,行的端做得正,當年的事……我問心無愧!”
聽了這話,柯婪奕的神情方才有了一絲變化。
他冷哼一聲,左手猶如毒蛇般迅猛咬住刁拙的咽喉。
柯婪奕道:
“既然你找死,那本座便成全你。不錯,此刻玄英仙尊已在前來古寺魔窟的路上。等他趕到這裏,就能看到你和你徒子徒孫屍橫遍地了。怎麼樣,這是不是很好?”
說罷,柯婪奕的左手陡然用力。
修士單手之力何其巨也,束忠被他掐得懸空離地,面色登時通紅發紫。
他的肺部快要爆炸一般,喉間發出“赫赫”的聲音,雙手掙扎著,身體扭成一團,拼命想要掙扎。
只聽得“咯咯”聲不停,柯婪奕的手掌越縮越緊,眼看就要生生將束忠仙君的喉結扼斷。
便在這時,一道白色的身影赫然出現在柯婪奕的身後。
這身影無聲無息,就連束忠也沒有感覺到。
白衣身影無聲地抽出兵器,似緩實疾,對準柯婪奕的左胸口,狠狠刺入!
柯婪奕毫無防備,忽覺胸口一痛,他低頭望去,就見利刃穿胸而過,露出瑩白色的尖端。
他雙目圓睜,不敢置信地鬆開左手。
“咳咳……咳!”
束忠撿回一條命來,他長吸口氣,大量的空氣一股腦湧入束忠肺部,引得他猛烈咳嗽。
束忠邊咳邊抬頭望去,既驚又喜:
“刁拙仙君,是你!”
“哼……”柯婪奕身受重傷,轉了轉眼珠,道:“刁拙仙君,身為正道領袖,做出背後插刀,背叛同伴的事情,未免為人不齒。”
“你我實非同伴,非要說的話,我與束忠仙君才是同宗。”
說著,刁拙舉起武器,待要給柯婪奕致命一擊。
忽見黑風刮起,大量的沙塵沉甸甸的,刮在人的臉上生疼。
這招式頗為厲害,刁拙也不得不抬手遮掩,以免被沙塵侵入眼部致盲。
柯婪奕的聲音隨著黑風卷到高空,轉瞬間逃到了地牢入口。
他似乎受傷不輕,急於逃竄,只喊了句:
“好個刁拙仙君,本座記住了!”
而後便卷風逃走,再不見蹤影。
束忠猶如在深淵潛行,忽見日光,他大喜過望:
“刁拙仙君,原來你是委曲求全,做臥底要殺柯婪奕,祛除邪佞。這次真是可惜,沒能偷襲殺了這魔頭。無妨,大丈夫不拘小節。我便是知道,你當真不會叛出正陽仙宗……”
“……”
刁拙默默收了手中的兵刃。
他的兵器乃是判官筆,名喚“常生”。
束忠見他收了兵刃,心中微覺不妙,連忙道:“刁拙,莫開玩笑,快將我解開。”
刁拙搖了搖頭:“對不住了,束忠仙君。我並不是想將你救出來,而是不能叫柯婪奕殺了你。”
束忠大怒:“這有何不同?”
刁拙道:“大有不同。束忠,你的魂燈在正陽仙宗存放,若你身亡,正陽仙宗立時便知。你要是死了,便無法引我師尊前來啦。”
束忠又急又怒,想要大聲訓斥刁拙,將他罵個清醒。
然而這時,刁拙又道:“我不敢放了你,怕你逃跑,只好將你綁著。可這也太對不住你。所以,我只好將自己也綁起來,忍受和你同等的痛苦,以作懲罰。”
言罷,刁拙捏了個法訣,果真將自己雙手綁起,鎖鏈深紮進肉。
束忠精通醫道,見刁拙如此自殘,連聲歎氣。
“……你,你這又是何苦呢?”
“……”刁拙不語。
“放棄吧。”束忠道:“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玄英仙尊他……對待你,沒有半分超越師徒的感情。你綁了他又能如何?這樣強迫出來的結果,有什麼意義?”
刁拙面色鐵青,厲聲道:
“你懂什麼!”
被吼得莫名其妙的束忠怒道:“我說的難道有什麼不對?”
“呵……我和師尊……我和他的羈絆牽連……又豈是你這外人能夠瞭解的?”
刁拙閉上眼睛,蓋住眼中幾欲傾瀉而出的痛楚與憤怒。
“你……”
束忠一愕。他從未見過這個號稱“六親不認”的襄和峰主,露出這樣強烈的表情。
“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
刁拙沉默了。
良久,他開口,啞聲道:
“……束忠,你可知道,這世上有一類修士,與旁人交合後,能夠提升對方的修行資質。這一類修士被稱作是 ‘爐鼎 ’。”
束忠點了點頭。
所謂爐鼎修士,天賦異稟,能改變修士開脈的脈點。
由於效果太過逆天,有權有勢的修士大規模搜刮爐鼎,對其強迫虐待,行不齒之事。
久而久之,某些修士即便是有爐鼎資質,也不會對任何人說,生怕引來滅頂之災。
想到這裏,束忠遲疑:“難不成你……”
“希望你不要告訴旁人。”刁拙臉色鐵青,一字一頓,艱難道:“不錯,我自開脈以來,便有爐鼎資質。”
聽他坦然承認,束忠大驚,道:“這種要命的事情,為何要告訴我?”
“因為我害你被關押至此,于心難安。等此事告一段落,若你還不解氣,儘管將我此生最大的秘密講出去,以泄你心頭之恨。”
束忠面色複雜。
他怎麼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刁拙瞭解束忠的品行,分明是有恃無恐。
想到這裏,束忠不悅道:“所以呢?這與你和玄英仙尊有何關係?”
刁拙愣了愣,不知想到什麼,他忽而滿臉通紅,深深地低下頭,身體慢慢縮緊。
束忠 ‘啊!’了一聲,道:“難不成……難不成你……”
刁拙低聲道:
“當年玄英仙尊還是善慈散人的徒弟。他才情驚豔,修行進展舉世無雙,又精通陣道,實在是一代天之驕子……只可惜,他開脈的脈點,卻是平平無奇,只有中等資質。”
話說到這裏,束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誰人不知,玄英仙尊資質超絕,乃是上等資質。
這上等資質從何而來?那定然和刁拙脫不了關係。
束忠想到某事,長歎口氣。
“當年善慈散人與玄英仙尊以一事意見不合為由,徹底決裂。恐怕便是因為他的資質問題吧?”
玄英仙尊與善慈散人決裂的原委,向來無人得知。有人深替善慈散人遺憾:玄英仙尊貴為三尊之一,若當初沒有決裂,善慈散人可師憑徒貴,一步登天了。
當初為何要與玄英恩斷義絕?
每每有人詢問此事,善慈散人便一筆帶過,從不多說。
原來決裂的源頭要從刁拙這邊講起。
想來這位女性雖為散修,可被稱為“善慈”,為人自然是既善良又仁慈,當然不會同意玄英為了提高資質,與刁拙這個爐鼎修士交合了。師徒二人意見產生分歧,大吵一架,分道揚鑣,不難想像。
然而束忠越想越糊塗,忍不住道:“看玄英仙尊對你的態度,似乎並無曖昧。難不成當年你們……是他對你用強?”
“不,”刁拙大聲否認,道:“我二人情投意合,都是……都是自願的。”
“那怎麼會……”
刁拙低下頭,沉默片刻,澀聲道:
“是他記憶有損。”
“嗯?”
“束忠,你是知道的,若想當選正陽仙宗仙尊,光有實力,還是不夠。仙尊者道德品行,需樣樣端正。我雖與他兩情相悅,可他能夠提升資質的原因,實在是讓人難以啟齒的。”
束忠愣了愣。
這位仙君向來要強剛硬,十分能幹,何苦提起自己時,用“難以啟齒”這樣難聽的字眼,仿佛自己是玄英仙尊身上的污點。
又聽刁拙道:“是以玄英仙尊封印了自己少年時的一段記憶。他對我說,待到他坐穩仙尊之位後,便會恢復記憶。為了他的前途,我當然同意。只可惜……那時候我並沒有想到。”
“想到什麼?”
束忠越聽越是吃驚,聽得入迷,連身體的疼痛都暫時拋在腦後,連勝追問。
“……我沒有想到,封印了記憶的玄英仙尊,全然不記得我,只以為我是一個尋常的弟子。他,他再也沒有看過我,我自然沒有機會提醒,幫他解除封印的記憶。”
想到這裏,刁拙自嘲的勾了勾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師尊有多討厭我,那種無視的態度……束忠你也知道的。”
束忠輕輕點頭,又歎了口氣。
眾人皆知,玄英仙尊很是看不上自家的大弟子,而且經常在各種場合表達對他的輕視甚至是無視的態度。
若非刁拙仙君有些能力,辦事穩妥,恐怕玄英仙尊早就將他逐出師門,當成廢棄的棋子丟掉了。